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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芦苇落败

    有人用笔写江湖庙堂,有人身在江湖庙堂身不由己……

    无尽的枯暗黄昏之下,孱弱的天幕似乎难以承受金轮的重量,在即将到来的黑夜之中瑟瑟发抖。

    夕阳摇摇欲坠,远处天边朵朵残云被染成了血红色,凄凄沥沥,残败的芦苇一直连绵到天边,刺骨如刀的秋风吹过,芦苇如金色的海浪一般,起起伏伏,若隐若现。

    当秋风细腻地穿过芦苇的缝隙之时,声音也变得格外的诡异,如从地缝中渗透出的地狱小鬼的哀嚎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这一天的落日,竟然如此与众不同,似乎是时代的交替,也像是轮回的更迭。

    “嘀嗒、嘀嗒…”

    在芦苇丛的一个角落里,一滴滴鲜红的血液滴到了芦苇上,柔弱的芦苇在秋风肆虐中本就悲弱无力,轻微的血液压迫之下,更加显得如此弱不禁风,毫无一丝还手之力。

    “噗…”

    这时,一把滴着血的长剑剑锋被重重的插入了到了地上,旁边细细的芦苇被削落了半截,还没落到地上,就被风吹走,消失在天边的火烧云之上,如此的渺小、不堪。

    下一秒,插入土地的剑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顺着剑锋向上看去,是一只沾满鲜血的手,看上去格外的无力。

    眼前这名二十五岁左右的青年男子,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眼神暗淡无光。

    他惨白的脸上沾满了密密的污渍,本来淡黑色的破烂长衫之上,在浓浓的鲜血浸染之下,变成了暗黑色,不时的,还有几滴落下。

    如此这样,依然不能掩饰其英俊不凡,

    “哇…”

    这时,一个婴儿的哭声响起,男子低下头,向自己怀中看去。

    襁褓之中的的婴儿,那样的干净、无暇、纯粹。男子暗淡的眼神突然变得温和起来。

    他的手慢慢离开了插在泥土里的长剑,将抱在胸前衣衫之中的婴儿轻轻抱起。

    虽然他浑身上下充满了伤痕,但是胸前的衣衫却如此干净,整洁,甚至没有一丝尘土。

    这时,看着青年男子温柔的眼神,他怀中的婴儿竟然停止了哭泣,瞪大他圆啾啾的双眼看着眼前的男子,似乎在笑。

    “他叫什么名字?”

    就在这时,一个沧桑的声音响起,那个声音由远及近,似从天边而来,虽然没有雄浑的气势、没有威严的震慑,但却深沉的弥漫在空气当中,深入人的灵魂。

    青年男子微惊,不过,下一秒马上就恢复了颜色,他的头依旧在低着,并没有抬起来,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婴儿,他用布满伤痕的手,细细地抚摸着婴儿的脸颊,怀中的婴儿眼神灵动,有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锦安。”

    青年男子柔和地看着怀中婴儿,轻轻地说出了两个字,他慢慢抬起头来,只见眼前出现一个六旬上下的老者。

    老者一袭白衣,白色长发被秋风轻轻吹起,一尘不染,仙气飘飘,面色红润,完全看不出岁月在他脸上的痕迹。

    风轻云淡的面色难以掩饰其内心淡淡的哀伤。

    只见老者同样看着怀中的婴儿,眼中的哀伤之意消散了八分,慈祥一笑,轻轻一声问道:“陈锦安?”

    听到白发老者说到“陈锦安”这个名字之后,青年男子苦涩一笑,但也似乎是一种解脱,道:“他天生废灵,无法修炼内力。”

    “唉….”

    许久之后,白发老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天边的火烧云,道:“如今的大周王朝,已经不似几百年前那般强盛,皇帝昏庸无能,各个皇子联合罢黜太子,相互争权夺势。诸侯纷纷起义,诸子百家争鸣,江湖武林狼烟四起,西北戎狄虎视眈眈,你又何必要去趟那浑水呢?”

    青年男子凄凉一笑,眼神中似乎恢复了一丝光彩,道:“先祖曾随周室先王一起打下这江山,解救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陈氏宗族世代食君之禄,如今正值国难临头,身为周臣,我又怎能置身事外?大周太子殿下性行淑均,勤政爱民,晓畅军事,若是他可以继承大统,则天下归一,必定指日可待,可是如今,哈哈!哈哈…”

    何为江湖?

    何为庙堂?

    何为忠肝义胆,赤胆忠心?

    而何又为无能为力?凡此种种,怕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吧。有一种人,便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前方乃是烛火,明知自取灭亡,非已飞蛾之身扑向。

    青年男子没有后悔,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坚定不移地做出选择。

    他效忠的是仁义的明主,他报答的是当年的知遇之恩,而他心中包容的更是天下的苍生。

    “西北蛮族入侵,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烧杀淫掠无恶不作,可是,你看看我们大周王朝是何作为!?想当年我大周王朝之势威震天下,万国来朝,何等之强悍!现在呢?他们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自相残杀,对黎明百姓之生死不管不顾!”

    “咳咳!”

    青年男子疯狂地大笑着,这一番话,用尽了最后一口气。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青年男子重重的倒在了地上,两滴鲜血溅到了怀中婴儿白嫩的脸上,这一刻,婴儿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露在外面,格外的好看。

    “云锦安,让这孩子随他娘亲姓吧,快快乐乐长大,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然后娶妻生子,平凡地度过一生,远离这江湖,远离这朝堂……”青年男子的话音越来越弱,越来越无力。到最后消散不见,他也彻底倒在了地上,身体被浓浓的芦苇覆盖了起来。

    一个满腔热血的青年说出这样的话,可知他心已成灰。

    白发老者轻轻把中年男子怀中的婴儿从芦苇塘抱起,婴儿眼神依旧灵动,转着一对圆啾啾的眼睛看着周围。

    白发老者注视着怀里的婴儿,他先是一笑,不过脸上泛起一丝哀伤,他看着倒在地上没有了气息的青年男子,道:“筋骨尽断,真气耗尽,仅仅凭借一息执念来到这里,这普天之下,除你之外,还有谁能做到?”

    白衣老者又看了看怀中熟睡的婴儿,道:“锦安,锦安,云锦安,我一定把你扶养成人,从此做一个普通人吧,万万不要再走你父亲和母亲的路了。”

    白发老者草草地将中年男子埋葬以后,看了一眼正在怀中熟睡的婴儿,哀伤之下,又有一丝欣慰。之后又看向远处的火烧云,在夕阳的映照之下,白衣老者通体成了金色,他轻叹一声,面容略显憔悴。

    “天之变数,王朝更替,江湖兴衰,人心所向,这些种种,岂是我等可以改变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等凡夫俗子,如何能逆天而行?唉!”

    白发老者说罢,报紧怀中熟睡的婴儿,脚底真气浮现,下一秒,便消失在了芦苇塘。

    在这一片紧密而有浩瀚的金色芦苇塘,秋风再一次吹起,萧瑟之意使此地更加的凄凉,这片芦苇塘之内,从古至今,不知深埋了多少忠骨,青年男子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是最后一个,就像这芦苇一样,每天会有落败,也会有生长。

    夕阳终究落了下去,被血染红的云彩也消失不见,对于天地的运行而言,这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无论有多少人出生,有多少人死亡,夕阳也会落下,金轮也会升起。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天生就是要与命运抗争的,追逐着时间和生命赛跑,在时间和空间之间逆行着,改变着自己的命运,即使最后可能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他没有“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精神。

    也没有“鞠躬精粹,死而后已”的奉献。

    也没有父辈的那种忠肝义胆,“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气势。

    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不甘心自己屈服于命运,仅此而已。

    白发老者没有想到,青年男子也没有想到,这个“天生废灵”没有一丝真气的婴儿,在今后的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会在天下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成为整个中原武林、大周王朝,乃至西北蛮族,发自骨髓之中不可磨灭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