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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异端(2)

    她掀了原本叠放整齐的薄被,上了榻,却未躺下。

    直到赵粉端了薄被过来,铺设在软榻上。唐韵宜一边解去衣裳,一边背对着与明华说话。

    明华一时看着自己身侧宽敞的床面,一时又看看唐韵宜,欲言又止,挣扎再三,到了唐韵宜披散了头发已爬上了软榻,她才心情复杂地松了一口气。

    唐韵宜丝毫不知道自己如果脸皮再厚些,就能如愿以偿爬上明华的床榻享受一番共眠待遇,她在明华屋里的软榻上调整了一个最舒适的姿势躺好,转过脸来与明华嘻嘻笑。

    明华也缓慢地下移了双腿,侧躺了面对着唐韵宜。

    “殿下,你真好看。”仆役退出去,唐韵宜盯了明华看了老半天,看得明华有些微不自在了,方才慢悠悠吐出一句话来。

    明华羞赧,下意识随意回了句:“你也好看啊。”

    唐韵宜咧了嘴得意洋洋:“嗯,我知道。”

    原本沉闷的内室因着唐韵宜这一句臭不要脸的话,气氛顿时又欢快起来。

    明华砸了枕头笑骂她不知羞,两人隔空闹了一阵,明华笑得喘了气,重新躺下,内室才再次陷入安静。

    明华闭了眼,唐韵宜亦跟着闭了眼。就在唐韵宜以为明华准备睡去的时候,那边传来明华低柔的声音:“桃桃。”

    “嗯,殿下,我还醒着。”

    “你为何不嫁呢。”

    明华睁了眼,正好撞见唐韵宜也恰时睁开了眼,婚事是明华心头一根刺,或许对于唐韵宜亦然…

    不过一息的沉默,唐韵宜露出她招牌的笑:“殿下肯定听过我在京中的名声的。”

    明华默然。

    大周朝的女子通常十五及笄,成婚生子,如有家中父母想要多留的,至多也不十六、七岁便出阁了。像她和唐韵宜这般留到十九岁还连个亲事都没有着落的,可以说是甚为罕见了。

    可她是因为确确实实无人问津,唐韵宜却是有唐家长辈竭力筹谋,亦有人家愿意聘她为妇的,何以未嫁呢。

    帝京之中,人人都知道有两个年近二十还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嫁不出去。一个是皇家帝室的明华公主,另一个就是出身宁国公府唐家、当今太后的嫡亲侄孙女唐韵宜。

    明华公主蓄面首、养侍女,性情孤僻怪异,又被崇元帝极力忽视,无人敢娶。

    而宁国公府的嫡女唐韵宜竟也破落名声紧追明华,市井坊间亦偶有拿她说笑,笑她是个痴迷磨镜之癖的。

    然而笑归笑,世家大族之中龙阳、磨镜的也不是没有,只消不混淆了血脉传承,一般人家也睁只眼闭只眼,因而并不影响婚嫁大事。更有甚者,还有视之为雅好的。

    所以自然有人会看重宁国公府唐氏一族的名望地位,愿意接纳唐韵宜一点儿“瑕疵”,上门求娶。

    而每每唐家的长辈为唐韵宜张罗了婚事,却都总是被唐韵宜自己给搅合黄了。

    而这也是明华不解的地方。

    “殿下,也许外边的传言是真的呢?我说不准就真的只喜欢女子,不愿和臭男人过日子?”唐韵宜话音刚落,自己先忍不住伏在软榻上笑了起来。

    明华一看她没正经的模样,难辨真假,不禁嗔骂她:“与你说正经的呢。”

    唐韵宜圈了双手,将脖颈倚停在双臂上,侧歪了脑袋,眼睛晶亮晶亮,笑得可爱:“那么,若我说,我有一个心上人,我没法和那人成就姻缘,所以只能立誓不嫁呢?这个由头,殿下总该信了吧?”

    明华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怕她又是用玩笑话闹她,却又直觉唐韵宜说的是真话:“那人已娶妻了?”

    唐韵宜顿了一顿,接道:“算是吧。”

    果然——明华暗叹,身为宁国公府的嫡女,断没有与人做姬妾的道理,若是唐韵宜喜欢的人已有妻室,那么唐韵宜果真为了年少执着,立誓不嫁,也是说得通的了。

    明华浑然不觉自己悄然无声被唐韵宜移花接木,偷换了概念。唐韵宜眸光微闪,细细观察了一阵明华神色,确信无事,忽的簇簇翻了个身,咕哝道:“殿下,睡吧,午困了。”

    明华正不知如何宽慰致歉,还待说什么,见她已翻了身子背对了躺了,只得也重新闭了眼。只是后悔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一出,揭了唐韵宜的伤疤。

    明华思虑着这些,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不知软榻上唐韵宜多时又翻了个身转了回来,瞪了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盯着明华的睡脸看了小半个下午。

    ……

    明华这一觉睡得绵长,梦见了前世里当自己与熊祎的婚事定下,唐韵宜专程跑来公主府邸闹着要见她。

    梦里的唐韵宜失礼地拽了她的手,说着“殿下若不愿意,就到我家躲起来”的样子越发模糊起来。明华还想拨开云雾看得再清楚些,却怎么也伸不过去手,像是被什么硬状的墙壁挡住了…

    她使了力气推攮拉扯,眼前的模糊反而越发清晰起来,她定睛细看,唐韵宜的脸近近的就在眼前。

    明华半梦半醒之间犹在疑惑,不知情况。越发用了劲扭拉唐韵宜的脸。

    屋子边上姚黄和魏紫几个看得都忍不住低下头去憋笑了——主子睡得迷糊了的时候,时不时会这样的,分不清梦境虚实。

    好半晌,明华瞳眸里渐渐清明,才看清手上捏的是什么,不由得涨红了脸,连忙松了手,放开了唐韵宜的脸颊子。

    她睡得久了些,一觉睡到了近晚膳的时辰,连忙扯开被子翻身下了床榻,简单拾掇起衣饰来。

    唐韵宜早就重新穿好了衣裳,待坐一旁看着绿玉给明华绾发穿衣。

    因为是到了晚膳的时候,发髻也只是弄了一个样式简单的丫髻,又着了家常便服,与平日在外严谨得体的着装很是不同。

    唐韵宜的脸颊子凭白遭了罪,打蛇上棍又在明华府里蹭饭菜,明华带了她去了一趟菜园子,摘了几颗鲜果,又叫人往鱼塘里捕捞来府里饲养的活鱼,舒爽地用了一顿丰盛的晚膳,才依依不舍地出了府邸归家去了。

    明华把她送到二门处,她朗笑着道了别,明华见她走远,便转身回了里边。

    唐韵宜越过影壁走出去了大门,脸上犹自带着笑意,刚要登上自家的马车,路口踢踏着跑出来一匹马儿,马匹上边一个年约十八的俊秀少年驾着马飞奔。他似乎也未曾料想此时此地公主府邸会有客人,与唐韵宜远远的隔空一个对视,一时惊讶地在距离府门还有几步的地方骤停了下来。

    少年正是从京府军离营返家“顺路”过来明华府邸看一眼的曲锦枝了。

    两人打了照面,因是夜幕初降,分别看不清对方神色,还是唐韵宜先开了口打破沉默:“曲三郎?”

    曲锦枝眉梢一挑,本不想理会,却顿时想起眼前的唐家小姐和明华也算是闺中好友,并不宜得罪,于是无奈收敛了脾气,好声好气与唐韵宜打了招呼,又问起唐韵宜“如何会在这儿”。

    “我还能为的什么在这儿?自然是来殿下府上做客了。倒是你,与殿下非亲非故的,大晚上的跑来又是做什么呢?”

    曲锦枝倔了嘴,并不承认自己只是过来看明华府邸外边的一堵墙,死要面子道:“我只是顺道路过,去往西城门有要紧事情告知同僚罢了。”

    唐韵宜听得他这么个回答,眼中一闪,顿了顿,笑出了一口银牙:“既如此,便赶紧去吧,若是耽搁了‘要紧’事情,可不得了呢。”

    唐韵宜站着原地动也不动一下,只满面灿笑盯着曲锦枝,好像就等着他绕马先行似的。

    曲锦枝抱着石头砸自己的脚,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使得自己骑虎难下,只得一咬牙挥了马鞭直直前行,一边跑着一边暗想:先走远了,待会儿等唐韵宜走开了,再骑回去就是了。

    唐韵宜看着曲锦枝策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说什么顺道路过,她才不信。

    京府衙门建在浣沙坊,与明华公主府压根就是南辕北辙的两个方向,他要如何顺道才能顺到这儿来?

    说什么有要紧事情传报守城府军,太平岁月哪来的紧急军报需要一个校尉越俎代庖亲自跑一趟?真当她唐韵宜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都不懂的寻常小娘子呢?

    唐韵宜站在原地思虑片刻,再看了府邸大门一眼,终是动作迅捷地上了马车,吩咐车夫:“走吧,回府。”

    唐家的车马轱辘着消失在了路巷子里,等到再也不见车轮碾压的清脆声响了,曲锦枝才从另一头远远地跑了回来。

    唐韵宜坐在车里背靠着车壁,闭目假寐,唇角一丝无法掩饰的愉悦泄露了她的心情很好,服侍的贴身丫头见状,也大了胆子,主动起了话题,与唐韵宜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

    车马一驶出了京城东西方向的主干道上,便立刻人声鼎沸。

    华灯初上,街市上摆摊开店的吆喝声不绝于耳。马车路过一处巷口的饺子摊子的时候,唐韵宜出声叫停了马车,临时起意叫了丫头陪着坐了下来点上了一盘饺子。

    “娘子,可是晚膳没得吃饱?”丫头纳闷不解,出言相问。

    唐韵宜笑而不答,心中却是在自言自语:殿下说了,这家摊子的饺子味道极好,值得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