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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抉择

    我不是我母亲的儿子,所以离开我的决定并没有那么难,因此我母亲没有疯,只是不想再承担照顾我这个“孤儿”的责任。或许那个阵亡的父亲和我也没有关系,又或许根本没有这样一个父亲,只是这个不是我母亲的女人骗了我。我对遗产更没什么兴趣了。于是我对雄太重申,他可以自行处理这些不应该属于我的东西,我全权委托给他。

    森雄太第二次听我说完这句话显得有些失落。也许他是一名靠挣取这一类财产来抽点的律师。但是随后他说,处理这些财产并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以色列没有个人财产能够直接上交国库的政策。如果是捐助,一定需要本人到场,鉴于本人已经身故,则需要继承人亲自按下手印。我以为他只是在争取那部分佣金,所以问他,到底有多少钱值得他如此上心。

    “150万马克。”森雄太肯定的说到。

    真是一个天文数字,对于我来说。这笔钱甚至可以让我在布鲁格买下一栋不小的房产。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一直劝您,等我说完再做决定。”

    “什么样的案子,会有这么多赔偿?”“你母亲被强暴了,你知道的,在以色列违背妇女意志的罪名很重。”“犯人是什么身份,既能做出强暴这种丑事,又交得起这么多赔偿,我以为现在里雄还是有年轻漂亮、愿意为钱献身的姑娘的。”

    “是您母亲的那位伴侣。”

    我的惊恐无以复加。

    “这里面是有故事的。所以,当面聊一下吧?”

    我不是我“母亲”的孩子,我的“母亲”有150万马克遗产,我的“母亲”被自己的伴侣强暴了。这次漫游带给我的震撼,几乎可以与四神的威胁比较。我一时无法接受,于是对森雄太说过几天再联系他,随后便退出了漫游。

    我六神无主,在插针退出接口以后,我对露娜说:麻烦给我一杯沙棘汁。然而得到的是沉默。0894在我解除束缚以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内室。可能她认为自己的服务在插针抽出那一刻就结束了。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在L.C.003.,这里的蓝色露娜不会和我讨论关于我个人的事情,她只会一字不差的向我发出安全警告,然后操作这台过时的、破旧的驾驶舱将我束缚起来,直到我漫游结束。

    就像我的生活。不论我去到哪里,我的不堪的人生都会将我束缚起来。我以为离开以色列来到瑞士,我的新生活即将开始。森雄太的话却再一次把我拉回现实。我在犹豫,是否要回到以色列,去到我没有去过的里雄,去了解母亲的过去,去将这150万马克,母亲用苦难换来的钱拿到瑞士来,就像那个不辨真伪的父亲的阵亡抚恤。

    我晃晃悠悠的回到住所,我实在无法理解这个故事。基米希可能刚刚起床打扮好自己,我走进楼栋的那一刻他正春风满面的朝外走去,他伸出那只金属的右手想要和我击掌,而此刻的我还没有从疑惑和震撼中走出来,我对我的人生实在有太多的唏嘘,于是将头轻轻靠在他的手掌心,不自觉的抽泣起来。

    我真的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在认识到自己其实是个真正的“孤儿”以后,在认识到自己其实被“抛弃”了两次以后,我对自己人生的意义第一次产生了重大的疑问。基米希看到我如此反常的举动,伸出左臂轻轻环绕在我的肩膀上。“或许你给自己太大压力了,你不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

    “或许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基米希没有再说下去,他是个聪明人,一定看出了我的人生正处在重大的变故之中。他轻柔的拍打我的后背。

    这是一个我刚认识一个月的朋友,我不能将自己的脆弱强加到这个人身上,我想。于是将我的额头离开了那只有些温度的右手,强装出一个微笑对他说:没事的兄弟,我只是累了,我上去休息了。

    “如果有需要,兄弟,我在镇上藏了几瓶‘你知道的’,随时等你。”

    我需要的不是酒,我需要的是一个清醒的脑子、或者一个全知全能的神,把我从出生到现在的故事好好梳理一遍。并且告诉我,我的母亲是谁、我的父亲是谁。

    告诉我,我是谁。

    我轻轻推开房门,惊讶的发现诺阿正坐在我的客厅里等我,瑞奇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两只脚交叉在那张宽大的地毯上。此时诺伊尔并没有陪在诺阿身边。“教授,我们的爱哭鬼回来了。”瑞奇朝着我说到。

    诺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就像一只被困在墙角的蚂蚁,被眼前这两个人在研究。

    “和我去一趟曼海姆。”诺阿向我发出指令。

    我不置可否,于是看向瑞奇,期待她能给我一些提示。

    “小王子,教授在问你呢。不过我看你还是别去了。”

    看到诺阿没有说话,瑞奇板着手指说:

    “教授……你看,基米希是德国人,他肯定去过曼海姆。冈察洛夫是个传统的俄国人,他才不愿去德国,连基米希他都不愿意搭理。迭戈回阿根廷了,斯科塞斯还要做你布置给他的化学作业,罗南呢,是个爱哭鬼,一定照顾不好您。”瑞奇停顿了一下,脸朝向我。

    我分辨不出她纯白的义眼是否在看着我,但是我知道,她想去曼海姆,所以希望我能帮她说些话,而我恰好暂时没什么心情。

    “我想回以色列,处理玛丽安的事情。”

    “我?我有什么事。”

    “是我的母亲。”

    “从巴塞尔沿着莱茵河北上,半天就到了。”诺阿自顾自的说。

    我陷入了纠结。一边是珍贵的和诺阿共处的,有关“未来”的时间,一边是去寻找“历史”的旅途。

    我呆呆站在原地。诺阿、瑞奇都在等待着我进一步的回答。

    诺阿在等着,瑞奇也在翘首以盼。这样的场合不允许我过多的思考然后做出合理的判断。

    望着他们年老的和年少的脸,我心中对答案似乎有了一些初步判断的。

    当我回过头去审视我的历史,将所有的故事也好、事故也好,都归结于母亲是不合适的,特别是在得知她并不是我生物学上的母亲以后。和她在一起的这几年,不得不说还是保留了一些关于成长的美好记忆。

    孩子们往往不知道什么叫做痛苦,即使硬憋着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其实内心还是被愉快填满的。他们的成长过程通常来说是用“爱”将最初的留白填满的过程。这个世界无意义也好,人生无意义也好,孩子是不懂的,他们更不能够衡量他们得到的这份“爱”是多还是少,是浓烈还是寡淡。

    在“爱”被填满以后就是慢慢减分的过程。有些减分没有给人太多感觉,而我,减分的过程如潮水褪去一般迅速。但是那些回忆是真实的,他们曾经让我对母亲的爱到达顶峰。

    我们不能在攀登过一座山、看过山顶的无限风光以后,就因为下山路途坎坷而否认风景的存在,甚至否认山峰的存在。山上的风曾经真实的刮过脸颊,山上的露水曾经真实的沾湿头发。

    从某些意义上来讲,经历过的时间才是真实的。

    我们可以认为现实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当真实的站在某一刻,之前所经历的都是存在意义的。所以现实的意义在当下是无法判断的,只有未来人才能衡量。当下所做的判断一定不是荒谬的,它将在未来某一刻产生意义。

    母亲的疯病、离开,在当下造就了这样一个我,这段历史已经结束了它存在的使命。追寻过往的路,无非是在追问历史是如何影响到现在的。

    所以我想选择未来,我选择自由。

    “教授,我听您的,但是我想是否能给我一天时间,我和那头交代一声,下个月再回去。”

    “我讨厌你!”瑞奇像个孩子一样大叫着起身想要离开。我伸出手拉住了她。“教授,我想玛丽安应该能照顾好您,您想,我的思绪还被另一个玛丽安的事情牵绊着,瑞奇在会好一点。”

    “瑞奇把船票订一下,我们乘你的车去巴塞尔。”诺阿似乎对我冒失的提议早有预料,又或者他本身没有意料到我会同意这次旅途。

    “遵命教授,我现在就去。”

    “这个月的咖啡我请你。”瑞奇小声的在我耳边说完,兴高采烈的离开了我的房间。

    目送走了瑞奇,我慢慢坐到她原来坐着的那个位置。

    “对你那个玛丽安的事,我表示遗憾。”

    我不明白,诺阿总能知道我的秘密。于是我开门见山的询问他:“教授,为什么我的事情您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了解自己的学生,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也是我的职责。”这句话轻飘飘的没有任何份量,看来诺阿并不打算把他的秘密告诉我,至少在现在还没有准备。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既然诺阿间接性的逼我做出了选择,那我也应该开门见山的将心中那个疑虑问出来。

    “当然,但是如果你想问关于腿的事情,我想现在不是时候。”

    所以诺阿的腿原来并不像现在这样,但是似乎失去双腿的故事和我有那么一点关系。

    我以沉默回应了这个答复。

    “我非常明白你的疑虑。

    保持缄默。多听、多看,这是我对你罗南的要求。

    没有亲口品尝过海水,就认为它的咸的,是对这个世界的不尊重。

    还有罗南,自由是有代价的,有人在替你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