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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复苏的遗迹

    “这里以前有这堵墙吗?”

    寂静的黑暗中,陈延谨看向眼前这突然出现的岩墙,低声自语。

    “阿哥,天好像没有刚刚那么黑了。”身后的阿宁忽然说道,她的声音细细的,不仔细听就仿佛没有一样。

    陈延谨仔细感受了一下,但是却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不过他很信任阿宁的判断,从小到大,阿宁对周围环境出现的变化都很敏感,而他在这方面却稍显迟钝。

    “阿哥,雨也变小了。”像是仔细感知了一下,阿宁又补充了一句。

    “嗯,知道了。”陈延谨把阿宁的手握紧了些许,“我有预感,可能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他想到刚刚忽然出现在面前的那堵从未见过的墙壁,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察觉到陈延谨的不安,阿宁也同样紧握住他的大手,安慰道:“阿哥,阿宁会一直陪着你。”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眼前高大的身影,像是要在其中获得勇气一般。

    要变得勇敢!阿宁在心中对自己说,如果在这种时候还拖累阿哥的话,就连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

    陈延谨不再言语,他的眼神又复坚定,就着手机照出的微光,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走下去。

    但他没看见的是,在他的背后,一双猩红的眼睛正充满恶意的盯着他,只是此刻其身形显得有些虚幻,犹如水中的倒影,看不真切。

    ……

    另一边,吕武正等人正在静候最后的复苏。

    黑暗在褪去,普通人无法察觉到这些轻微的变化,但是经过源能的强化,他们的感知已经远远超过常人,所以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黑暗正在被光线驱逐,泼洒的雨幕也随之变得弱小。

    但驱逐黑暗的并非阳光,而是一盏盏昏暗的灯火。

    在吕武正他们的视线中,一堵堵破旧的石墙静静伫立,散发着淡青色光芒的油灯依附在其身上,油灯的火焰仿佛自亘古一直燃烧到现在,幽邃而静谧。

    在联军档案的记载中,此灯名为青鲛,在各种遗迹中都能看到它们的身影。

    其灯油采用一种鲛鱼皮制成,灯身中含有微量的死寂,灯油中流转着源能,通过特殊的秘法使源能源源不断的吸收外界能量并保持燃烧。

    如果不受到破坏,此灯可永燃不熄。

    随着时间流逝,黑暗褪去的更明显了,一部分比较敏感的人率先发现了此事,并告知周围。

    被提醒后,剩下的人也发现了这一变化,于是一阵议论声响起,而后人群纷纷看向吕武正一行人。

    只见吕武正脸色凝重,他把头盔重新戴起,然后叮嘱道:“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乱,听从我们的指挥,知道吗?”

    众人皆点头,生命攸关之际,没人敢在此时添乱。

    越来越多的青色的火焰燃起,黑暗在这一刻退让,一面面古朴厚重,但却带着些许残破的石墙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紧张的气氛在蔓延,由于恐惧,许多人的脸色苍白,手心早已被汗渍浸湿。

    “咚——”

    冥冥中仿佛一道钟声自心中响起,于是所有人心下明悟,遗迹,彻底复苏了。

    ……

    与此同时,陈延谨也听到了这道钟声,他虽然未曾听过吕武正对于遗迹的说明,但也知道此刻必然出现了变故。

    况且四周无声无息出现的破旧石墙,以及其上散发着幽幽火光的油灯,无不给这变故添上了一种不详的气息。

    “嗒、嗒、嗒…”不知不觉中,脚下的路已经变为了粗粝的石块,空旷幽静的空间,陈延谨匆忙的步履形成回音,在其中回荡。

    墙壁围绕形成回廊,此时的环境已经完全没有学校的一丝痕迹,反而更像是…一座墓地的内部。

    “麻烦了。”陈延谨皱眉,四周环境剧变,这也意味着他脑海中的路线已经失效,此刻自己和阿宁两个人困在此处,真遇到什么危险,那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不多时,陈延谨两人走到一个岔路口,他有些为难的在原地踌躇,不知该选择往哪个方向走。

    “阿宁,你觉得应该走哪边?”

    陌生的环境,以往的经验和判断毫无用武之地。这个时候就得依赖一些玄学性的东西来做选择了,也就是把选择权交给直觉。

    值得庆幸的是,阿宁的直觉大多时候都很准。

    所以陈延谨一直不认为阿宁是依附自己而生的,虽然平时都是自己在做决定,但当真的陷入两难的抉择时,他都会把选择权交给阿宁。

    而阿宁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她每一次做出的选择在事后看来都是最正确的选择。

    “阿哥,走左边。”阿宁从他的背上探出头来,仔细的看了看两条道路,然后做出了选择。

    陈延谨没有犹豫,牵着阿宁的手往左边的岔路口走去。

    不久,一个血红色的身影飞快的疾驰而过,它猩红的双目扫过四周,然后选择了向右飞奔而去。

    但是大概两分钟过去,血红色身影又回到了岔路口,但这次它却直接朝左边而去,很快掩没在道路尽头。

    ……

    空旷的楼道,随着这声钟声响起,黑雾弥漫。

    黑袍人残缺的身体散落一地,黑雾涌进,他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睁开双眼,眼看着黑雾不断补全自己残破的部分,静默不语。

    良久,黑雾完全占据了他破损的部分,黑袍人挣扎着想要爬起,然而黑雾似乎比想象中更加脆弱,他又跌倒在地。

    身上的黑雾溃散而开,但其余黑雾却争先恐后的占据他的身体,只过了片刻,黑袍人的身体又被黑雾补全。

    这次,黑袍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额头上的纹路陡然绽出一道璀璨的光芒,于是黑雾停滞、凝结,仿佛真的躯体一般。

    他再次挣扎着爬起,动作很生涩,但是却没有再度跌倒。

    他咧开嘴角,似乎想发出笑声,然而黑雾组成的躯体却无法完成这一动作,最后只能传出一道低哑的嘶吼。

    莫名的有些悲哀。

    他没有停留,驱使着黑雾组成的身体,摇摇晃晃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正是陈延谨二人离去的方向。

    ……

    “咯咯咯…”

    阴风怒嚎,青鲛灯散发的幽暗火焰忽明忽灭。

    吕武正一行人已经穿戴好装甲,黑压压的人群在他们身后,乍听到周围的动静,队伍隐隐有些骚动。

    “这么快就来了?”吕武正从背后取出一把黑色的长剑,脸色显得有些难看。

    曹騫开站在他的旁边,他的巨剑一直没有放下过,此时他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而且一来就是最麻烦的。”

    很快原本空荡的空间里忽然出现一道道白色的身影,它们嘴上发出咯咯的怪笑,很快就把四周填满。

    正是一路上多次袭击队伍鬼脸。

    只见它们身影环绕,阴冷且充满恶意的眼神肆无忌惮的扫视着人群,像是在挑选合适的猎物。

    “啊!”人群中传来恐惧的尖叫,显然对这个给队伍造成第一例死亡的怪物印象深刻。

    哧——

    一道剑光闪过,一只率先扑进来的鬼脸被吕武正轻描淡写的劈成两半。

    然而吕武正的脸色并未因为鬼脸的死亡而好转,他眼神凝重的看向鬼脸尸体,只见其身上一缕缕青烟升起,尸体飞速的消融,很快就不见一丝痕迹。

    在苍蓝联军的档案记载中,此物名为恶毒鬼脸。

    恶毒鬼脸,物如其名。其脸如恶鬼,没有身形,可飞行,依靠鬼脸上的毒牙进行攻击。毒牙锋利无比,能轻易撕下生物的血肉,并注入毒素。

    它本身的实力并不强,一个训练有素的成年人带上武器都能把它杀死。但是这个东西活着的时候不可怕,可怕的是当它死后尸体会腐化为致命的毒气,吸入者除非立即离开并进行治疗,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而此时这一群密密麻麻足有数十只的恶毒鬼脸聚集在一起,不管的话迟早会有人被其找到机会杀死,管的话它们死后的毒烟在这被石墙封闭的空间里弥漫,所有的学生老师都会葬身毒中。

    所以必须把学校里的人先撤走。

    至于吕武正等人,他们所着的第十一代外骨骼装甲早已增加了使用源能过滤毒气的功能,所以倒并不惧怕这毒气。

    “看来原计划必须取消了。”看着缓缓飘散的青烟,吕武正转头对着曹騫开说道:“你上你的小队保护这群孩子离开,剩下的人和我一起解决恶毒鬼脸。”

    本来按照吕武正的计划,孩子们会在曹騫开小队的保护下,一直留在原地,而吕武正自己则会带上剩下的队员去寻找遗迹核心,并取得其源石关闭遗迹。

    所有的遗迹都有其核心,核心处藏有源石。

    遗迹便是在源石提供的能量下才能复苏,取出源石,遗迹自然会封闭。

    联军的一贯做法就是在遗迹现世之前找到遗迹源石并将其取走,这样既能封印遗迹,也能获得联军急需的源能。

    但是这次由于源能感应器的失灵,直到遗迹彻底现世吕武正一行人也没有找到遗迹入口,更遑论找到遗迹源石了。

    在吕武正原本的设想中,凭借自己三十多年处理遗迹的经验,未尝没有机会封印遗迹,届时,一切危险不攻自破。

    而就算自己失败身死,这么大的异像迟早会被联军总部察觉,到时候他们派出更强大的处理人员来处理遗迹,被牵连进来的人依然会得救。且在曹騫开小队的保护下,队伍不擅自行动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然而未曾想到,遗迹现世的第一个危机,就让他不得不改变计划。

    “收到!”曹騫开脸色一肃,他朝向人群高声喊道“所有人,跟我们离开这里!”

    而后他又看向一旁的黑衣人们,下令道:“G—1062小队出列!”

    只见十二名黑衣人沉默的走出,他们应诺一声,而后整齐划一的站在曹騫开身后。

    其气势如虹,有如狼群汇聚。

    这支小队是曹騫开在2001年秋天一手建立的,他们在与曹騫开并肩作战的十五年里,早已沾染上了其队长凶狠寡言的风格。

    曹騫开不再多言,他转身走在最前方,1062小队队员跟在他的身后。最后面,是高三十二个班级,接近六百名师生。

    这个时候,吕武正一行人的话还代表着绝对的权威,没有人会失心疯选择不听指挥。

    而眼见队伍逐渐离去,恶毒鬼脸群顿时躁动了起来,它们眼露凶光,腐烂的眼珠隐隐染上一抹猩红。

    “桀——”

    一声怪异的嘶吼自恶毒鬼脸群中传出,紧接着七八只拖着黑色凶焰的鬼脸俯冲向队伍,瞬间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叫,甚至有人吓倒在地。

    吕武正没有动手,他身后四位手执同一制式黑剑的队员起身阻拦,只见他们扑向半空,与鬼脸战成一团。

    剑光游走,鬼脸的痛苦叫声不绝于耳。

    那四位黑衣人游刃有余的阻拦住鬼脸,这些人的身手似乎并不弱于曹騫开,以一敌二不落一点下风。

    看见鬼脸的袭击被拦了下来,队伍这才恢复正常,那些被吓到的人也立马爬起,快步跟上大部队。

    然而四位黑衣人却并没有立马解决鬼脸,他们必须要等到队伍离开了足够的范围才能击杀鬼脸,否则毒气蔓延,很快就会影响到离开的人群。

    不过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难事,就是有点耗时间而已。

    此时吕武正眼见四周环境不再有新的变故发生,他的脸上决然之色一闪而过。

    “梁英。”

    “在!”一道女性的声音响起,“吕队,有什么事?”

    梁英是队伍里唯一的女性,也是吕武正队中的副队长之一,她强于感知,且综合实力也仅次于吕武正,平时负责源能监测等任务。

    “我打算独自去封印遗迹,我走后,队伍里的指挥权就交给你了。”吕武正并未隐瞒自己的打算,他需要把自己走后队伍的任务交代清楚,“切记以保护无辜者的性命为第一要务!解决这些恶毒鬼脸后,如果曹騫开他们遇到危险,则立刻驰援!如若不然,则由你带领队伍寻找遗迹核心,明白了吗?”

    “我…”梁英张了张嘴,后面的“明白”两字怎么也说不出来。

    “老吕,不行!我绝不同意!”未等梁英回答,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坚决的说道。

    吕武正偏过头看向声音的主人,那是李松,队伍里的另一个副队长,也是一个和他同生共死多年的战友,两人是同一批联军新兵,新兵训练结束后二人就在同一支队伍里面共事。

    他也老了啊。

    岁月不饶人,转眼间已经战斗了三十一载。

    吕武正想起多年前李松拉着自己和宿舍里那几个战友在月光下喝着酒,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赶走降落者、封锁所有遗迹的那个夜晚,那时候八个年轻人是多么意气风发。

    他们组建了自己的队伍,也曾镇守一方,保护生命免受遗迹伤害;也曾与降落者作战,在漫天的黄沙中抛洒热血。

    然而命运是个无情的刽子手,再回首时,当时同一宿舍的八人已经死得只剩下三人。

    自己、还有李松,以及一个宁愿当他已经死了的人。

    自己与李松已经年近花甲。

    队伍里,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老李,你老了,我可还没老。”吕武正走过来拍了拍这位老战友的肩,笑着安慰道:“这么多年走过来了,年轻的时候不怕冒险,老了反而又怕了吗?别忘了,当年你可是同一批战士里最激进的那个。”

    “我不是害怕…”李松张了张嘴,“只是,为什么要冒这个风险呢?等我们处理了这些鬼东西,再一起去封印遗迹不好吗?我知道你是因为把那些师生卷进遗迹而自责,但是你也尽力了,不是吗?”

    “是啊,队长,队友的存在不就是可以相互依靠,取长补短吗?队长你的感知一直是弱项,如果单独行动,谁来替你预测那些潜伏的怪物呢?”梁英也在这时劝道。

    其余队员也互相看了一眼,而后齐声说道:“队长,我们也是这个意思。还是等我们解决了这些鬼脸一起行动吧!”

    吕武正哑然的看着自己的这些队员,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他们这么异口同声的反对自己,但他摇了摇头,说道:“自责,我确实一直都很自责,但驱使我下定决心的却不是自责。”

    “不要忘了,这是一个光复苏前兆就足以笼罩整个县城的遗迹,普通人在此地每多待一秒,他们离万劫不复也就更近一步。所以,此时此刻我们必须分秒必争!”他的声音变得严肃,无比的坚决在他脸上浮现,“所以,我不能等!你们也一样!不要忘记了,守卫军的天职是什么!既不是什么封锁遗迹,也不是什么驱逐降落者,而是守护!”

    他右手握拳,置于心口,庄重而低沉的道:“为世上一切鲜活的、美好的而守护!”

    闻言,众皆默然,他们一同行礼、宣誓,语气同样庄重而低沉。

    “为世上一切鲜活的、美好的而守护!”

    天上的鬼群似乎也被这股气势所摄,竟然短暂的出现停滞。

    而后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更多的恶毒鬼脸朝着人群离去的方向扑去。

    但是被天上的四位守卫军通通拦下。

    鬼群终于被彻底激怒,它们发出的怪笑声变得更加刺耳尖锐,青鲛灯的焰火被其掀起的气流吹的奄奄一息,最后的十数只鬼脸也加入了战斗。

    它们的体型明显比先前的那些鬼脸要更大些,这是因为它们在这场狩猎盛宴中已经取得了自己的猎物,尝过血肉的滋味后,它们变得更加的嗜血与疯狂。

    吕武正于是不再犹豫,他干脆利落的转身,在外骨骼装甲的催动下,迅速的离去,几只鬼脸朝着他冲去,被他几剑拍在地上,半天没缓过来。

    “老吕,活着回来!”李松的身影仿佛佝偻了一些,他冲着吕武正的背影大声喊道,而后头也不回的拔剑加入战团。

    吕武正挥了挥手,没有回答。

    他的身姿挺拔如松,漫长岁月与残酷的命运并没有击垮这位老战士的信念,反而令他的心越发澄澈透明。

    为世上一切鲜活的、美好的而守护,他在心中默念,为此,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