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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机智的老妪

    一弯新月孤独地挂在山头,夜晚接替白天,映染天地,给山河铺上一层银衣,柏谷溪水旁的马蹄声衬托出夜色的宁静。

    约酉时时光,他们一行人仍旧步履未停马蹄不顿,在离谷口还有二里的山腰看到了幽幽的灯光,心下有了一丝欣喜。

    李当户喝住马队,略作迟疑,只带了一名骑手前往打探。

    登上高坡,借着弯月微弱的光,李当户发现这是一个沿着河谷散落的村庄,村庄屋舍星罗棋布在河谷一线,构成一幅月下谷村图。

    村头一家的灯火亮着,李当户上前轻叩门环,等待片刻后才有一老者开门,一双眼睛紧盯着李当户,警惕十足地问道:“请问客人从何处来?怎么还在游荡,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么?”

    李当户面如池水波澜不惊道:“我们是游猎者,辗转此外,因天色已晚未有住处,想在贵处借宿一晚,讨口水喝。”

    老者围着李当户转了一圈,见他佩剑带弓,猎装裹身,才相信近日来有一队游猎人马纵横湖县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此等扰民坏规矩的猎人何其可恨,于是他说话的口气突然冷淡了。

    “没有水喝,正有尿等着你等饮用呢!你要不要来一壶?”

    身为陇西李氏的长子,平日从不曾离皇帝左右的李当户也有傲气,何时受过如此奚落呢?

    正待发作,却见从屋中出来一位银发老妪,她慈眉善目,轻声埋怨夫君不该如此与客人说话,所为极不礼貌。

    她笑着对李当户道:“夫君年迈,有些痴呆的症状,说话不免失礼,还望客人见谅。不知客人有几人投宿?”

    “连同主人在内约有数十骑。”

    “敝舍虽小,却也有十数间干净房舍,两三人一间正好,客人远道而来,若是不嫌弃的话,尽可叫你家主人来住。

    老身这就吩咐下去,让你们入住,并为客人们操持饭食。”

    “如此便多谢了。”

    李当户施了一礼,遂转身去向刘彻汇报情况,脚步匆匆。

    听着李当户的脚步渐远,老者掩了门道:“你老糊涂了?难道不懂得避讳自保的道理么?这些人晚间来访,又随身佩戴刀剑,看起来便不像好人,你贸然接纳了他们,不是为村寨招来祸害么?”

    “不不不,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夫君老眼昏花,混淆了玉石,全然被刀器夜深迷惑了眼睛,依妾身看来,来客相貌不凡,必非常人。”

    老者正要说话,李当户已陪刘彻走进院内来了。

    刘彻双手打拱道:“我等贪恋猎事,延误归途,现下无外可去,借贵处歇宿,实在是叨扰了,改日有时间必定奉上涌泉之报。”

    老妪眉眼一动,借着灯光看去,只看见眼前的翩翩少年颇为不凡。

    “天”阔“地”方,相貌奇伟,说话彬彬有礼,她更确信自己的眼光没错,于是笑着点头,忙招呼家人为刘彻一行安排住宿酒食。

    连日来的奔波不息,这段路虽然有趣,却也使得刘彻和骑手们都很累了,加之多饮了些酒,大家略谈了些杂事,心绪放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出于对陛下的感怀,卫青主动提出由他担任警戒,李当户见其一片拳拳之心,便没有拒绝。

    皇帝对卫青姐弟的青睐使他迅速地调整着与卫青的距离,而之前打好的关系更是如虎添翼。

    山中天窄,刚刚还悬挂在中天的月亮,很快就西移到黝黑的山头,于是天色又暗了许多。

    夜露悄悄地润湿了山间的林草和院中的花木,也润湿了卫青的肩头。

    卫青很庆幸,这随夜而至的露水冲淡了疲倦,使他得以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听着室内传来刘彻的呼吸声,他知道连日以来的跋涉,刘彻此刻的确累了。能为皇帝值岗,他觉得十分高兴十分荣幸。

    也许,陛下在梦中正与姐姐携手走在丹景台的复道上呢!

    当一个黑影出现在院中的时候,卫青大惊失色,本能地按住了剑柄,朝黑影方向厉声喝道:“谁!”

    “官爷不要误会,是老朽。”

    “深更半夜,老丈不在舍内休息,为何在院内走动?所图为何?”

    虽然夜色深沉,但老者分明感到有一双眼睛直插他心底,令他满腔的怨闷倒灌进心里。

    “傍晚饮酒太多,三急发作,夜里入厕小解,不想惊动了官爷,真是对不住。”

    “夜深人静,老丈不要轻易走动,惊扰了我家主人,否则在下的刀剑可是不长眼的。”

    “那是!那是!”

    老者慌慌张张地回到屋里,当即对老妪道:“老夫越看他们越不是好人,你且按兵不动。方才他们进院的时候,老夫已经差人到村中召集青壮,今夜定要将他们生擒送往官府。”

    老妪听罢,眉头紧蹙,心想这下可糟了,若是青壮们真的来了,免不了一场厮杀,到时候冲撞之下有人受伤,总不是件好事。

    情急间她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笑吟吟地对老者道:“夫君定要擒拿他们,妾身也不阻拦。

    只是这村庄南北居住甚散,大家聚集也需好些时间,夫君静坐等待,索然无味,倒不如让妾身温些酒酿,你我且饮且等如何?”

    这老者平日就有贪饮的嗜好,听说有酒喝,自然乐得其中了,一口答允了下来。

    不一会儿,老妪已备好酒菜,夫妻二人遂饶有兴致的席地而坐,对饮起来。

    其间老妪又出了数支酒令,让老者来猜,每输一次,便要罚酒三杯。

    饮到子时时,老者已烂醉如泥,酣然入睡了。

    老妪用绳子将夫君缚了,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来到院中,新月早已沉没在山后。

    从院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岗哨的喝问声,老妪脸色大变,急忙上前道:“大人们不必惊慌,一定是村中之人听说敝舍来了不少外地客人,感到新奇罢了,待妾身打发他们散了便是。”

    说着她便走到门下,对着墙外众持农具菜刀的众人说道:“各位乡邻,我家有客自远方来,打扰了众位乡亲,妾身在这里谢过了。

    而今更深露重,实在不便一一招待,还请各位早些归家歇息,明日一早再来相聚不迟。”

    众人也不作多聊,埋怨了几句,便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