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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神谕(2)

    上官恂已完成查验,返回正厅与李遵诚又重新落座。

    李遵诚当然不可能询问他所查验之事,但上官恂却自己坦言道:“其实……来访之前我已通过验证得知,是有人派出百名奴仆伪装成士兵出入边境,让你来承担罪名。”

    李遵诚有些吃惊。

    他当然一直知道自己是被诬陷,但思量再三却无法确定是发生在哪一环节,没想到上官恂竟这么快即查清。

    而再略一思索,李遵诚也旋即明白了上官恂这一步步的安排。

    虽然可以确定是诬陷,但是也不能排除自己出于某种目的而诬陷自己的可能。

    所以上官恂刚才所查验的,一定是自己宅内奴仆与假扮兵士者在列队行进的姿态上有多大程度的相似。

    而上官恂虽与自己关系亲厚,但在验证之前并未透露半分,足见他办案的严谨,他的不徇私情……也有对自己的尊重。

    李遵诚心中敬佩又感激,不禁由然感叹道:“上官兄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切入点查出如此重要的细节,末将佩服。”

    上官恂一时有些语塞,面上红了红才道:“贤弟过誉了,这也是多位办案人商议的对策……”

    他的心里也在感叹,这样的鬼主意自己怎么可能想得出来,还要向某人多多学习啊。

    而看到李遵诚真诚无二的神情,上官恂又有些无奈的笑意:“贤弟难道不想知道我刚才在贵校场验证的结果吗?”

    李遵诚一愣,继而有些不好意思,倒把这一点给忘了。

    上官恂不无赞叹地道:“无论治军还是治家都会融入指挥者的特征……刚才我观看了李家奴仆的列队,果然如我所料,不愧是大将军之家,同样是身份卑微的奴仆,李家奴仆却与纪律严明的将兵气势相仿,动作干练,训练有素,想必是贤弟长久以来以军规治家,仿军武调训的结果。”

    “上官兄过奖了,我只是闲时会让他们操练一二……若能证明非伪装之奴,实属碰巧了。”

    “呵呵,也许是天道有意为之,也未可知啊。”上官恂为能一步一步澄清李遵诚的嫌疑感到由衷地高兴,而且,李遵诚在得知自己所验之事后,并无任何慌乱与紧张,足见其磊落之至。

    这时,雷镔带着另一队前来报告,并没有搜查出任何可疑物品或隐秘暗室。

    上官恂感慨地点点头,又转向李遵诚:“确定了伪装这一细节,贤弟即也能猜到,这些奴仆一定先乔装成商旅分散过关,然后再在指定地点集结,换上走私过境的装备,幕后之人设计的证人一到,他们便摆出行进的样子,之后再恢复原貌,分散回境。”

    “嗯,”李遵诚点点头,顺着上官恂的思路自然地道,“这其中,虽然奴仆人数众多,但散落到代国高官贵爵的内院,便如入海之水,直接搜寻他们比找到驱使他们的人还要困难……那么,剩下的突破口只有——军服装备。”

    “这一点,我已通过交叉询问,从三个证人口中证实了一个细节,”上官恂眼中闪亮,“贤弟可否猜到,是什么?”

    李遵诚双目微抬,沉凝的眸光微微一动:“……旧服?”

    “贤弟果然思维敏捷……正是!”上官恂不禁大赞,“从匈奴决定议亲到事发只有十几日,兵器可以木制刷漆伪造,但缝制军服并做旧却来不及,那谋划之人不得不使用了货真价实的旧军服!”

    “如此一来,”李遵诚的眸色更深,“他便在军营之中留下了一处破绽。”

    “没错,军服的管运从新装、旧装到浣洗、修补,这处处细节贤弟最为熟悉,还请贤弟全盘思索,他们若想从其中某一环节下手,会如何从事?”

    “上官兄,如此恰好……”

    李遵诚一抬头正想回答,突然意识到,刚刚与上官恂的分析与研判让他竟忘了此时并非是在军衙,而是正被困禁之中……

    他压下苦笑,语调也压低了一些:“近几日,我闲来无事,已将军中诸事务的各环节进行了详细分析,记在简上,其中数字可能有错漏,上官兄可以再与廷尉记录核对。”

    上官恂不由惊讶又欣慰:“好啊,如此一来便可事半功倍了……有贤弟这样的将领,囹囵之中志毅弥坚不忘职守,大汉之幸焉!”

    “惭愧惭愧!”想起此事只是为安慰家人而临时起意,李遵诚的心中是真地有些惭愧之感。

    随即,他命人将书房中竹简取来。

    “不过……”上官恂看着李遵诚,踌躇间脸色有些转暗,“贤弟从政多年一定知道,能够驱使百名奴役这样的豪门大户,仅代国便有成百上千,在没有其他证据之下,我能查验被怀疑的贤弟,却不能一家一家地去盘查他们……而且,还有可能存在其他暗中组织的人马……”

    他担心既使查清作案手法,但如果无法锁定嫌犯,仍缺乏李遵诚完全脱罪的有力证据。

    “贤弟可否想一下,身边是否有仇家?或曾与何人结怨?”

    “这……”李遵诚的眉峰微微凝聚又复平,冷静地道,“这几年,代国在陛下关爱之下,风调雨顺没有灾祸;匈奴几次侵扰,也未陷入损失严重的困战;朝堂上同僚之间虽有些政见纷争,但都不可能是致灭门的深仇大恨……”

    上官恂略略思忖了一番他所言,他的意思是无民怨无倾轧。

    他在代国的处境,上官恂是有所了解的,虽然没有他说的这么风平浪静,但是大势上他是处于被压制的一方,而并没有让他人感到致命的威胁和攻击。

    便又问道:“那尊夫人……”

    李遵诚侧过身向屏风处看了一下。

    芸琬一直在屏风的另一侧侯命,若监御使有传唤便可直接应答。

    上官恂了然。

    “内人与闺阁命妇虽然时有走动,但是,内人性情温顺,不会与任何人有冲突,而且她外出最多的仅是回安阳岳丈家,我岳父与两位舅兄都是读书人,从不参与朝政。”

    上官恂点点头,但仍等了片刻。

    屏风内有婢子来禀告李遵诚并无可报之事。

    上官恂知道在这一方面便无线索了,稍有些沉重地叹了一声:“那好,今日打扰贤弟与家人了。”起身便要告辞。

    突然,从后门跑进来两个身影。

    青眉是看准监御使起身这个时机,拉着玉华双双跪倒在李遵诚的脚前。

    “主人,请为少主人做主——”不待李遵诚反应,青眉继续哭诉道,“少主人不小心听到靳侯母女谈话,说是要陷害主人,结果被秀女郎发觉,她就将少主人撞下了山崖。”

    李遵诚大惊,腾地站起:“你们在胡说什么?”他直接想到的是,如果妟儿早知道这些事,这么多日以来怎么会一直不提?

    青眉看向玉华,两个人的说服力要更大一些,而且在主人眼里玉华性情稳重,不是会做出莽撞事的婢子。

    玉华还有些迷迷蒙蒙的,自己竟随着青眉来到了这样的场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竟越来越听从少主人的安排,无论这些安排有多么不可思议。

    但既已来之,就只能硬着头皮完成安排给自己的那一部分任务了。

    “是……是真的!”玉华咬了咬嘴唇,最终下定决心和盘托出,“靳侯动用多名奴仆一起陷害主人,但是,其中有二十多人没有听从命令,便被靳侯处死了。”

    这……

    上官恂大吃一惊,李遵诚大吃一惊。

    她们所报之事竟与上官恂已查实部分衔接得如此紧密,并提出了证据!

    李遵诚原想责令她们住口,一时却忘了反应。

    待稍稍缓过神,他想到刚才玉华的神情是有些犹豫的,不禁忧心重重——如果这是妟儿的谎言,将会给靳亭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看着驻足的上官恂,李遵诚不无愧疚地解释道:“上官兄,也许……是小女子之间斗气争吵,我与靳侯平日并无任何私怨……”他郑重地一抱拳,“待我问明情况,再向上官兄做一番交待。”

    上官恂这时却不由地看了看雷镔,无论真假,在查案人眼中,任何线索都珍贵无比,何况现在茫茫之中,竟然出现指向,竟然出现具体的数目——暗查一个府第二十名家仆的消失可比没有目标地逐门逐户监看要简单得多……

    “贤弟不必担心,”上官恂扶住李遵诚,“我的调查不会随意展开,也不会随意诬赖任何人,不会让贤弟难堪。”

    接着,他又看了一眼两名婢子,便在李遵诚的无语中告辞了。

    两个婢子吓得不敢喘气,她们都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办成了这么大的事,竟然向监御使上报了消息,而更想不到的是,大人竟如此平易近人,没有责罚她们,也没有怪罪主人。

    只是主人的盛怒……

    李遵诚回过头,两眼凝重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玉华和青眉。

    他并不是气愤得要惩罚她们二人,他也知道这一切都只能是妟儿的主意。

    虽然他同样希望能早点找出幕后谋划之人,但是,怎么可能是靳亭?

    自己与靳亭没有过多往来,他多爱谈论从商之道,而自己并无兴趣;他也曾提过儿女亲事,自己虽拒却非常委婉,之后两家仍友善相处并无嫌隙,这些都是在寻常人家也会发生的寻常事,怎样都不会生出关乎性命的算计。

    妟儿怎么会想到把他牵扯到此事当中?

    李遵诚看看从屏风后走出来的芸琬,芸琬也仍在震惊之中,但她深锁眉头,似并不完全否定这番控告。

    李遵诚转身大步向后院走去,众人急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