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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大鹅与小猢狲

    南风归来,云卷云舒。

    崇信往东九功乡的河床上一片寂静,伴随着青草冒出嫩芽,来自上游的潜流经过此处,谱写着大自然的坚韧,让久违的干旱河床变得生机盎然。

    稍后,随着一大片白色阴影笼罩,那不是飞絮,是飞禽降落此处。而在不远的旷野上,一双打着瞌睡的眼睛豁然睁开,兴奋的看着这些美丽的大鸟儿。

    此时此刻,大天鹅,这种在后世受到保护的二级动物此时更像是一道救命的菜肴,当然,前提是你能等到它且不能惊动它的前提下将他射杀。

    张定前紧紧盯着前方,身子伏在地面慢慢爬行,他是十里八乡闻名的猎户,向来是箭无虚发。但此时不同,他已经一天没吃过食物了,手臂有些发抖,人也紧张得厉害。

    终于,张定前借着枯草的阻碍,爬到了河床的边缘,居高临下。

    不能再往前了,再动便是裸露的干涸河床,他已经不敢再动。

    河中央肥硕的大白鹅将脑袋埋在水里然后猛地扬起,高傲的同时洗净了身上的尘埃。

    张定前心中默默的估算,然后抽出一支磨的发亮的箭矢,又谨慎快速的调了调弓玄,不多时,随着其故意哈出的一口往左偏离的白气,张定前悄然起身并用强壮的背阔肌拉出一个满月,随后又瞬间松开中间三根带着厚厚老茧的手指,

    稍后!

    只听见伴随着“咻…咻”的两声,百米处惊起一阵白浪,那是一群失去骄傲而变得惊慌的白色天鹅,今日遇到的是能拉两石弓的猛人。

    “连环箭,神迹也!”

    可惜无人见到。

    张定前有个同胞的弟弟张定先,打小的形影不离,但今日他不在。当然,这不是因为兄弟俩感情淡了。

    如今不同以往,知县徐怀盛是个心善之人,常常在城外布粥行善。

    但行善这种事对当地老百姓而言却不是好事,四面八方的流民远道而来,破坏着本地本就脆弱的农耕,而其中鱼龙混杂,也足够让张家兄弟升起十二分的警惕。

    张定前走上前去,脱掉的鞋子草草的挂在脖子上,赤脚踏入刺骨的水中提起一只大鹅,严肃的嘴脸终于泛起一丝笑容。

    “嚯,好畜生,怕得有十斤!!”

    但无端的。

    他又有些懊恼,此时天气依旧寒冷,山野间的野兽早就被吓得躲远,又因为盐价过高,导致他们食物储存不多。

    现如今,他开了两弓,得了一只猎物,便有些无力了。

    没有拖沓,张定前穿起来了鞋子,走在了回家路上,谨小慎微。

    回到家时已经黄昏,张定先在家等着,兄弟俩都成了家,但如今世道混乱,家中没有男丁很是危险。

    不过,今天运气不错,兄长带回来一只大鹅。但兄长叹息着道着可惜:“难得遇见一群好货,却拉第二弓的时候手软了,该是冻僵了。”

    张定先默然,他自然知道兄长的手段,如是往常,大雪皑皑的天气里只要吃饱喝足,便是呆上一天一夜也有本事将箭头送进八十步之外的畜生脑袋。

    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张定前没有揭穿兄弟两的囧境,只是拍了拍兄长的胸膛然后大步迈出门道:

    “没事,兄长叫嫂嫂且先给娃儿们熬些汤煮些根菜,你已经辛苦了一日,且告诉我那群大白飞向何处,待我也去碰碰运气。”

    “小心点,天冷,可莫要睡着了!”张定前张了张嘴,有些无奈,如今这世道艰难,需要兄弟俩轮流单个狩猎,但危险徒增。张定前刚刚便差点睡着在野外,要知道那可是非常要命的行为。

    所以当自家兄弟远去,张定前一边招呼婆娘过来扒着鹅毛,一边在心里求祖宗保佑。但随着一声畜牲的叫唤,张定前蓦然抬起头来,便见到了一张吊儿郎当的脸庞骑着大马牵着一头毛驴由远而近。

    “嚯啦,吁!”

    “兄弟,别来无恙?”

    张定前认识这个人,这是他的堂弟,但他向来讨厌他的吊儿郎当。

    “张全,你不去李铺头那里当差,来我家做甚?”

    来的人叫做张全,也是前日子在李家聚会的驿卒之一,此时他看着张定前笑了笑道:“哟,赶上了好时候,堂兄,吃大鹅呢?”

    “肉不多,给娃吃的,不够……”

    张全闻言笑了笑:“也不稀罕你的,你晓得,我总比你大方,连老婆也让与你了。”

    ………

    张定前与张全有一段往事,但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漂亮姑娘待出阁,两个中间选择了另一个罢了。

    但张定前如今过的窘迫,肚子也饿得厉害,自然不愿提及。只见他冷冷道:“过来就是牵着毛驴说屁话的?”

    张全嘿嘿一笑道:

    “兄弟,嘴还是那么臭,某说给你送粮食来了,你会不会对我好点?”

    张定前一头雾水,皱着眉头道:“你到底何事?”

    张全理都不理他,只是定定看了看张定前旁边面皮发黄的妇人,并将毛驴上的麻布袋子丢了下去,并露出半石金灿灿的糜子低沉着声音道:

    “跟我去当兵,我养你全家呀!”

    ………

    ……

    官道之上,

    崇信往东十里处,

    龙王庙旁。

    一座半干枯的水井彰显着龙王爷的法力蓝条不够。

    而在以龙王庙为中心的四周,数不清的篷布搭建的窝棚连接着新挖的浅显窑洞,仿若行尸走肉的人们在这尚还严寒的季节里睁着渴求的眼。

    因为稍有不慎,就可能在深夜的某个时辰里永世长辞。

    “换儿子不?”

    低沉可怕的交谈声中,骨瘦如柴却听着大肚子的男丁询问着所有能询问的人。

    李乘舟持刀穿过散开的人群,身后跟着三四十个强壮的李氏族人,他们抬头挺胸,手中拿着刚发下来的崭新武器。

    他们或远或近而来,都已经晓得李家二崽得了县尊赏识,如今成了五百人的团将,纷纷前来投奔自家后生,成了亲卫。

    “叮叮当!!叮叮当!!”

    胡长中熟练的用石头敲打着扎弯的粪叉,露出修长的五指上面结痂的伤疤。这是他夺来的武器,仔细的打量铁器让他心安,并看着不远处缩在一团的一男一女一幼,狠狠的吐出一口浊气道:

    “懦弱!!”

    突然,仿佛与他敲打唯一兵器的声音重合,远方传来了一阵铜锤敲打铜锣的刺耳声音。

    “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

    “以工代赈,全家吃粥!”

    “当兵杀贼,免租免粮!”

    拥挤而安静的龙王庙前,冻结而空旷的原野之上,震天的铜锣声响彻天际,打破了此间的宁静,吸引着所有人呆滞的目光。

    李正奇睁着好奇的眼,跟着魁梧二兄身后大声喊着奇怪的口号,正觉得好玩的同时,直到此地所有人围拢过来,露出的神情让人害怕,又突然间慌了神,但看着旁边的二兄,无端的也变得心安了起来。

    “二兄无所不能哩!大伙儿都传开了。”

    李正奇美滋滋的想,干完活回家又能吃大骨棒,二兄说了,可以长高高!!

    李乘舟没有办法,崇信往南的流民已经接收的差不多了。

    但封建时代,交通信息尤为不便,于是乎他便动了主动招揽的念头。

    他是这么想的。

    徐怀盛并没有本事给他安排匠户,城里的匠户多是老爷们的家仆,所以李乘舟只能自己想办法找人修寨子,然后再找徐怀盛要粮食。

    “当兵不交粮?”

    “没错。”

    “哪里有这好事?”

    “规矩是我定的,我说话算数。”

    “你?”胡长中摇了摇头,想笑,却嘴唇干裂,有点笑不出来。

    “你知道这是多少粮食?”

    “你南海的捕快么?管我?”

    “啧啧。年轻人就是气盛!”胡长目光炯炯有神,端着的手藏进宽大老旧的袍子里,但看着此处因为听说干活有粥吃而变得沸腾人群,转头带着仿佛看透世人的眸光离去。

    胡长中当然晓得海,他就是南边来的。。

    “把老夫当花子呢?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说甚么南海的捕快,说老夫管的宽?倒是有趣。”

    胡长中有过往,李乘舟不知道的是刚刚说话的老头乃是万历三十八年的进士,亦是天启五年至去岁的广东布政司,且政绩出色,在职期间,交与朝廷的赋税涨了三成,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干吏。

    当然咯,那是他的原先。至于如今,胡长中只是一个喝着小茶,批着公文被随意从穿着红衣的缇骑直接拿下并连累刚刚入仕的山西~~的儿子一家充边的戴罪之身,并在受到流贼肆掠,如今成了的逃亡的难民。

    胡长中的罪名很简单,天启六年给九千岁立了生词,崇祯一年魏忠贤倒台连带,但就是这么一个罪名,简单到皇帝半点不允许他将功抵过,哪怕他是个干吏。

    胡长中眼中闪着精光,与愚昧的其他难民背道而驰,不再理会那个不像个骗子的年轻骗子,在他认为,这种事就活该是骗人做白工甚至腹黑点乃是大明朝官场想骗人去深山挖矿的拙劣伎俩。

    但显然,其他人没他那么精明,但是他也不脑,他晓得,这世道本就不能活下全部的人,既然他们蠢,他便充满怨恨的想,那便死去吧,

    一路而去,胡长中挺直了身板,迈着并不块的步伐与迎面而去的人们形成对比,他不愿在这里多待,他很清醒,流贼快要来了。

    因为他就是从延安来的,本来准备去西安,那里有他的故旧,虽然他心里也没有底气人家感为了这份感情去触碰年轻皇帝的怒火。但西安关卡太严,又有数不尽的秦王派系贵胄,所以他只能想着调转凤翔去汉中。

    不能拖了,得赶紧走,留在这定然是会成为流贼与官兵之间的炮灰,胡长中边走边收回回忆,虽然回忆成了他最聊以慰藉的东西,至于如今他的罪囚身份。

    “呵,明朝,圣上,当然还有这无礼的小鬼,通通见鬼去吧,老夫要南下!!”

    胡长中如是想到,但当他回到临时居住,正好碰到打小畏惧自个的儿子拉着那已经骨瘦如柴的儿媳,三个人定定的对视,只听见外边传来的声音越加清晰。

    胡长中心中有了一丝明悟,只见他接过还在妇人怀中哭喊着的襁褓孙女,小心的哄着。

    这一刻,他知道,他的家庭权威已经在巧合间被现实逼到了绝境,而儿子已经到了渴望抓住每一根稻草,并随时失去理智的地步了。

    半饷,胡长中颓然的看着离去的亲人,终究是转头跟去,只是无力回天之间,嘴里嘟囔着道:

    “跟你斗到底了,小猢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