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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并不轻松的李敢

    两人心下疑惑不解,抬头看去,原来是刚刚奉诏回京的严助。

    这个严助,前几年外放为会稽太守,谁知却长期没有消息奏报朝廷,触怒了陛下。

    他本是皇帝亲派的臣子,便必须做到眼线的工作,很可惜他没有。

    于是刘彻降诏责备道:“君厌承明之庐,劳侍之事,怀故土,出为郡吏。

    会稽南近诸越,北枕大江。间者,久焉不闻问,具以《春秋》对,勿以苏秦纵横。”

    严助看了之后惊恐不安,心想:陛下这不是怀疑我与诸越有染么。

    他急忙上书谢罪道:“臣之事君,犹子之事父母也,以臣之罪,本当伏诛。今将臣在会稽三年政绩奉上,愿陛下明察。”

    见其认罪态度良好,加上刘彻顾念旧情,就这样,他又回到了京城,留在侍中,帮助刘彻阅看整理部分文书、分管乘舆之务。

    虽不在九卿之列,却能上达天听,别人也不敢小视。

    同朝为官,旅途相逢,一番客套之后,公孙弘邀请严助入座。

    几杯热酒下肚,公孙弘言语中多了为推行新制而立下功劳的严助的抱屈之辞。

    可刚经过皇帝责备,严助哪还敢有非分之想:“下官每日侍奉陛下左右,已是大幸了,这是陛下的信任,在下不敢再有他想!”

    张汤道:“大人果真对朝廷此次格局变动没有想法么?”

    严助怎能没有想法呢?只是面对这两位同僚,他不得不装糊涂:“哈哈哈!难得在这样的日子与二位相逢于山水之间,下官就借花献神,敬两位大人了。”

    “好说!好说!”公孙弘和张汤同时举杯。

    而与此同时,新任的右内史汲黯,正在朔方郡的汉军大营中宣读刘彻的诏书。

    “大将军卫青躬率戎士,出师大捷,获匈奴禆王十余人,益封八千七百户。”

    卫青率幕府诸僚跪在帐中,感谢圣恩浩荡。

    宣诏仪式结束后,汲黯却站在那里没有动。

    李敢跪在卫青后方,侧视一眼,有些不太舒服,这汲黯怕是又要吹毛求疵了。

    封赏已经下来,他李敢与霍去病一样,只一句积累军功留待后赏便过去了。

    其实实际上李敢亲手杀的匈奴人也就两人,其他都是麾下将士攻杀的。

    指望像电视剧那样砍瓜切菜地杀敌是不可能,就算李敢对上的是溃兵,但对方毕竟马上十数年,本能反应比李敢强上不少,若非有古人的早熟之躯,加之李敢继承他父亲李广的臂力,年轻体壮,可以以力破之,很有可能便会被反杀。

    刘彻之所以积功不赏,李敢也明白其中缘由,无非是好让他们继续操练罢了,若是直接封赏,怕是会飘……

    这时任安悄悄拉了拉汲黯的衣袖,小声问道:“刚才汲大人是代表陛下,现在大人应该以内史身份参拜大将军了,为何还不上前见礼呢?”

    汲黯推开任安的手,却并不避讳,反而高声道:“长史这不是难为下官么?记得当年齐宣王召见颜斶。

    颜斶要齐宣王先上前见礼,齐宣王颇为不悦。颜斶说,夫斶前为慕势,王前为趋士。

    与其使斶为慕势,不如使王为趋士。今大将军前,是礼贤下士;下官前,乃趋炎附势。故下官认为,大将军当前也。”

    听了汲黯的话,卫青脸上有些发热,他急忙上前施礼,邀请汲黯入座,并吩咐午间在中军大帐为汲大人设宴洗尘。

    李敢在后面轻啐一口,小声嘀咕道:“臭不要脸的,拿根鸡毛当令箭!”

    一旁的霍去病听罢笑出了声,然后立马忍了回去。

    汲黯瞧见霍去病的反应,皱了皱眉,却是没有指责什么。

    继续道:“下官奉陛下旨意来到边塞,意在劳军,非图大将军一杯酒吃。

    因此还望大将军一切从简,否则下官心中就不安了。”

    卫青知道汲黯的脾气,便只准备了几杯浊酒,几盘菜肴,这样反倒从容自在多了。

    饭后,卫青邀汲黯到营中巡视,却被他婉言谢绝了:“大战刚刚结束,将士均已疲惫,还是不要惊动为好。”

    卫青为汲黯换上热茶,屏退左右,脸上充满了诚恳和谦恭:“在下蒙陛下错爱,委以大将军重任,深感惶恐。往后如何履职从事,还望内史大人不吝赐教。”

    汲黯也不客气,呷了一口热茶,润了润嗓子道:“大将军此次对陛下的诏书怎样看?”

    卫青茫然地摇了摇头道:“汲大人认为是有什么不妥么?”

    “如果下官没有猜错,陛下这道诏书一定是经过廷尉张大人阅改后,呈送陛下颁布的。”

    “哦?”

    “大将军难道没有听出,诏书中有一个十分关键的词么?”

    “还请大人明示!”

    汲黯看了看卫青道:“诏书用了‘躬率戎士’四字褒扬将军殊勋,然将士戍边,是为己任。

    身为三军统帅,责无旁贷,何谓‘躬率戎士’呢?显然,张大人起草的这份诏书有溢美之嫌,不免违了大将军的初衷。”

    “大人这样一说,在下似乎也觉出了其中的不妥。

    再说此役大胜,乃诸位将军戮力同心,陛下独赏在下而未及他人,更令在下非常不安。”

    汲黯对卫青的清醒十分欣赏,禁不住举起茶杯道:“下官以茶代酒,聊表对大将军的敬意。

    至于封赏之事,还要等大将军回京以后,面奏陛下。

    而且陛下决定从今年起,大将军、丞相各主一班朝臣。

    这个……事关众多,班师之后,陛下自然会告诉大将军的。”

    “哦?在下戎马倥偬,朝内之事知之甚少,还望大人赐教。”

    卫青请教道。

    “大将军日后可谓权倾朝野,名实均在太尉之上,所以下官希望大将军好自为之。”

    卫青放下茶盏,脸色也庄重了:“不知大人能否说得详细些?”

    汲黯道:“须知自古为官者有三大忌:其一,不可功高盖主;其二,不可贪赃枉法;其三,不可纵容子弟。大将军明白么?”

    纵容子弟?莫非是李敢的碎语与霍去病的笑声让他心里不舒服了?

    卫青忽然悟到,这正是汲黯所有话语的核心,他内心十分感激这位同朝为官的兄长。

    “大人提醒的是,听大人一席话,真是让在下醍醐灌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