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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家事

    信儿被李妟叫来的宫中侍卫押了下去,暂时关禁在后宫暴室。

    留在殿内本来最应该深谈的两个人,此时却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们早已确认了彼此的身份,相互信任,相互给予安慰与力量,情感上早已经成为真正的母女。

    而且更关键的是,李妟知道,门外一定站着一个急切等待芸琬的人,他们有更深切的话需要相谈。

    “夫君……”

    芸琬走出殿门,果然看到屹立在廊下的李遵诚。

    夕阳照在他的身上,拉出了长长的斜影,显得他落寞而孤凄。

    李遵诚回过头看着满脸泪痕的妻子,眉头紧蹙,眼中早已发红:“我们的妟儿……”早已经不在了,这几个字终究说不出口。

    “对不起,”芸琬却明白,泪水簌簌,“对不起,夫君,都是我的错,我早应该告诉你……”

    李遵诚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的隐忍是为了成就更重要的事,只是……”他按|压住胸口,心中的痛是他无法抑制的,想到那么活泼可爱的女儿早已经不在人世,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下来,他闭了闭眼睛,但再睁开时眼底的痛楚仍没有丝毫减少,他努力清晰地道,“妟儿生来不用背负辰儿那么沉重的责任,所以还没有学会隐忍多谋,但是假以时日,她一定会象辰儿一样坚定又坚强。”

    “是的,一定会,一定会……”芸琬已经泣不成声。

    “瑞宁阏氏为国尽忠,辰儿在残酷的命运之下选择坚忍承志……”李遵诚深痛地看向芸琬,“我现在才明白,岳父之所以让两位舅兄弃武从文,原来是担心有朝一日亲人们会在战场上血刃相见……”

    芸琬带着盈盈泪光迎向李遵诚:“夫君,我们瞒着你是因为……”

    “我知道,芸家一心报国,已经因亲情困住了两个儿子,不想再让我放弃,所以没有告诉我,只想让不知情的我可以在战时心无旁骛……一直以来,你们都承受得太多、太重……可是我……”

    “不是的,夫君,”眼见李遵诚深感愧疚,芸琬忙道,“其实我们芸家人只是在心中深藏着对彼此的牵挂,可是真正每天在为国为家努力付出的是你!”

    李遵诚听到此言,痛苦地摇了摇头:“不,为国,我不曾出关血战;为家……我更愧对你们,因为一己之私留下烺儿,让他慢待你们母女,更让辰儿差一点被他送进囹圄……不过,”李遵诚的神情渐转沉重而决然,“他已经不再是李氏子孙了……”

    刚刚在其他人离开清凉殿之后,李遵诚留下了李烺。

    “父亲,”李烺一脸委屈地道,“我只是实话实说,无论结果如何都是陛下圣断!”

    “没错,你只是实话实说,”李遵诚的声音毫无情绪,“你发现一个匈奴瓶子,便实话实说你妹妹是奸细……”

    “父亲!我——”

    “你不必解释,听我说完……”李遵诚打断他,“一直以来我不喜欢说教,总想以身作则让你引以为鉴,但可能是继子的身份让你的心思过分复杂了,不在乎李家的家风,却极其重视李家的权益和地位……走到今日的地步,我也不是说教,而只是告诉你结果……

    “你并无大错,可能连陛下也不能定你什么罪,但是作为家人,我却深知你多么严重地伤害了亲人之间的感情,我也深知这是由你多么败坏的内心所决定的——

    “妟儿是一个女孩儿,本来在家族中不可能撼动你的地位,但是她的存在让你显得无能又无德,折损了你嫡嗣的尊严,于是你选择与她对立,你没有想过因此而修正自身,却一心只想刁难她。

    “靳亭案告破后,你明明知道,靳秀是因为你相告才会出手谋害妟儿,你不觉得抱歉,反而更加强烈地想要铲除她。

    “今日,当你知道她可能是乌勒辰公主,知道了瑞宁阏氏母女的牺牲,你可曾汗颜?如果确认她不是你的妹妹,妟儿很可能就在天鹿山那场坠崖中早已离世,你可曾难过又悔恨?哪怕有一丝一毫这样的心情你怎么可能还在这里狡辩?

    “你眼中只有权和利,而毫无是非对错……无能却占据正位让你练就了娴熟的道貌岸然,成为我最深恶痛绝的人。

    “妟儿早早就说过,你绝对不会以我的期望来|经营李家,对你委以重任迟早会付出惨痛代价……今日我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而我错了,我错在无法端正你的内心却给了你太多的宽容和机会。

    “现在,虽然不可能因为你的德行有失我就要了你的命,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将你的危害降到最小,让你不再有任何可以依仗的权势——”

    李遵诚直视李烺:“——从此,你不再是我李遵诚的儿子,也不是李氏子孙,我也会请求陛下撤掉你因李家而获得的官职!”

    没有理会已陷入慌恐之中的李烺,李遵诚大步离开清凉殿……

    落日已被宫墙遮挡,墙头清晰地切割着天与地,但余晖洒满的天空仍然让人眼中昭亮。

    李遵诚的目光随着思绪从远处拉了回来,他深深地看着芸琬的面庞:“我不会再让你们受委屈,我会尽自己所能让忠诚善良的人感到安慰……”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发涩地又道,“……如果,如果回到岳父家能让你更安心……我可以送你回去……”

    芸琬怔了一怔,旋即明白他的意思,缓缓垂下了头,因为此时眼中的泪水已不禁涌流,她不想让他见到。

    半晌,她觉得自己可以控制语气平和了,才开口道:“是因为你知道娶错了人吗?”

    李遵诚愣了一下,却瞬间惊悟:“不是的!是……”他有些说不出口,“是太子提亲让你不得不答应婚事,这么多年委屈了你……”

    芸琬猛地抬起头,看到羞愧难当的夫君,她满脸泪珠之上又添新泪:“我没有委屈,从不委屈啊……当年同意婚事,不是因为太子提亲,也不是因为夫君你武艺不凡,只是因为你谈起与阿姊赛马的一面之缘,说了一句‘技不如人礼应退让’,待你离开,父亲与兄长对你大赞,称这一语即彰显了一个男子的涵养、胸襟,和对女子的尊重与呵护,如此难得的佳婿,无论是随他去帝都,还是去边塞,都一定要嫁啊……”

    李遵诚一时之间有些被昭雪的心情,感动又感激……不过,稍后他又有些疑虑,因为这么多年芸琬对他似乎更多的是敬畏,而不是夫妻之情意。

    看出他的不解,芸琬低下头,哀伤地道:“如果当初和你成亲的是阿姊,你们志趣相投,可以并肩作战、相辅相契……这才是夫君真正向往的幸福吧……”

    原来她一直竟被这样的问题所困扰!

    李遵诚一时有些自责,放缓了语气道:“不是的……正像岳父舅兄并不在意我的武艺,我也并不在意妻子能文还是能武啊,纯朴的心地、真挚的情义、顾全大局又体贴入微……让我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贤妻呢……”

    芸琬满含热泪地迎上他的目光:“夫君不怪我一直没有实情相告?”

    “不怪,”李遵诚缓慢地摇摇头,深切地凝望着她,“我只怪自己没有早点看出你的重担,和你一起分担……”

    “夫君不怪我一直把家里的钱帛挪作他用?”

    “不怪……原来芸家、原来你都一直在暗中援助月明居,让我能无意间出了力,我只有感激……”

    绕在两人心间的多年心结终于舒解……多灾多难的伤痛中所幸还有这人与人之间的真挚感情可以互相温暖……

    不过,此时宫中的雅鸿阁却充斥着冲天怒火,楚王对列中林在殿上没有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大发雷霆。

    “殿下,”列中林是一副安抚的温和模样,他轻轻地道,“微臣是觉得新帝初登大宝,殿下的立场还是先不要那么明确地表明为好……”

    楚王一惊,皱了皱眉头,也低声道:“无论局势如何,我们都应该支持皇帝陛下!”

    “当然,殿下与皇帝陛下情谊甚笃,当为汉室恪忠……只不过,”列中林一脸淡然,“殿下的楚国在南北线上正位于吴国与齐鲁五国之间……应为可能的变故留好商谈的余地……”

    楚王又是一惊,列中林的意思是,吴国与齐鲁五国都可能反叛?因为楚国立场分明,到时候很可能来个南北夹击先灭楚国?

    这也太危言耸听了!

    楚王看了看他,这个私生子还是有些小聪明的,难道这一次让他担任了中尉让他对权势生出了谋求之心?他故意夸大了各方关系中的矛盾,是想让自己对他更加倚重,而不再去寻找楚太子?

    正在揣测之中,却听列中林道,“殿下,入宫之时,微臣刚刚得到一个还没有来得及查验的消息,说是在京中发现了楚太子的行踪。”

    “什么!”楚王猛的站了起来,攥|住列中林的手臂,“他在哪儿?”

    其实刘理在最开始逃离楚国的时候,列家的人马就已经发现了他,只是那时候想到楚王虽然没有了王后,也还会和其他妃嫔继续孕育子嗣,杀了刘理也没有用,反而还会暴露自己的意图。

    只是没想到楚王这么多年再也没有诞下一儿半女,不过,刘理这方面经过多番试探,已经确定他绝对不会原谅楚王,不会答应楚王回国继位。

    如今,在即将爆发的变局之下,只要一步步让楚王感到孤立无援,他即会主动做好自己想让他做的事……

    “回殿下,消息上说,他正在帮助朋友管理商铺,就在未央宫附近。”

    “未央宫附近?”楚王一愣,然后也不太在意,只是急切地道,“我们马上去找他!”

    “殿下,恐怕……今日已晚,待明日我们再想办法和太子见面吧……”列中林又有些犹豫,“不过,因为消息不知是否属实,还请殿下莫要因此心绪受扰。”

    “哼,我不管消息如何,你明日必须让我见到理儿!”楚王狠狠地道。

    “诺……”列中林面露为难,但好脾气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