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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金秋十月,大地瓜果飘香,秋高气爽。水稻即将成熟,什马、田中一带一片澄黄。到处一派繁荣、祥和的景象。

    这个时候的夜晚气温凉爽,正好让劳累了一天的庄稼人酣畅淋漓地睡上一觉。可躺在床上的陈有登心里却燥得慌。今天给庆来老板的油茶林锄了一天草,本来腰酸背痛的他却没有一点睡意。

    有登在黑暗里叹着气。“唉……”

    眼见着一年又要过完了,可儿子金生的婚事还没个着落。

    金生已经二十六了,过了年就是二十七。有登心里发愁啊,愁孩子娶不上老婆……

    在农村里,后生上了二十五岁就算是大龄青年了,越往后越不好找老婆。

    有登和丛莲为此愁得吃不好、睡不好。

    这可怎么好呦?

    这不,刚刚过完的国庆节,村里与金生一样大的两个后生也成了家。就是咱们的金生还是没动静。

    有登和丛莲心里那个急啊。

    黑暗里,转辗反侧的陈有登对老婆说着自己的烦心事:“唉,不晓得金生这个家什么时候才能成?急死人了……”

    丛莲叹了口气:“唉……哪个晓得。现在女子难讲呦。他自己又不上紧。”

    有登同样叹了一口气:“唉,也怪金生这孩子太老实了,嘴笨,不会同女子说笑。要是像别的后生一样嘴巴会说,估计孩子都有了。现在的年轻女子哪个不是喜欢嘴巴甜的?可偏偏他就是不爱说话。你说,与他同在北江打工的那几个后生都一个个成家了,甚至小孩都生了,唯独咱金生没有任何动静。还不是因为别人比他会来事,会讨女子的欢心。

    “唉,你说怪不怪?吊儿郎当的啷当崽反而先成了家,我们金生老实本分却找不到老婆。要说,我们金生站出去不会比别人差,甚至还超过了不少人,要身高有身高,要模样有模样,又没有花花肠子,怎么就找不着老婆呢?”

    想不通,有登两口子实在想不通。

    后来,有登自己猜想:可能是家庭拖累了他。

    因为家里贫困,金生小小年纪就很懂事。他到了北江之后每天踏踏实实地打鞋,一门心思想多挣点钱补贴家里。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么有心思像别的后生一样有事无事就约些年轻女子出去玩。他也舍不得花钱置办行头,每天灰头土脸的,头发也理一个规规整整的平头。其他的后生一放假就穿得客客气气,头发也特意到美发店做了流行的明星发型。这样一比较,金生就显得土气了。他又因为手头拮据,不能像别的后生一样出手阔绰地请女孩子们出去玩,姑娘们自然看不上他。

    金生在年轻女子多的北江都没找到老婆,现在就更不要说了。他现在做事的那里都是几个中年男人,又在荒郊野外,平常都碰不到女性。

    既然金生自己谈不到一个老婆,那就只有家里帮他张罗。有登从去年就开始忙着给金生找老婆。

    他先打电话到柏林的大姐家,让姐姐留意村里有没有合适的女子,帮忙给金生牵个线。大姐在电话里扯着嗓门咋咋呼呼地说:“唉呀,我们村里哪里还有女子呦?上了二十岁的女子早就被人看走了。与金生同一茬的都嫁了,年纪小些的又还没到讲人家的时候。唉……现在的女子难讲得很呢!个个村里都有娶不上老婆的光棍。我们村都有好几个呢!家里也是急得要死。”

    有登听了大姐这话,心里拔凉拔凉的。

    是啊,现在后生讲老婆是真的难啊!不光是他一家,现在整个芜丰都陷入到一片娶老婆难的哀嚎中。现在的女子少,未成家的后生多,哪个村都有打光棍的。现在的女子讲人家,要求可多。首先就是看男方有没有新建的楼房,还有就是家里装修得怎么样;除此之外,还要讲礼金,说起礼金,有登心里就发颤,现在的人家开口就是五万起步。这么多的彩礼,就是把他和丛莲两个的骨头卖了也值不了这么多。好在金生在外边捡木板还挣了一点钱,去年一年就给有登两口子交回来五万。有登暗自发狠:大不了就去借,先让孩子把家成了。借的账他和丛莲想办法慢慢还。现在的情况是:就算他们愿意出这个彩礼,也没有适当的女子看。

    唉,谁叫现在的女子少。上世纪九十年代往后的那十年,在计划生育、传统观念和科技发展的多重作用下,芜丰的很多家庭只会生儿子。生女子的很少。少就显得金贵。人家自然有选择的权利,谁家房子建得漂亮、彩礼出得多,就选谁。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在大姐这里碰了壁,有登没有气馁。他还对河下的二姐抱有希望,河下的姐姐消息比较灵通,说不定晓得哪家有没出嫁的女子。挂掉柏林大姐的电话之后,有登马上给河下的二姐打去了电话。电话里二姐说她隔壁村子倒是有一个年龄相当的女子,就是人还在外地打工,要过年才回来。二姐让他可以先去女子家里打探一下口风,如果大人同意,那就先留个女子的电话,让金生和女子两人自己聊着,说不定就成了呢。

    有登听了二姐这么一说,心一下提了起来。他当即决定第二天就去河下一趟,怕去晚了被别人抢了先。

    第二天,有登丢下地里的活,庆来老板那里也打过招呼,说今天干不了活。他满怀期待地骑着三轮车到了河下的二姐家,陈细妹当即带着他找到女子的家里。女子的父母听说他们是来求亲的,没有怎么变态,只说女子还在外边打工,等她回来了再说。

    可陈细妹终究是见过世面的,她知道也许这是人家当大人的还在挑拣。她想:如果能让金生同女子接上头,说不定经过一些了解后,女子自己同意了。那到时候女子的父母也不会多作干涉。

    陈细妹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愣是让女子的父母同意把那个女子的电话号码给了有登。

    如获至宝的陈有登,心里十分激动,他紧紧地攥着写有女子电话号码的纸条,仿佛那头连着的就是金生的“老婆”。他着急忙慌地回了羊山。回到羊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金生打电话。告诉他要到了一个女子的号码,让他主动点,跟人家先聊着,过年再回来见面。由于有登不认识字,电话号码是锦生帮忙报的。

    金生虽然不赞同这种做法,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他知道家里为了他的事操心。

    事后金生打了电话给那个女子,给她说明是家里介绍的。女子也没怎么说,同金生聊了一回,后来就不接电话了。金生知道是什么意思,他也就没再打过这个号码了。

    这个黄了之后,有登又拜托家英让她上上心。家英在北江做了这么些年,认识不少别的村子的妇女,她们的村子说不定会有适当的女子。

    其实,这事就算有登不说,谭家英也会放在心上。侄子金生是个好孩子,对谭家英可谓是尊敬有加。她怎么可能袖手旁观。谭家英在去年腊月回了羊山之后,立马联系了几个之前在北江一起做事的妇女,向她们打听有没有适龄女子介绍给金生做老婆。

    可是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我自己家还有亲戚为了娶老婆发愁呢!”

    唉,看来这也行不通了。

    讲个媳妇怎么这么难?!

    有登当时只当是确实没有相当的女子,可是眼看着这国庆节村里的两个老油条也成了家,有登心想:还是有女子的,只是自己没有打问到。或许是没有达到人家的要求。

    下半夜,有登突然急切地叫醒丛莲:“丛莲,丛莲……”

    “嗯……”丛莲从半睡半醒中清醒过来。

    “我们让金生也买辆车吧?我今天在庆来老板的油茶林锄草的时候,听他们说院前村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一直讲不上老婆,今年买了小汽车,立马就讲到了一个老婆。他们都说现在的女子好多都要看有没有车的。金生买了车,到时候去看女子就开车去,不坐我那三轮车,人家看到金生开了车去的,说不定就同意了。总之,买了车,相亲成功的几率就会大一些。”

    丛莲很赞同,“行,听你的。金生这一两年挣的钱买车估计也够了”。

    金生这两年总共给家里寄了十万元,自己留了一万块。寄回去的钱,他的意思是给爸妈拿去还账的,家里建房子还欠了不少外债没还上。可是有登并没有动他的钱,给他全部攒起来了。有登想,金生已经到了成家的年龄,万一哪天讲成了一个女子,这就要用的。所以他一直没敢动这钱,他想靠自己和丛莲慢慢还,一年卖谷子和到处做临工的工钱还是有一些的,慢慢还总会还上。像今年这么难,有登都不敢动那份钱。今年下半年,桃花去上大学了。桃花考上了师范学校,想着出来以后当老师。好是好,就是学费贵啊,一个学期四五千的学费,还有伙食费等等,一学期下来,怎么都要小一万。一万啊,这得卖多少担谷子?得去铲多少天的草啊?

    虽然很难,不过有登还是选择让桃花去读。家里三个孩子,怎么都得有个出息的。既然孩子考上了,那就是砸锅卖铁也得让她上。桃花开学的学费还是找家英借的三千,不然凑不齐。

    这样商定好后,有登两口子这才稍微安下了心。黑暗里很快传来了他们的鼾声。他们太累了。

    第二天一早,陈有登就给远在八百公里之外的金生打去了电话。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金生。金生也赞同。他说等个把月,自己这里没活了,就回去看车。

    其实,买车这事金生心里也盘算过。看着周围的许多人开上了小汽车,金生心里多少有点羡慕。男人有几个不爱车的呢?

    他心里早就想过,等自己攒够钱,有机会也买一辆车子来开。他甚至已经考了驾照,就等哪天买了车,就能开了。

    农历的十二月初,闽中的活一结束,金生就赶回了羊山。他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市里看车。与他同去的还有另外一个和金生关系不错的后生,他在去年就买了车,有经验。

    当天,金生就付了车款,只等七天后去取车。金生买的是一款中型越野车,总价十五万,交了十万元,找银行贷了五万。

    七天后,金生就把车开回了羊山,停在门口的场地上。

    有登看着这崭新的车子,心里别提多宝贝了,恨不得一天擦一次。是啊,这可是金生讲老婆的希望,怎么能不宝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