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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责备(2)

    芸琬狠狠捂住自己口中的呜咽……忽然,她抬起泪眼,惊痛地问道:“那么,坠崖……也是她?”

    李妟目光微黯:“未看清她的手段,但确是在与她两骑相错时我的马失了控。”

    事先做了这么多准备,如果说不是她害了李妟都不可能。

    “阿母,阿母……”李姿抱住芸琬呜呜地哭道,“原来不是我们家祸不单行……是靳秀这个坏人……”

    芸琬在李姿的臂中几乎要昏了过去,继而竟和她一样控制不住地呜呜哭起来……

    李遵诚“咣”地一声将拳头锤在几案上,牙齿仿佛要被咬碎,泪水让他的眼前已是一片模糊:“都是小孩子,为何心肠会歹毒至此!”

    李妟将目光移向旁侧,虽然结局没有改变,但是非天灾而是人福的揭示,却更让人难以接受,爆发在这些亲人心中的,不仅是惨痛,更有懊悔与愤怒。

    这忠善的夫妇培养了一个多么难得的好孩子。

    她开朗热情,善良仁义,婢子在她面前心无惧意畅所欲言,这是权势执道下多么难得的情义之心。

    她心思单纯,直面不公,不施威慑手段,不用阴暗伎俩,这源于强大的自信,也源于家中长辈言传身教所给予的强烈的事非之辨。

    而在她身上,还有更让人心疼的品质。

    面对可以让家族和自己大获名利的走马竞技,她竟放弃了自己的优势同意用抽签决胜负。

    其实,所有学习骑术的人都知道,走马相竞的不仅是骑手的技艺,更有他们长期倾注的辛苦、耐心和驯驭能力,以及由此而培养的一对组合中任何一方都不能被轻易替代的默契。

    抽签看似公平,但是在走马上却不适用,也从来没有走马竞技使用过这种方式。

    更何况她们的抽签也根本不是由天意决定。

    如若反对,只要将这件事宣扬出去,自然会让所有人都会指责提出此法之人。

    但是,女孩儿对此不仅没有争论对错反而赞成,她是考虑到那些马匹资源不如她的同伴们——虽然她自己身受不公,但是她却在尽力给予他人公平。

    李遵诚夫妇也一定知道,这样的孩子行于世一定会经历比常人要辛苦的人生,她不仅要有得胜的实力,还要有防备之心,能洞察他人从非正途袭来的各种各样的招式。

    不过孩子还小,他们一定打算在未来的日子再慢慢培养。

    只是,谁也想不到,险恶却来得如此让人猝不及防。

    靳秀致李妟坠崖,之后在崖下划伤的却是自己,两人被交换的时机只能是在坠崖之后,李妟遇险已是无疑,恐怕只会凶多吉少……

    今日,用靳秀之言指证靳亭,最终能让他们一家受到应得的罪罚,也算为小女孩儿报了仇。

    李遵诚此时仿佛已过了最痛的时刻,虽然无力,头脑中的思绪却渐渐清晰,他也想报仇,想让有罪的人伏法,想让那孩子和她的父母一起承受这剜心之痛……但是,他却痛苦地告诉自己,不能因迁怒而谎告。

    他克制着浑身的颤抖,缓缓抬起头转向李妟:“虽然有女如此,但是她的罪过还不能直接推定就是靳亭设了局……”

    李妟见他仍没有怀疑靳亭,眸色变得有些深黯。

    虽然李遵诚没有对军政之外的民间事进行过暗查,但是他的军探对异动仍持有极高的敏锐戒备。

    原以为明确了靳秀的罪行,李遵诚可以因此想起在以往情报中能关联上靳亭的异常之处,但现在看来,靳亭的所行竟是滴水未露。

    军备的偷用,奴仆的输送,证人的选择,时机的控制……这每一处的谋策都无不透着精深微妙的思虑。

    一个重利乏武、贪图享受之人,怎么可能突然就变得如此缜密?

    更何况,与此同时另一边还正在对匈使百人团出手,那更是一个非常人可想的庞大而历久的局……

    如果说靳亭便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不仅李遵诚不会相信,自己也不会相信。

    谋局与战场一样,全面铺开的队伍一定有一个俯瞰全局的指挥官。

    那一定是个隐于深暗处的阴诡者,他不仅精于谋篇布局,也擅长选用棋子,素手轻抬,缓缓落子,震动汉匈两界朝野内外……

    至于靳亭这枚棋子,虽然没有在军方那里留下蛛丝马迹,但是他却有一位专门送情报的好女儿……

    “阿翁,您不觉得奇怪吗?”李妟轻声道。

    李遵诚疑惑地看着她。

    “靳秀如此有心机,事前又周密安排甚多,但是……为什么会留下这么重的痕迹,她不考虑善后吗?”

    李遵诚神色震动。

    刚才两个婢子的所言便能揭露她的安排,而若查问起来,其他同行之人也均能予以证实,她为什么不在意这些漏洞?

    难道她不怕之后官衙会派人侦办勘验?

    还是她料定不会有人在意,不会有人追查,料定既使存在漏洞也根本没有机会被翻出,也不会牵扯到任何人?!

    是啊,李家即将遭遇灾祸,怎么会有“之后”……

    “可是,”芸琬抬起头,长吸一口气,好似积攒了足够的力气才哀声问道,“如果她知道靳侯谋事,又为何还要对……对你下手呢?”

    李妟轻声道:“她一定要对我下手,便是不知道靳侯所谋的细节,不知道会严重到满门之难……也正因为如此,她今日才敢前来,更会在无意间透露了奴仆之事。”

    李遵诚目色哀然,怔怔地看着她:“因为这点无意,你竟想到了这么多……”

    现在这一切虽然还不能算是确凿的证据,但已是案件刑侦中合情合理地推定。

    靳亭施计诬陷的事实几乎可以确定,只要上官恂设计好查探的方法,破案指日可待。

    十天……

    李遵诚再想到“十天”,已不是气恼,而是泪光闪动。

    也许是绝望,也许是痛恨,也许是濒死之难激发了女儿潜在的智慧,但这样缜密的思维却非常人所拥有。

    自己从来不知道女儿在讯案方面是一个天才。

    看她与两个婢子刚刚的配合,她们一定早做过深入的探讨,而婢子们早已信服妟儿的洞察之力,所以今日才会这般默契。

    而她们之前真真假假地上报消息,是怕自己不会重视她们所言……

    一个父亲竟然不及婢子那么了解自己的女儿,是多么失职!

    现在的她虽然表面上平静,但是隐隐透出的沉凝与冷酷却在告诉自己,孩子此时内心压抑着多么强烈的焦灼、无望与愤怒,却不想倾诉。

    李遵诚只感到揪心地痛。

    而全程参与的两个婢子见李妟最终竟说服了主人,无不感到震惊。

    不过,因为她们对来龙去脉全部知晓,知道小飞虫在这里面所起到的作用,所以并没有像李遵诚那样发觉李妟与之前相比在智谋上的巨大差异。

    青眉只在为少主人被谋害而悲痛,一直哭泣不止。

    而玉华当是所有人中持有怀疑之感最多的人。

    但她却也很迷惑。

    少主人的判断来自于神谕,但只字未提却怎么成了让主人都相信的铁证呢?

    而少主人仿佛也没做什么,只是让自己和青眉配合着她把一些事实说了出来,而她之所以能想到这么多,全是出于平日对靳秀的恨意,就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只是,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好像所有事情之中最重要的都是那些不可思议的部分……

    不过,她也有自己需要忧虑的事。

    没想到竟然真的是靳亭和靳秀,之前青眉对他们厌恶至极,自己却在一味劝和,少主人虽然没有责备,但是以后会不会更倚重青眉呢?

    现在的少主人好像不再那么轻易地将情绪流于面上,想要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是那么容易了。

    玉华的心中有些隐隐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