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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疾行

    天高山下,寒热交替,

    树木葱葱间,是黄土高原居高临下直扑关中大地的北地寒流。

    守戎关前,自毁的碗口炮残骸之上。

    是把总曹仁宗带领两百大明边军(大明守关隘的兵,也是边军。)血战数千流贼,却死战不退后留下的铿锵之歌。

    中午时分,骄阳正盛。而山林深处,鸟兽皆惊的情况下一支庞大有序的骡马队伍忽然出现,从北而来,直到血迹斑斑的守戎关下。

    “不到十日,乘舟兄弟连这等关隘都拿下了呢!”

    “兵贵神速,李团将如此年轻,却是个难得的将才。”

    队伍前方,是一匹火红色的傲慢良驹挺着胸膛,马儿抖擞着浑身筋骨,露出了几处战斗的伤疤。

    而马蹄之前是一个颇为清秀的书生,书生登高而望,感慨万分。

    “可不是么,许是他才能成为冠军侯那般人物罢!”

    张自若从黄土高原下到关中平原,此时五月初,两地虽然相隔虽然并不远,却温差颇大。

    脱掉外套,仅仅穿着单衣,微风吹着汗渍,略感凉爽,张自若感觉到一阵轻松的同时并在行进之中发出赞叹,然而身边没有友人,唯一听到此话的是一个精瘦的大汉。

    大汉走路轻盈,步履坚定,眼睛聋拉着像是睡着,雁翎刀归入刀鞘,自身也挺拔精瘦,仿若假寐的獠牙猛虎一般打量的四周,说话简短,绝不拖泥带水。

    张自若对比早已经习惯,自打崇信城头并肩作战认识以来,此人就是如此,一身武艺强绝,性格却怪异无比,甚至还常常答非所问。

    摸了摸干涸的血迹,感受着当时厮杀的惨烈。此时此刻,想起跟着李乘舟后边一路南下的经历,张自若心中惶恐也越来越盛。

    遥想当初与李乘舟初次深交,

    只觉得流贼到来之际,其他人不是想着逃跑便是守城,唯有眼前幡然醒悟的同堡人士少年英雄最有担当。

    然后来,民团拔地起,张自若却只能怀着愧疚的心给他送些微不足道的少许粮食,但李乘舟却哈哈一笑,却大手一挥,居然还能继续招兵买马。

    这时候,知道粮食来源的张自若并没有太过觉得李乘舟做得不该,反倒居然是觉得理所当然。

    便是后来有些质问,那也是因为徐怀盛知遇之恩,打心眼里张自若还是相当敬佩李乘舟的魄力与能力,不然也不会一直以来对其真心相助。

    直到后来,随着民团越来越强,徐怀盛给素不相识的李乘舟粮草也越来越多,马匹也越多,兵器也越多,却发现李乘舟已经成为了一个嗜血无度的无底洞窟一般后,却也为时已晚。

    但事情到了如今,越发的不受控制起来的,是李乘舟已经惊骇莫名的已经不满足在崇信折腾。

    “圣贤书中的仁义,不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李某能者多劳,做这些事情难道不是为了天下的百姓。”

    李乘舟的口号总是说的正气凛然,偏偏自己却半点不贪图享乐,所作所为也真是为了百姓的粮食,这让张自若无从反驳。

    只是这天下的百姓和苍生,为何到了他的嘴里就变得这般冠冕堂皇起来?

    “耿兄弟,你说,乘舟兄弟此番行事,是否太过?朝廷和陕西布政司腾出手来,是否逃过此劫?”

    “李团将大才,想必暂时无人能够奈何他的。”

    “为何?”

    张自若有很是惊讶,他向来觉得身边之人见识非凡,往往言行举止颇为一针见血,实非寻常人物,却不知为何甘愿在自己身边护卫。

    此时闻言,不免得开口询问。

    要知道,直到如今,擅放贼寇肆掠州县,夜黑风高攻破关隘,聚众围城杀官夺财,这一切,哪一条都能够将他李乘舟挫骨扬灰十次。

    耿成安本不愿言语,但看着张自若求知若渴的表情,无端的又想到了自家不知在何方的儿子还有自身的经历,不由得开口解释道:“李团将此回虽破关杀将,劫掠乡绅,却到底只是威胁州县,并未攻占。

    又如今朝廷应对东努已经疲弊,西南大乱也未停歇,崇信东边又有群贼遮拦,区区龙将暂时如何也不会放在首位。

    且如今新皇登基日短,根基本就不稳,却魏忠贤之事流放官员数百,导致朝廷官吏空虚。

    如今流贼四起之际,居然裁撤驿站驿卒,便是东厂与民间的锦衣衙门也是一般。

    如此,

    想来届时朝廷上衮衮诸公知道此事之时,便已经是许久之后了。”

    耿成安一口气说完,仿若是超过了最近所有说话的量,张自若张了张嘴,看了看耿成安,却似乎感觉到言语间的深深怨念。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明国大事耿成安张口就来,这让张自若越发觉得耿成安越加神秘,也让他越发好奇。

    摇摇头,将思绪拉回眼前,张自若觉得自已想得太多了。

    “皇帝,朝廷大员,东努和西南土司这些是他一个小小的文隶该想得么?”

    有时候想想,管他呢!

    李兄弟没护住崇信百姓吗?李兄弟已经扯旗造反了吗?自家爷孙还有崇信百姓流民若没有李兄弟还活着吗?

    但作为朋友,张自若又觉得自己不能让李乘舟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张自若觉得李乘舟不是疯了,便是铁了心要反了。

    李乘舟疯了好办,张自若学了些医术,虽不高明,也愿意一辈子医治他。

    但李乘舟若是真个反了又如何?

    自己会抛弃情义站在他的对立面吗?

    “唉!”

    叹了一口气,张自若真不知道怎么办,越不想就越是想,越想越烦,越想越乱。

    这也不怪张自若,见识是他的短板。

    如何不乱?

    十余年的时间内,在含辛茹苦的父母护佑下,夜里挑灯看书,前半身将《论语》、《孟子》、《大学》、《中庸》;五经:《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烂熟于心便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

    犹还记得,他上得第一堂课便是老学究翘着胡子在面前朗诵的四个大字。

    “忠君爱国。”

    四个大字张自若第一次认得,便写得极好,老学究很是开心,却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做。

    国事艰难,老掉牙的学究死前念叨着的却是一辈子心心念念的黄金美人屋。

    以为是正气凛然的知县徐怀盛却在流贼破城后便意志消沉,到了如今更是放任李乘舟如此行事,居然不敢多言一句不该。

    心中压抑的张自若摇了摇头,脑中本就模糊的忠君爱国信念越加淡薄,只觉的做的一切事情都变得像是无根之萍。

    而若张自若的心声被李乘舟听见,若可能,怕是他会这般给他解释吧!

    “张娃子,你这般模样就是因为没有读过太多的水浒之类的书籍,没有经过现代社会主义的熏陶,更没有学习过义务教育课本上鲜血淋漓的屠龙术罢了。”

    张自若当然不懂这些。

    但从陇西沟壑贫瘠的黄土高原,来到了传说中富饶的关中形胜之地之地,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张自若,看着田野中偶尔的青色麦苗,仿若看到了大明国的锦绣江山却满是补巴拼凑的模样,心中却有了别的感触。

    “瞧,耿老兄弟,无论如何,这天下千疮百孔的,乘舟有些话说的倒是对的。”

    “老兄弟………?”

    此时此刻,望着地势已然彻底平坦,还有即将到达的泷州城下救命的财货堆积,到底是少年心性。

    张自若心中想着,身体已经窜上叫做火烧的马背,此时他的骑术有了长进,摇摇晃晃间也能纵马狂奔,心头杂念尽去,口中狂呼道:

    “天下糜烂,我辈却正年轻。

    便是滔天巨浪,正好舍我其谁!

    虽世间因果百般,又如何?只求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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