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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松林

    二人心下疑惑,却又不敢多问,只好沉默以对,紧紧跟在祁溶身后。

    祁溶穿过金顶朱墙,把二人带到了一处偏僻之所。

    这里荒草丛生,霉味与酷热掺杂在一起,打骂之声,此起彼落,哀嚎声不断。

    戎灼不明内情,东张西望:“这是什么地方?”

    他长年征战沙场,自不是一个娇生惯养之人。

    虽跟着楼苍兰出入过宫中,却从不知道皇宫之中竟还有如此荒凉之地,后背寒毛不由竖了起来。

    楼苍兰听着鞭声,也皱了眉:“殿下带我们到冷宫来做什么?”

    “这不是冷宫。是宿奴庭。”

    祁溶抬脚走了进去,看他们一眼:“随我来。”

    他余怒未消,走得很快。

    三位华服公子与乌烟瘴气的宿奴庭格格不入,不消说,也是宫中贵人。

    路过的人都将头埋得很低,不敢乱看。

    三人不多时走入一间逼仄的耳房。

    灰尘被阳光折射,在房间中漫天飞舞。

    戎灼与楼苍兰被霉味呛出了泪花,捂嘴咳嗽:“咳咳——”

    就在楼苍兰抬眼时,惊呼道:“白将军?”

    他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又擦了擦眼:真的是烬风军大将白松林!

    白松林正在太监的打骂声中舂米。

    “哥?”

    戎灼停下了脚步,不敢上前,心脏快跳出了天灵盖。

    监工的太监听到声音,收起皮鞭一看,见是太子殿下,立时挤出一个谄媚的笑,拜道:“奴婢恭迎……”

    祁溶打断了太监的话头,压低声音说:“都出去,白将军请留步。”

    几位监工太监当即闭了嘴。

    他们赶着宿奴庭的犯人匆匆出门,留下四个人在臭气熏天的耳房中。

    “我以为兄长死了……”

    戎灼一眨眼,眼泪直直落下。

    他走过去拉了拉白松林的手,确认眼前之人是真的。

    白松林身着粗布麻衣,虽成日里做着粗活,衣服却干净平整。

    五年光阴并未将他的锐利磨平,他依然目光炯炯,平和从容之中自有一股坚定的力量。

    “可那日我明明看见兄长人头落地……”

    戎灼很是不解,双手握紧了白松林的手掌,用拇指摩挲他手上的厚茧,心疼到哽咽难言。

    白松林为戎灼擦泪,温和说:“斩的是另一个死囚,我在中途被路骁霆调了包。”

    “路骁霆不是江锁的人么?”

    戎灼满眼震惊,问道:“此事太安宫也知道?”

    江锁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做事,调换太后钦点的死囚,此事自然非同小可。

    白松林低头搓着手掌上的老茧,解释道:“正是江锁力劝太后莫要再造杀孽,与其让我痛快地死去,不如让我屈辱地活着。”

    太后向来赞赏江锁对人心的把握,签了一道免死令,将白松林关押入宿奴庭。

    将门之后沦为宿奴庭奴隶,这份屈辱够他白松林消化一辈子。

    戎灼听到这里,又问:“那褫夺姓氏、流放满门,也是太后的手笔?”

    白松林顿了下,回道:“烬风军拥兵自重,本已经是砧板鱼肉,只待太安宫宰割。父亲在被押回祁都当天就被斩杀,至于我们,太后想来是赶尽杀绝的,是江锁向太后建议,褫夺后人的姓氏,流放满门,为的是把戎灼你救出来。”

    “难怪……”

    楼苍兰恍然大悟,徐徐道:“五年前我在平州的炽炼军营,路骁霆送信给我,要我务必去接一个姓戎名灼的男孩。”

    祁溶在这时沉着脸,看向戎灼,冷冷道:“是江锁救了你白氏全家,你却任由她被锦衣卫带走。”

    “对不起……”

    戎灼六神无主地看着白松林,喃喃道:“哥,我、我对不起……”

    “去救他。”

    白松林抱住戎灼,轻拍他的背,低声安慰:“你做的很好。哥不曾怪过你。”

    *

    昭狱

    几缕羸弱的灯火在破败的泥墙上跳跃。

    刑戒死死将江锁按在水缸里,一字一顿地报数:“五十、五十一……”

    在江锁即将断气时,一把抓起她的头发。

    水珠喷洒于空。

    江锁大口喘气,如获新生。

    此刻的她被皮鞭打得遍体鳞伤,月白里衣渗出血水,浸成了红色。

    每一寸肌肤犹如蚁虫在啃噬。

    刑戒一松手,江锁软软瘫在地上,想动却动不了,像被抽去了骨头,只剩纤细雪白的锁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顾金吾身死,喻庆喜发疯,庾贺瘫痪,方叔申问斩,柳未征自尽。江公公在平州,当真是杀得我太安宫片甲不留啊。”

    刑戒蹲下来,只手托起江锁的下巴,仔细端详着这张乖巧白皙的脸,笑意阴冷:“来吧,咱们一件一件慢慢说。”

    江锁冷冷睨着他,沉默以对。

    “说话!”

    刑戒声音不大,压迫感十足。

    江锁边喘边道:“刑指挥使,昭狱审问犯人,也是要讲证据的。”

    刑戒露出虎牙,哈哈一笑:“巧了。现在昭狱我说了算,屈打成的招也算证据。”

    江锁也跟着笑,笑得有气无力:“那更巧了。刑指挥使刚刚走马上任,咱家偏要给你上一课——屈打成不了招。在见老佛爷之前,我不会说半个字。”

    她说着,吐出一口血水,敛了笑,又说:“我与你,说不着。”

    “啊?江公公还想见老佛爷?”

    刑戒皱了皱眉,遗憾道:“可是老佛爷说,死生不与阉人相见。”

    江锁兀自浅笑,往地上轻啐了一口血:“这可如何是好呐。”

    刑戒看得没了耐心,一把提起江锁的后颈,站了起来。

    江锁深吸了口气,难受地垫着脚。

    她的双手根本没有被缚住,想要挣扎,却软软使不上力。

    刑戒看着这张白玉无瑕的脸,作恶欲在心中上蹿下跳,朝门口的锦衣卫吩咐:“给他上滴水刑,二十四个时辰不要断。”

    锦衣卫有些迟疑:“可刑指挥使大人,许多犯人第一天都没能熬过,就咬舌自尽了。”

    “哦……”

    刑戒若有所思地道:“那就把他的牙全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