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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灯塔离人类很近

    梅木木看着水晶球里唐司玄玄发来的消息,身体明显放松了。他这十天里一直盯着网络和媒体,生怕看到一点涉及到那个婴儿的消息。

    他虽然已经准备了很多棋子,随时准备牺牲他们保住灯塔的名声,可他这几天还是眉头紧锁,寝食难安。他一直不想做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他也算是言行合一。唐司玄玄评价他是“灯塔成立三百年以来,唯一光明磊落的金衣”。

    这句评价传到梅木木那儿,他当众自然表现得气愤,但在灯塔这么多年的他,内心深处也很认可这句评价。

    他还是紫衣的时候,对当时金衣的很多做法都打心底里感到不耻。不过当自己成为金衣之后,他也不得不做一些过去自己觉得可耻的事情。但只要能不做,他就不做,就算做了,也不会做绝。也正是因为他比较正直的人格,救世会和灯塔这两个人类世界最重要的却也敌对已久的组织,自从他上任以来的三十五年里关系缓和了很多,甚至在议会的辩论中,两个组织还多次站在一条战线上,并且共同举办了几场酒宴、舞会。这些小事当时都在网络上引起了轰动,媒体也争相报道。

    但最近他们的关系又出现了裂痕。而且是不可调和的那种。救世会的紫衣青去年在“复兴议会”的一场秘密会议上提出了一个方案:对灵能士和灵能师后代进行一种仪式,通过这个仪式,能够把父母双方的灵能传递到他们的后代身上,这样就能跳过风险很高的“献”仪式,获得强大的灵能。

    当时,梅木木还没有等青说完,就表示了反对。因为这个仪式只有在刚出生的婴儿身上成功的几率才是最大的,并且,这种仪式要承受巨大的痛苦,婴儿很有可能会在仪式的过程中死亡。再者,让父母亲手让自己的孩子遭受这么大的痛苦,也是非常不人道的。这个仪式从头到尾,从内到外,都充满了对人类道德底线的侵犯。

    那场秘密会议争论的激烈程度是足以载入史册的。灯塔的金衣灵能师和救世会的紫衣灵能士竟然差点就要大打出手。

    不过,事后的梅木木陷入了沼泽一样的纠结之中。他当时失控的情绪,一部分来自他一直坚守的原则,以及灯塔自身所宣传的价值观,但另一方面,并且应该是更占主导地位的一方面,还是因为和青个人的恩怨。正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那场会议结束之后,在灯塔的密室会议中,梅木木向李李司和夏娃娃两位紫衣表达了歉意。不过夏娃娃和李李司十分理解他。灯塔以前的金衣都是没有什么感情的野心家。他们可能会因为某些目的在公众面前表演出一些情感,但绝不可能在复兴宫的秘密会议中当着当着那么多高级政客去表现出真实的喜怒哀乐。

    其实那场争辩之后,他一个人独处还有和李李司、夏娃娃开密室会议的时候,都在思考青提出的那个方案的必要性。

    长久以来,救世会习惯上负责抵御恶魔的进攻和收复失地,灯塔习惯上布下结界,确保人类重建自己的文明。虽然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灵能师也上战场和恶魔战斗,但由于各种关系,灯塔更多参与的是人类文明的重建和人类现有社会秩序的维护。

    灵能士离恶魔很近,灵能师离人类很近。

    梅木木对西方洲沦陷之后的社会舆论忧心忡忡。

    西方洲保卫战是人类与恶魔斗争六百年来伤亡最大的。战斗开始之前,政客们信誓旦旦恶魔的攻击一定能被击退;人类已经研发出了足够消灭恶魔的武器;灵能师和灵能士现在的力量足以守住西方洲。可在战争的最后两年,复兴议会却在忙着转移西方洲的人类到南方洲。

    西方洲保卫战的失败也是空前的。西方洲的沦陷,让人类再也没有了任何退路。复兴议会当时铺天盖地能够击退恶魔的宣传现在都成为了人们指责、讽刺、质疑议会的靶子。议会内部也大洗牌,有的政治家在那场战斗中牺牲,有的政客因为当时的不实言论被剥夺了权力,但还有一些树大根深的政客全身而退,甚至有的还穿着金衣,高喊着“为了人类的复兴”!

    人们和复兴议会的关系,也因为西方洲的沦陷进入了有史以来最紧张的时候。特别是为了弥补大量损失的灵能士和灵能师,议会宣布所有灵能士和灵能师的婚姻要经过审核;灵能士和灵能师的后代属于全人类,他们不能从事其他的工作,到了十五岁就必须进行“献”。这些与现代人类道德明显冲突的规定,引起了社会上不小的反对、抗议,但在灵能士中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而灵能师明里暗里都在这个问题上和复兴议会唱反调。这倒是灯塔成立三百多年来头一次。

    青从一开始就和灯塔格格不入。她厌恶灯塔内部的沉闷、保守、自私、虚伪,向往救世会的活力、开放、无私、率真。她经常去前线和灵能士共同作战,这让她在当时的救世会内部建立了良好的口碑。

    青的真实身份,梅木木的私生女,在灯塔内部除了梅木木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梅木木本来想遵守青母亲的遗愿,让她过一般人的生活。但当他和五岁的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和自己的女儿目光相交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蕴含在这个小女孩的身上。他当时就决定辜负青母亲的信任,让青成为一名灵能师。

    青起初和救世会交好的行径在灯塔内引起了强烈的反对。当时的三位紫衣明里暗里都要求梅木木制止青的行为。梅木木和青因为这个事情也争吵了很多次,但谁都没有办法说服谁。

    不过当时的金衣倒是始终都没有说什么。他似乎有某种目的,一方面并不对青和救世会交好的行为表态,一方面又纵容灯塔内部反对青这种做法的声音。但总的来说,灯塔内部对青的反对也仅仅停留在口头上。毕竟当时的青一开始作为“天才灵能师”被宣传了一阵,已经获得了民众大量的好感,之后又在战场上取得了出色的战绩,更加受民众爱戴。所以灯塔内部的灵能师虽然私底下都厌恶青,但明面上还是和青客客气气的。

    梅木木对青的方案只能坚决地反对。确切地说,灯塔只能对青的方案坚决反对。

    灯塔离人类很近。

    现在民众和议会的关系非常微妙,灯塔内部也是暗流涌动。梅木木并不是灯塔内部灵能最强的灵能师。当初他能够成为金衣,李李司和夏娃娃的支持是起决定性作用的。正因为有两位“天才灵能师”的支持,梅木木才能压制当时野心勃勃的其他金衣竞争者。但自从梅木木表示支持议会要求灵能师的婚姻需要接受审核,后代成为全人类资源的法令的时候,蛰伏已久野心家们又躁动起来。虽然经过梅木木的“软硬兼施”,大多是灵能师都做出了让步。但还是有不小的反对力量,这些年来一直在给梅木木穿小鞋,使绊子。梅木木肉眼可见的早衰,他成为金衣一年后白了半个头的抓拍照片,在网络上流传广泛,为他赢得了民心。

    梅木木非常清楚人类现在的实力。如果恶魔们再发动一次像西方洲那样规模的入侵,人类只能灭绝。他的办公桌上一直压着一份提案,一份把被选中的准灵能士、灵能师进行“献”的年龄从十五岁提前到十岁的提案。但他更清楚的是,这份提案绝对会遭遇怎样激烈的反对。

    救世会就是前车之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