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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乔迁之喜(1)

    想到今日与明华同坐一处吃酒说话,他就在近处闻着她身上清香,布巾下线条硬朗的年轻面孔不禁柔和绵软。

    由丫头服侍着與洗过,曲锦枝换了干净的衣裳,走到铜镜前伸了袖管使劲闻了闻,确信没有半点儿酒味了才歇了口气。

    根生拎着太子府里带回来的一坛子酒,问道:“公子,这酒?”意思是要不要立马解了封口喝两口。

    曲锦枝一脑袋瓜子往根生头上按下去:“去,送去给我阿爹,就说我孝敬他了。”

    根生得了令,屁颠屁颠跑去静容院,曲锦枝一屁股坐下来,思忖半晌,叫来林大牛:“…库里的‘天山雪’送去太子府,再另送两坛子梨花露,一坛子仍是送太子府给太子妃娘娘,另一坛送到明华公主府。”

    梨花露是曲府里自制出来的膏药。

    林大牛应声下去,曲锦枝吩咐完了这些,提了挂在墙上的剑,走至院中趁着酒意未退专心挥舞起来。

    任是谁也不料纨绔之名在外的曲三公子会是曲家同堂几个兄弟之中将曲氏家传的剑法练得最好的。

    林大牛把一坛子梨花露送到明华手上的时候,明华刚沐浴毕,正拿了那本《全周诗》在研读。

    看了一眼绿玉抱在怀里的那一坛子,芳香扑鼻,不由得喜欢得放下了书本,由衷赞道:“曲氏的梨花露果真名不虚传。”

    梨花露,采集八十一味药材以不外传的秘方调制而成,滋补养颜功效极好。

    收了这么一份礼,自应当回礼的。大牛很是机敏,绝口不提白日在太子府曲锦枝失仪,只说是寻常敬礼。

    明华也不是铢锱必较的人,吩咐收了礼物,叫魏紫记得次日回赠适当的礼品也就完了。

    明华看了一阵诗歌,洗漱了躺下来,闭起眼睛努力回忆“两年之前”的这个节点都有哪些要紧的事与她有关。

    说起来,大嫂嫂的母家孙家大概就是这个时候举家入京的吧?也正是因为他们入京急需站稳脚跟,才会巧立名目举办一场宴会。众人以梅作诗,图一个风雅,唯独她全无准备,又遭人暗算,将“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这样的句子当众念了出来。

    夜风透过微开的窗翻动放在桌上的诗集,簇簇作响。

    同一个时候,姜宥难得早早放下公务,揽了孙映躺在床榻被窝里,说起孙家不日进京的事情。

    “岳丈来信,说他们的车驾已经去往渡口,预备乘船而北上,书信发出来数日送到京中,算算日子,他们这两日约摸就要到了。”姜宥拢了拢被子,给孙映掖了掖被角。

    孙映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充满了即将见到亲人的喜悦。

    姜宥眼中晶亮,想到的更多是孙家进京,太子一系新添一个帮手了。

    正如夫妻俩夜里叙话说的,十月十八,孙煜领着一家子的人抵达帝京,入住了孙家在京城购置的大宅子。宅子早有人先行一步打理干净,孙家人到时,只需稍作整顿,便能正常住人了。

    孙家人进京并不是什么公开的事,有心打听的姑且送上一份洗尘礼,至于无心之人,还是在孙家发出宴客邀请才知道消息。

    令人颇感意外的是,正当梁氏还在领着儿媳朱氏整顿内务的时候,门房就有人递了消息进来,说是明华公主府贺孙家乔迁入京之喜。

    婆媳俩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惊奇之色。

    朱氏暗想,女儿不止一次在家书中提过婆家这个小姑子,说她不是个喜好与人应酬往来的,今儿居然抢先他人一步登门问好。

    送贺礼的仆役回府禀了明华,明华应声表示知道了。那仆役便退了出去。

    孙家一直盘桓在汉川祖地,在朝中四皇子一党显著崛起的情况下,孙家进京的时机不得不说有些耐人寻味…

    巧的是,在孙家抵京的前一日,崇元帝准允太常寺卜天问卦,将燕王大婚定在了来年的六月。

    而准燕王妃是闵氏嫡女,也是闵氏当代家主的掌上明珠闵燕清,与魏氏可算是强强联合。

    明华记得“两年以后”,燕王姜宓正是凭借魏闵两大世家的支持,才得以最终在崇元帝临终前将姜宥拉下宝座,登上太子之位,并以太子“正统”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的。

    哪怕据明华所知,姜宓手中其实握有一支人数不在少数的兵马,而这支兵马,多半会被用在“关键”的地方。

    念及此,明华不由自主地想到另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崇元帝的寿数。

    崇元帝会在崇元十八年的三月驾崩。

    而“她”会仅在崇元帝驾崩三个月后死于乱军,更是被活活吊死在城门楼上。

    明华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从脖子处又一次若有若无般传来被紧勒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姚黄见状,以为明华受了半开小窗的风,连忙亲自小碎步过去关上,又取来披风动作轻柔地为明华披上。

    然而明华仍旧是觉得冷,自骨子里透出来的阴冷。

    即使重活一次,那种眸光渐渐消散,生命渐渐以自己能够感知的速度流逝的感觉仍旧是有如发生在昨日一般清晰的。

    身边明明有千军万马奔腾自“她”下方的城门而过,铺天盖地的人吼马嘶却传不进“她”的耳中,万籁俱寂之中,“她”喉咙里清晰的呜咽求救、手脚不甘抽搐抖动的摇摆,底下所有的人都视若无睹,直至“她”四肢无力垂下,彻底失去意识陷入虚空,然后再在“两年之前”的这儿突然睁眼。

    明华想着死时的一幕,睁开眼来,看见眼前姚黄、魏紫充满担忧的眼神,恍然回神,强行扯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来:“我没事,就是想起昨夜做的噩梦了。”

    任她说自己无事,姚黄和魏紫犹是不大放心地退到一边站着。明华捂紧了披风,心中隐隐的、一字一句地咬牙:熊!祎!

    熊祎便是那个下令杀死“她”的男人,也是她前世的丈夫,楚国如今年轻的国王。

    三个月之后,大周朝属国使团将会进京朝见崇元帝,届时熊祎会亲自领着楚国使臣到来,他们“夫妻”又可以再见到了。

    明华自己未觉自己面色惨白,姚黄、魏紫却时刻关注着那边的主子,双双被明华眼中乍然而起又转瞬即逝的幽黑瞳眸骇得心尖一颤。

    明华唇角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有如地狱修罗恶鬼。

    ……

    孙家入京的事不到两日便传遍了帝京,世家们很快便得了消息——倒不是世家们如何看得起孙家这个暴发户,而是孙家与太子挂钩紧密,一举一动也是代表着太子的。

    等待梁氏婆媳将家中安顿好,发了乔迁宴请的帖子,已到了十月二十三,而宴请的日子被定在了十一月初四。

    明华依然是拿着她的那本《全周诗》不放手,有空时,或是到府里的菜园子挽了裤腿种菜,或是提了几样亲手栽种的果蔬去到外祖家陪着阮砚说话取乐。

    阮砚也会叫了阮靖良一道来,有意为孙子制造些与明华多相处的机会。

    阮砚有意为之,阮靖良也懂得把握机会,明华不过去了四、五次,便觉得与阮靖良这个接触不多的表兄亲近了许多。

    到了二十四这日,明华拜访过外祖后回府,阮靖良便趁势护送着明华回府。

    明华起初没有多想,还是赵粉一句无心的玩笑话提醒了明华,使得明华对表兄的亲近产生了怀疑。

    明华忍不住心念一动。

    阮靖良趁机亲近,但是并不偕越,言语之间甚是守礼。而外祖阮砚时有叫他们表兄妹多多相处也可以解释成是长者期盼子孙和睦。

    明华并不觉得赵粉说的那句“表少爷会不会对主子你有意思”这句话靠谱——四个大丫头都很关切她的终身大事,遇事多思也属正常,但她被赵粉一点拨,却是动了别的心思。

    明华清楚地知道自己会在熊祎进京朝拜崇元帝的时候被当做和亲的公主赐婚给属国国王做楚国的王后,看着光鲜亮丽的一国之后的身份,实则是用她的命去换!而被赐婚做和亲公主,便是她走向死亡的开始。

    明华不愿再走前世飞蛾扑火的老路。

    明华亦有担忧自己的婚事,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复活这样离奇诡异的事又能与谁诉说?更别提与人商议几个月后才会发生的未知之事。

    亲近可信之人兴许只会觉得她疯魔了,若是走露风声传到不知底细的人耳里,编排她都算好的——反正她名声够差,说不准还会有人拿她当妖怪去烧了祭天。

    明华只能独自一人思考对策,正苦思着不知如何规避和亲。赵粉一句话让她不由茅塞顿开:如果在熊祎出现之前,她的婚事已经定下呢?

    阮家与她是姑表之亲,自古表兄妹亲上加亲的事绝不乏于史书,世人也引为美谈。若是将表兄当做婚嫁对象来做考虑,召为驸马,也不失为解决她目前困境的一条出路。

    只是,不知表兄是否愿意?

    前世里,表兄阮靖良在她被和亲之后,迅速与一家良家的小娘子成就婚事。她若是横岔一脚,是否破坏了他人命定的姻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