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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贼来!

    崇信,下午时分,县衙。

    徐怀盛脑门出汗,他手中拿着一份公文,一封信。

    公文是陕西三边总督杨鹤所发,上面详细写着月初东边贼寇合流,又突然兵分不知几路,让官兵疲于应对。

    一路由贼首横天王王嘉胤顶在榆林镇,与之官兵死磕!!

    一路由高迎祥,上天猴等由永和关进入山西石楼等地,与之追击官兵竞相拉扯。

    一路西来由民间巨贼首领王左桂直扑韩城,作势围杀总督杨鹤。

    最后一路由马匪头领马守应,小红狼一路西行,直往凤翔而来,而据可靠消息,其人已经由延安而来到了庆阳,破了真宁与甘泉小县,烧杀掳掠间,乡绅官吏少有能存者。

    但面对此等恶贼,公文中却提到两个字,招安。

    且还是没有粮饷给予,叫各地想办法就地屯田。

    “痴人说梦!”

    徐怀盛摇摇头打开信。

    信乃是福建人在陕西当官的洪承畴以南方乡党的民义发来。

    算是封解答信。

    “怀盛如唔,弟洪亨九。”

    大明朝发展到今天,乡党意识很浓烈。有条件,往小了算,是乡与乡之间,亲密无间。往大了算是行省与行省,算是地域,他乡为友。

    但如同洪参政这般,直接按照南北算绝对是稀少,若李乘舟看来,若不说官职差距,也就是稀少的牛逼症人群了。

    得幸亏这年头大明朝自诩泱泱大国,不爱出国创业。。

    洪承畴的字很有力,也很工整。

    上面详细说了流贼的危害与朝廷没有招安银两与天下没有供其屯田的土壤,

    提议他尽快整合县衙中所有能够抓在手中的力量,不管是夜袭还是如何,尽快趁着其流寇的性质,将其围杀剿灭。

    并最好不留活口。

    两个方法说的是一件事,但徐怀盛一个办法也没有。

    徐怀盛将自己埋在了公房里,牙疼。

    家中妇人颜淑兰为其采了新鲜的草药,却不管用,到了今日,脸还肿了。

    流贼的事情放在一边,此时已经是三月中旬,。

    许是东边的压力,还有自己好善乐施的名声,崇信城外的难民潮越加多了起来。

    县衙的库房已经空了小半,朝廷那里已经交不了差,周虎田等本地士绅突半分忙都不再帮,甚至徐怀盛清楚,人家正等着看笑话呢!

    而且,难民停留所带来的灾难原不止如此。

    崇信城门已经两个多月不敢打开,城内的粮价已经涨到了二两五钱一石,居住的普通百姓苦不堪言,每日都有偷抢案件。

    城门外附近,各村各堡开始结寨自堡,难民与本地百姓已经快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而若再不能疏散流民,该到春麦播种了,届时明年怎么办?

    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人手不够……,

    其实不是人手不够,是徐怀盛手中根本没有几个人。

    徐怀盛刚来之时,因为地处偏僻,又兵荒马乱,崇信知县官位早已经闲置多时,少有人愿意过来补缺。

    徐怀盛有抱负,

    屁话,没抱负谁愿意来这穷乡僻囊与之风沙马匪为伴?

    但事实就是,空有抱负是无用的。

    粮库里没粮,就光这一件事,徐怀盛便被人遏制住了咽喉。

    到如今,单单作为粮库里最多时破万存粮的代价,那便是权利基本被大户乡绅们架空。

    其实也不能说是被。

    毕竟他从来也没有拥有过。

    所以,徐大人来崇信明白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要掌权。而掌权最重要的是手中有人。

    说到这事,徐怀盛便想起了民团。

    民团是他上任崇信唯一做的一件事,原先不过是他跟乡绅们破罐子拍碎一步闲棋,如今却似乎是他翻盘的指望。

    “也幸好有民团,为他分润了很大一部分压力,不然事态定会恶劣到极点吧!”

    徐怀盛心想。

    但是,原以为李乘舟表现的还算沉稳,十来天时间的,粮饷又没给够,听说真个让他拉起了一支队伍,却没想到居然成立不到几天便去剿匪,而且是去剿那莽牛山。

    “是自己克扣粮食太狠,让其以身犯险。可谁叫他见人就收?年轻人终究不懂得听话么??”

    徐怀盛有些懊恼,那是他现在该碰的东西吗?几百骑兵的经年老匪,亏得自己昨日还送去几百石粮食………

    若是败了,那此番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往后再想压制本地士绅又不知要到何时。

    “东家。”

    房外突然响起了声音,语调颇为着急,徐怀盛心中一慌,有些害怕。

    “是…是阿福啊,是何事呀?”

    徐福记走了进来,轻声道:“外边有些吵闹,说是李团将剿贼回来了。”

    ………

    徐怀盛搀扶起血迹斑斑的李乘舟,来不及问询,李乘舟便神情哀默诉说此次来龙去脉。

    “贼子攻打曹家大院,我等埋伏贼子必经之路,突然杀出,而张超落马,小民等奋勇拼杀,待侥幸取了那贼子狗头。如此本该大胜,却不料张贼之弟支援极快,只见那张行着精骑百余从左右杀来,甚是凶猛。我等民团中流民操练尚短,转眼便变成了溃兵,但幸好我等驿卒兄弟神勇,稳住大局,但最终还是折损了不少兄弟,最后便是我大也折损其中,还请大人应允,卑职愿举毒誓,誓死平了那莽牛山残部。”

    李乘舟一口气说完,徐怀盛张了张嘴巴,只问道:“胜了?”

    “卑职惭愧,虽杀贼过百,然自身也损失了七八十大好男儿,不敢言胜。乘舟厚颜,还请大人许我马匹粮草,报仇雪恨。对了,大人请看,此乃张超头颅。”

    “乘舟莫急,此事非同小可,如今流贼大敌逼近,如何抽得出人手?呕……”李乘舟居然胜了,虽然听说死了亲爹,但对于徐怀盛来说,总归是胜了,既然是胜了,那便是他的功绩,也证明自己手下有一支能战的队伍,这在乱世可让自己安心不少。但无端的,你冷不丁丢出一个渗血的脑袋是什么意思?

    “大人的难处卑职也是知晓,但就是因为如此,卑职才更担心若流贼袭来,张行将变成大患也,毕竟大人也是知道,流贼者,其人众也,然张行者,其精锐是也。如此若二者狼狈为奸,如何是好?”

    “且小人丧父,民团众人也多有家眷死亡。若此仇不报,将来面对流贼人心如何定?卑职惶恐,生怕其部下五千流民从贼。”

    “五千?”

    “你如何养的?”

    “我自有办法。”

    “那乘舟可有何办法?”

    “大人,可还信得过在下?”

    “乘舟如何见外?。你我一见如故,当初若有半点对乘舟偏见,你便如今成为这民团团将?且先拿开这贼子头颅,坏了我的地板”

    李乘舟随手将张行脑袋往腰间一别,闻言单膝跪地,声音哽咽道:“是乘舟莽撞,辜负了大人期望。但如今形势如此,乘舟再次斗胆,还请大人调来驿站马匹,而以我等马上本领,乘舟愿令军令状,若三日不斩张行头颅,自提头颅来见。”

    “乘舟,还是从长计议,马匹乃驿丞……”

    徐怀盛犹犹豫豫,李乘舟突然暴起,双目圆睁悲愤道:

    “大人,我大死了!”

    ……

    “东家!已经问询过这几日逃进城中的多人,果真是那张超头颅,此人近日在崇信民间恶名远扬,多人亲眼见过。而李乘舟言语,我已然去民团见过,却真是死伤惨重,连着诸多同袍尸骸都是草草用草席掩盖。”

    徐怀盛面色苍白,犹还心有余悸道:“如此,李乘舟就没有通敌的可能了罢!”

    “应是如此,但有人传言城外乡绅大户乃李乘舟所灭,…”

    “?”

    “也已经遣人去看,说是曹家的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留守人等,无一幸免。”

    “呵呵,死无对证,离间罢了!”夜深人静,徐怀盛看着归来的徐福记道:“世道艰难,本地富户却这般勾心斗角,如今甚至以此伎俩来要挟,这是要让我取消民团呀。”

    “那这马匹?”

    “也罢!”徐怀盛冷哼道:“事到如今,为了大局,于公于私,本官当是先与他讨要五十匹,还有叫他办完丧事过来再取些兵械,毕竟若能早些平掉张贼,明日你我亲自去,也叫李乘舟莫要再安抚流民耕种。”

    “毕竟,贼人真的要来了,粮种如何下地?”

    “是!”

    “还有,可叫李乘舟好好练兵,再莫舍近求远,若是将本地坐寇逼向流贼,局势必然更加糜烂。”

    徐怀盛仰天长叹,事情越加不受控制,他已经感觉到深深的有心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