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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焉支山,雅丹草原

    会后,李敢给火盆里添了几块牛粪,然后对霍去病说道:“你劳累多日,也该早些歇息了,我还要到各个营帐去看看。”

    那稳健的脚步声回响在霍去病的耳际时,让他在寒夜里领受到一种自外向内的温暖。

    李敢兄弟式的关爱与他的尽职尽责,天然交织成一种宽厚的、儒雅的行为,让霍去病常常有一种在军事上两人皆是统帅,而在做人上李敢堪称老师的感觉。

    他发现只要有李敢相随,他任何时候都是气清神定,有条不紊的。

    风在帐外呼啸,尽管牛粪烧得很旺,还是抵不住寒意的侵袭,此刻李敢才发现,长安在情感上是那么的亲近。

    而且这种感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

    他想,长安现在一定是花团锦簇、草长莺飞的日子,刘彻此刻在干什么呢?

    他也许正在焦急地等待着前方的战报,也许正在批阅大臣们的奏章呢!

    想起出征那天,刘彻亲自送行的宏大场面,他心里就热乎乎的。

    而在霍去病看来,也只有在这一切都很沉寂的遥夜,阳石公主那双浸满离愁别绪的眼睛才会再度在他的心头荡起阵阵涟漪。

    那是未央宫中的依依话别。

    那一天,他遵照母亲的训诫,到宫中向皇后辞行,阳石公主一刻不离地雀跃在身旁,影子一样地围着他转。

    她毫不掩饰对他的喜欢,她寻找了各种由头与他在一起说话。

    如果说上一次进宫时,他对阳石公主的挥别更多地是带了亲情的成分,那么此次辞行,他觉得她看自己的目光中含了一种让他难以释怀,却又一时说不清的意味……

    在皇后生的几个公主中,阳石公主是唯一对习武情有独钟的女子,她总是从舅父卫青那里借兵书来看,这使得陛下对她有了一种父亲之外的偏爱,也使得她与霍去病之间的话语多了许多。

    只要是在宫中相遇,她都要霍去病将那些古今打仗的故事说给她听。

    送别那天,阳石公主拒绝了宫中安排的车驾,而是一身戎装,骑着战马来为霍去病送行。

    他至今也说不清楚,日夜都盼望建功立业、效命疆场的他,为什么在走过横桥时,就忽然有了那一瞬回眸。

    在那一刻,他看到了在送行的阵列中,阳石公主手中举着陛下特命工官处为她铸造的宝剑。

    在那一刻,他从公主的眼睛中看到了与手中的宝剑多么不对称的泪花。

    以他的情感阅历,一时还揣摩不透宝剑与眼泪是怎样合成了阳石公主复杂的感情的,然而,那一幕却让他那么刻骨铭心。

    也许是受了舅父太多的影响,这时候的霍去病,血液中涌动的是男人驰骋沙场的滚滚激流,是将军力拔山兮的英雄气概,是用手中利剑铸造生命丰碑的鸿鹄远志。

    几个月来,他几乎没有时间想起这些值得他回味的细节。

    可今夜他忽然发现,有些东西一旦进入心里,注定终生相伴。

    霍去病下意识地将一块牛粪夹进火盆里的时候,他用冰凉的双手搓了搓脸,迅速将思绪转到眼前的战事上来。

    “是的!明日送往陇西郡的战报也该上路了。”霍去病庄严地签封了奏章。

    远方传来一声狼叫,他不由得“哦”了一声。

    时间过得真快,随着东方渐露的晨曦,元狩二年四月的第一天到来了。

    河西!曾是月氏人的祖土,也是月氏人无法抹去的痛,这是一帘被刀剑斩碎的梦。

    南有祁连山,北有龙首山,焉支山被金童玉女一般的“兄长”和“姐姐”呵护着,静静地躺在河西草原的蜂腰地带,它以苍郁松柏,潺潺溪水和云蒸霞蔚的妩媚展示了上苍对它的偏爱。

    于是,草原给了它一个漂亮的名字,珊丹。

    珊丹盛产红蓝花,月氏的女人摘回这种花,用蒺藜灰或草木灰汤汁,洗过十遍,直到花的颜色非常纯净之时,才装进布袋绞取花汁。

    然后选了上好的醋石榴,去籽捣碎,加入饭浆水,制成漂亮的胭脂。

    在朝拜太阳神时,她们会庄重地涂在两颊。从此大月氏的女人就成了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她们朝霞般的腮红让男人们眼睛发亮,她们窈窕的身影被男人们追逐。

    草原上,河流边就荡漾起她们高亢的歌声于是,这山就有了一个美丽的名字,焉支山,后来有人也叫它胭脂山。

    可是,六十多年前在这发生了一场战争,匈奴冒顿单于率领他彪悍的军队,一举打败了在此称雄百年的月氏人,用他们国王的头骨做了酒器。

    从此河西成为匈奴人的领地,冒顿单于将焉支山以西的千里草原封给了浑邪王和休屠王。

    无论是浑邪王还是休屠王,都曾不可一世地宣称,汉军可以在东线与匈奴人进行一场又一场的战争,可对祁连山南的匈奴人却奈何不得。

    休屠王甚至放言,如果有一天汉人敢踏上自己的领地,那么他们的头骨将会与月氏王一样,被作为酒器。

    李敢和霍去病在六天之内就扫灭令居至金城一线的五个部落,接着他们翻越乌盭山、焉支山,取了折兰王和卢侯王首级的消息,让浑邪王和休屠王陷入一片惊恐之中。

    难道一个十八岁一个十九岁的两个小孩率领的汉军,真的如逃到他营中的匈奴士卒所说,是飞越了乌盭山、焉支山,然后再降到珊丹草原上的么?

    逃难的匈奴百姓说,汉军手中所持不是普通的兵器,而是神秘的飞刀,寒光闪过,尸横遍野。

    逃来的匈奴士卒说,汉军不是普通的将士,而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魔鬼,他们马蹄携带起来的风,吹过草原就会使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地处河西东部的休屠王,首先感到了战争的逼近。

    如今,河西草原上只剩下两个部落,如果他不能和西邻的浑邪王联起手来,那么他们谁也难逃虎口之羊的结局。

    休屠王迅速派使者去浑邪王那儿言明利害,表示要与他组建联军。

    与休屠王相比,浑邪王更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尽管在以往的日子里,他对休屠王妄自尊大的浅薄和浮躁显得不屑一顾,但大敌当前,这一切都显得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