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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李献诏书齐王府 司马攸上姽荡山

    李献一见有人掣剑而来,顿时惊慌失色,大叫道:“快缉拿此叛贼,押解上京立斩!”

    殿中军士立刻冲了过来,执槊横挡在阉宦李献面前。

    “太史屈,快放下宝剑,不可无礼!”

    见司马攸上前神色怆恻,用手阻止剑锋所向,太史屈遂前跋后㚄、趑趄不前。

    原本颡泚惊惶的李献,立刻现出怃敖嚣张的本性,从襕襆袨服的褾袖里掏出圣旨,并一纾诏书帛绢外面的约丝缕带,呛咛声音道:“皇上有诏,今齐王司马攸犯上作乱,结党营私,扰乱朝纲、蛊惑人心、大逆不道……,现皇上有谕令其立刻进宫,戴罪悔过……”

    “谢皇上恩旨……”

    俯地稽首的司马攸接过圣旨,嗢噱一笑,并神采懕懕的站了起来,但依然揞揜不住眼角的黯然忧伤。

    “你们这样对待齐王殿下,是要遭天谴的。”

    太史屈不禁大怒,准备拔剑杀了李献和殿中军士。

    “住手,不得无礼,快给本王退下!太史屈,这是皇上旨意,不得亵渎,你也不用替本王担心,本王自个去皇宫,面呈皇上,皇上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在这里一定要照顾好司马冏就是了,其余的等王屯回来再说……”

    听齐王司马攸这么一说,太史屈颤抖着放下了已经出鞘的龙翎宝剑,此剑剟铁如泥,锋利无比。

    那眼神里不禁夺眶而出的几滴泪水,啣光雨衣,晏昭恚忿。

    司马攸见太史屈伤心难过,知道其必为自己的安危担心,遂笑着一拊太史屈的臂膀,温和的说道:“放心吧!本王会回来的,我想这朝廷不会黑到如此程度的。”

    “齐王殿下,此去你可要保重!冏公子你尽可放心,卑职一定会殚精竭虑的教导他的,但殿下此去可千万要小心啊!”

    “放心吧!没事的。”

    ”父王,这是怎么啦,为何抓我的父王……”

    里面的司马冏一听外面敖曹聒耳,所以也顾不得在书阁里金绳玉检,便疾步跑了出来,一见府上都是擐甲胄军士,执槊挺枪的,还有一个绂冕绲带,襕幞袨服、面白如纸的大阉宦,遂知道家里可能出事了,于是撕心裂肺的大呼起来。

    “快拦住冏儿,不要让他落泪,男儿有泪不轻弹!”

    太史屈一把抱住了司马冏,并安慰道:“你父王没事的,只是去宫里,皇上召唤齐王殿下有点事情,谘诹揆策国家大事。”

    这才缓缓控制了司马冏的情绪,他的眼泪不过还是存有几分疑惑,这些凶悍的殿中军士,个个都如梼杌饕餮,完全不同于往日来府上的姿态,分明是来者不善,到齐王府来撒野闹事的。

    “本公子不相信,这些宫廷里的坏人,就是来这里胡闹的,我要把他们都杀了!”

    司马冏挣脱了太史屈的臾曳搂抱,朝司马攸那疯狂的跑去。

    “父王,你说,他们是不是对你诽谤污蔑,来兴兵抓你的,父王千万不能诳我……”

    “冏儿,你长大了,父王很高兴,你母亲在天之灵,见冏儿这么懂事,也会在天上微笑的,会为你感到自豪的。”

    司马攸不禁眼泪泫泚的湿润了下来,他或许回忆起来了和贾褒一起走过的风风雨雨,从贾褒的二八姝丽,蜚襳垂髾,在贾府里的施衿结褵,到与自己的鸾凤交俦,一起剪烛西窗,衾裯温凊,相敬如宾。

    “父王,你可一定要回来啊!我和娘会在这里等你的。”

    司马冏也思念着贾褒,在他的心里,贾褒一直就在齐王府。

    “快上车吧!别磨磨蹭蹭的,皇上正等着你进宫。”

    后面的李献一直不耐烦的敦促着,司马攸苦笑着回头看了看此等声色犬马、浞訾栗斯之人,。

    “殿下,你一定要回来,妾一定等你回来……”

    一个身影从楹桯衡门的木柣上急急跑了出来,到了庭墀外,司马攸一见,原来是次妃卫夫人。

    卫夫人衣饰綝纚,衿领襳褵,螺钿玉钏,发髾上金光粲粲的紫带彩线,长襕裙帔,腰系绲佩。

    面容娟丽,姿仪淑懋,自贾褒病薨后,便成为了齐王府的正夫人,卫夫人宅心仁厚,贤惠温婉,将司马冏视如己出,并且亦育有一子一女,子为东莱王司马蕤,女为昭玉公主。

    “夫人,你来的正好,尽快将冏儿带回舍内,我去见皇兄,一定可以回来的……”

    “对,对,齐王说的没错,请卫夫人尽可放心,皇上招齐王入宫,乃是有国事需要向齐王谘诹考慎,所以一定可以回来的!”

    “你这宦官,说的可比唱的好听,还一点都不觉的脸红!”

    太史屈见竖宦李献厚颜无耻,让他顿时忍无可忍,安耐不住心中的一抟巨火。

    “你……,你这一介莽夫,竟然敢詈骂本大人,真不知天高地厚,来人,给我缉拿起来!”

    “谁敢来,老子正想出这口恶气!”

    十几个殿中军士见太史屈怒眦凝寒,衔光綦冽,手掿着雕龙宝剑,如天神蹇骧云台一般,遂邅囘不敢上前。

    “你们这帮没用的东西,一群荟蕞的废物,还不给我立即上前拿下……”

    气的李献吹鼻子瞪眼,火冒三丈,声音如同一只老鸭在哇哇狂叫。

    “快退下!不可对李大人无礼,太史屈,赶快带冏儿回庭闼内!”

    “齐王殿下,本大人亦素知齐王的部下武艺高强,凶猛好斗,并且自幽州大败慕容鲜卑后,这京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齐王和齐王麾下将士的大名!”

    “好了,别啰里啰嗦的,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如今本殿下也不会再提这些没用的什事,还是走吧!李大人!”

    “齐王……,你可不能走啊!”

    太史屈心如纡绐丝麻,嘴角和眼神填牣着悲愤和冀望。

    “殿下,你可要为妾和冏儿、蕤儿想想……,他们将来可不能没有……”

    卫夫人亦难言苦衷的薤露悲秋起来,因为从太史屈的表情和言语里,她感受到齐王的异常,这次齐王进宫谒见皇上将凶多吉少。

    “太史屈……,你一个骁骑校尉也磨磨蹭蹭的,赶快带夫人一起入楹舍内,李大人,还不快请本殿下上车……”

    司马攸睨视了一旁正举棋不定、汲绠不应的李献,不禁心里一阵覷笑,并且回眸朝着云辂鸾仗道:“等会去晚了,让皇兄久等,你李献大人可是要吃罪不起耶……”

    “对,对,真不愧是大晋经术渊奥、棐谌辅国的齐王殿下!”

    司马攸缓缓松开了紧紧抓在自己衣袂上,眼睛里哀求盈泪,那司马冏的用力的双手。

    “父王此去,就会立刻回来的,如若不回来,千万别闹事,一定要忍辱负重,方为英雄本色。”

    这一说,司马冏似乎明白了司马攸的意思,遂泪眼模糊里勉强的点了点头。

    司马攸走上了玉轼云辂的衡辕车辀,在车舆横梁前一停,微笑着挥手入了锦帷,骖车顿时一阵骚动,蹄脚蹬地而起,朝府门外骛驰而去。

    轩窗外一片悠悠紞勖,只听到司马冏哭诉悠扬,太史屈紧攥一旁,心中亦义愤填膺。

    进入庭闱阃阈的卫夫人亦默默垂泪,衿领泚泚,帨襹寸断。

    司马蕤、昭玉公主小手掺掺,见着卫夫人不停地啜泣,也亦哭的眼泪汪汪。

    惘然之间,洛阳城的日蚀风波,已被清晨的暾日杲杲所淡忘,街市商廛的萧条遮掩不住内心的惆怅,玉卮有当,觚檐空棱,鸹鹙嘶鸣在陴堞砻甓,苍天的惩罚,民心动摇,城阙振动,楼闼门牙旗,訇然在辕门外折断。

    骖车窗窦外,司马攸一路看着街市的阒静,都人士女,寥寥无几,萧瑟如同与自己的心情一样同侔埒等。

    初冬的几场薄雪,微寒阵阵的把青石板上槁色的葸隰,掩盖上了怯寒瘦衣,马蹄与辐辏都在互相倾轧,橐然嗒嗒的去了阊闾门,闳门抱关执龠的胥吏,嘴里冒着冷热交换凝结的水汽。

    擐狮蛮甲胄,手执寒铁脊丈八蛇矛,重达五百八十余斤,坐骑万里烟云罩、墨雕赖麒麟,站于齐王府的瓦甓庭墀处,正怒火中烧,一矛斫刺下去,把院中几十年的小岑大岩给振裂成粉末。

    “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道义,我执《庄子》,《老子》之说,天地乃有道有德之人,才可以奉为圣人,如今天下晦暗,奸佞当道,连齐王司马攸竟然也无法有一席容身之地,这天下之大,没有个人的土地,没有个人的阳光,就难道就是你一人皇上所有,你不怀天下黎民,随意肆虐忠臣,你居心何在,良心何在,君德何在……”

    王屯一阵朝天呼喊,把整个齐王府里的院落,还有暗陬角落,都给翻天似的振出了清凉的空气。

    一路只有鸾仗铃靳的嗒响,司马攸也终于看见了街市的尽头,一片冲漠无朕、闶阆霄壤。

    宽阔的玄武岩铺设的殿外通衢,车辂在大门口噶然而止。

    李献先下了车辀,嘴里一阵觑笑,怃敖又显露了本色,眼望着左右东西掖门,最后睇视着南面的阊闾门,门外正有几个殿中侍卫,还可看见有一辆崇德宫里金光粲粲的御用銮驾。

    这銮驾是接送王侯将相用的专用车,是手握重权的朝廷官员乘坐的,也是皇上接应大臣王侯觐见用的。

    “齐王,请吧!”

    这天空的阴凉的确变了,刚才齐王府里的空气还是很和煦的,到了宫殿这里反而有一种慑人的寒凉。

    或许是心情的皲波残痕,更擐上了寒凉的敝衣,却衔罣在了惆怅失落的心壁里。

    齐王司马攸缓缓的走下车,仰望了一下这曾经辉煌的阊闾门,如今却一下子变的非常的庸俗,非常的落寞。

    他叹了叹一口气,寒气顿时凝结成了冰雾,如可以邃炁作云。弥望不散,旨罥衿领,司马攸不禁慊慊轻吟道:

    “前魏陈思王,今有司马攸。

    煮豆燃豆萁,七步可成诗。

    姽荡山不巅,涯涘湫水埠。

    古今帝王家,无人可霄凌。”

    无意之中看见日蚀过的昃阳,正疲倦的象睡着的圆盘,泛着揜菼残弱的光线。

    “此阳与彼阳,戏弄人间,蛊惑圣心,可惜啊!只是我司马攸尚在糊涂中,尚在不寤中啊!……,无脸面对朝露待日晞的太阳之神,你薄情的讪笑我,我就承认一万次,也绝不回头,依然随你去吧……”

    上了崇德殿的云辂銮驾后,一路仍是恍惚周围,骖靳的投影,皆是与这日蚀后,洛阳都城的谣言传闻有关,即可怜又可笑。

    琅玕轩栈直往后鳞次般退去,陟步而上那宫殿外的砻甓墀阶,现在反而感叹着路途的漫长,君子如珩,雪衣旰耀。

    “齐王殿下请……”

    进了崇德殿后,直接把大门一关,檠烛荧光突然照亮整个殿堂,只见冯紞严肃的睥睨着齐王殿下的眼睛,凝寒散敖,嘴里含馔着是初雪的薄凉。

    “给齐王殿下宣旨,今日皇上龙体欠安,无法面见齐王殿下!由微臣来代为传旨。”

    李献一晃又立于跟前,拿出一早已准备好的谕旨,抑扬顿挫的吐腔念道:“皇帝诏曰,今齐王司马攸觊觎太子殿下的王权,趁皇上龙体欠安,唆使朋党一起聚众在崇德殿闹事,诋毁太子殿下,想立自己门户为辅国大臣,这是欺君罔上,现在擢令司马攸退职养老,永不入朝面见皇上,现念及祧续同宗、骨肉血胤,齐王侯爵由其子司马冏承袭……”

    “哈哈……”

    司马攸不禁一阵苦笑,不过他还是镇静了下来,他非常明白,这是卸磨杀驴,这是自断血胤宗族的臂膀,不过自己一生清白,一生为司马家族出生入死,后人自有公道。

    他领着旨意走出了崇德殿,被一群宫廷卫士押解上了一辆保密的车辇,往洛阳城外的姽荡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