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少女如此话多
东北两陆虽相连，但是东陆都城渭城坐落于西岸，而北陆关中城则坐落于中间，走海路要便捷的多，四海封海在即，再过不久，恐怕就只能走陆路了。小小正在船上逗弄着二哥，对如此通人性的土狗大感新鲜。
昨日的不欢而散还犹在眼前，这海上路途遥远，怎么也得几日功夫，非熊觉得有必要化解一下昨日的误会，只是寻思良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得斟酌着慢慢开口道：“那个…武姑娘…”
“我姓秦，秦晓晓。”
非熊一顿，脸上又出现了尴尬之色，毕竟相识两日有余了，现在才知道眼前这姑娘的姓氏，确实有些于理不合，他犹豫了一会，低声道：“我只是很久没跟别人说过话了，要是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
“非熊，它为什么叫二哥呢？”小小忽然抬头，看着非熊问道。
“二货有个哥。它是二货，我是它哥。”非熊随口回道。
小小吃吃笑了起来，小声道：“我怎么感觉要反过来才好。”说完，忽然抬头问道：“你从小就不爱说话么？”
“呃…只是…没什么人…说话。”
非熊的语调虽淡，却惹得小小心头一阵沉重，她起身坐到非熊对面，指了指他身边的那袋青果，又淡淡问道：“这果子，是你家乡产的嘛？”
“那倒不是，这是小时候叔父带来的。这些年吃的差不多了已经。”非熊说完，忽然问道：“你要尝尝嘛？”
“才不要，都放了好多年啦！”小小一脸嫌弃的摆了摆手。
船上的时间过的不算快，倒也不慢，尤其是在小小滔滔不绝的话语中，临海城早已看不见踪影了。
“你知道临海城怎么来的么，临海城原来是叫平海城，十多年前渭城大劫过后圣公发起平海之役，打赢了所以建了平海城，别看城不大，却是连接东陆和中州的海上枢纽。这代圣公继位之后，先平了海族，又镇压了妖域，听说下一步准备整肃幽狱了。”
非熊其实不是很喜欢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只是眼前的少女谈兴正浓，他也不想扫了兴致，便淡淡开口道：“这个自然是知道的，圣公的威名，即使是在蛮村里也是大名鼎鼎的。”
“哦？”少女的话头被打断，微微有些失落，非熊正待歇口气。却听得少女忽然又问道：“喂，你们蛮村那里，也知道二圣嘛?”
此刻的非熊，内心几乎是崩溃的，秦晓晓和他之间毫无营养的对话已经持续了很久了，眼下他不得不在心里揣测着，武青城之所以离开，这绝对是最重要的原因，没有之一。
小小见非熊没什么谈兴，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话太多啦？”
非熊正考虑着该如何回答，却听到少女接着说道：“我平时也不怎么讲话的，只是叔叔让我带你去渭城，你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等我到了渭城，可就不能一直带着你啦，到时候可没人给你讲这些了…。”她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些多事了。便索性别过脸去，双手拖着腮，不再开口了。
场间的气氛慢慢变得尴尬起来，非熊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少女手掌上的疤痕，心里略微有些歉意。他忍不住想到，话痨模式的少女，是多么可爱的姑娘呐，只是眼下，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便伸手从袋子中拿出一枚青果，认真问道：“你渴了嘛，这果子最解渴啦。”他问完才意识到，他这本是讨好的举动，不还是有些嫌弃少女话多的意思嘛。当下忍不住支吾道：“我不是嫌你……话多…才会渴…”
“那你是嫌什么？”
“我不是嫌…我是觉得…你是渴了才…才不说话的。”
小小忽然转脸瞟了他一眼，淡淡问道：“你不知道这果子是什么吗？”
非熊心里的感觉有些奇异，他自然知道这果子是什么，只是吃过好多年之后，这果子对他早已没什么用了。假如不是阿正叔给他打包好，他离开时甚至没想过带上这青果。对他来说，身边这或许价值极高的青果，真的就只是一袋青果罢了。所以他顺手剥开了果子，随口道：“一人一半，解渴正好，不信你尝尝。”
被剥开的果子露出红色的果肉，晶莹剔透，中间空荡荡的，天然被分成了两部分。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这海上的天，明明方才还在白日里，一旦黑起来，就黑的特别快。
小小别过脸去，不让非熊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瓮声瓮气道：“你自己吃，我才不要吃。”
非熊不知道，眼前这少女又生的哪门子气，他随口道：“你不吃，我可扔了。”见少女还是没什么反应，便顺手一抛，从船舱的小窗里扔了出去，一个小小的水花从窗边转瞬而逝，再无一丝痕迹。
小小没想到非熊竟然真的扔掉了，她慌忙起身，就要从非熊身前的窗子里跳出去，却被非熊一把拦住，他笑吟吟地张开手掌，两半晶莹剔透的果肉正出现在他手心里，方才扔掉的，只是果皮罢了。
渐暗的天色下，小小的胸膛忽然开始起伏，她的眼圈微红，呼吸里有着淡淡的怒气和一丝莫名的伤感。这怒气让非熊知道，不管什么原因，他恐怕是捅了篓子了。
小小坐回了原处，定定看着非熊，紧接着又有些意兴阑珊，索性抱住双腿，蜷缩在座位上，静静发起呆来。
“你也知道我人傻，要是有什么…”非熊说到这里忽然编不下去了，他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人傻钱多？”小小忽然冷冷问了句。
“囊中羞涩，说真的，真没见过钱。”非熊摊了摊双手，认真道。
小小忽然觉得，自己没来由与这傻子置什么气呢，她静静想了一会，淡淡开口道：“你那果子是长青果，现在早就没有地方摘了。”她说到这里，看着非熊夜色下的一脸茫然，顿了顿，又轻声道：“我小时候得过一场病，都快死啦。”她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了，脸上不知是回忆还是伤感，最后化作了一阵哽咽和断断续续的话语，淡淡传入非熊耳中。
“最后…被这果子救了。”
非熊这时才想起来，武青城这三个字为什么如此耳熟了，当年他随手送出去的一枚果子，救得恐怕就是眼前的少女了。他觉得眼前的小小，忽然就变得亲近起来，只是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陷入悲伤往事的少女，只得缓缓走近，坐到了她身边，伸了伸手，最后还是放下来。
小小看了一眼做如针毡的非熊，有些意兴阑珊道：“你可能不太明白我在说些什么，唉，算了，我干嘛和你说这些呢。”
“我知道。”非熊忽然认真开口道：“我小时候也被它救过。”他说到这里，又继续轻叹道：“只是，假如把它看得太重，我可能就…活不了啦。”
人跟人之间，一向比较忌讳所谓交浅言深，小小不知道非熊为什么这么说，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问道：“为什么？”
天已经全黑了，只是船舱中两人，谁都没有想过要点上灯，黑暗中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朦胧，所以许多话，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非熊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对别人说的往事，也慢慢化作淡淡的话语，从他口中轻轻道来：“我生活的地方有些特殊，有时候…得拼命，你可能不太明白…命看得太重了，反而就没什么机会了。”
一阵狂风吹过，小船紧接着开始摇晃起来，非熊随手关上了窗子，又扶住仓壁关上了另一扇窗。
“我明白。”小小忽然开口道，又重重强调了一遍：“我真知道。”
非熊关上窗之后，在原地顿了顿，最后还是摇晃中坐到了小小身边。轻笑着道：“你知道什么？”他确实只是随口接的话，不过心里还是下意识的觉得，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恐怕真不怎么知道，即便她离死亡也曾经一步之遥过。
“我从记事的时候，就常常徘徊在城外，大概就是个小乞儿吧，青城人多富足，但是城外就是另一番光景了。常会有人施舍些吃食衣物与我，不过转眼间就被其他小乞儿夺了去。我看着他们，直觉得可怜，小小年纪，就真的成了铁石心肠。”小小说话间，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她的声音很淡，淡的让非熊有些不习惯。
“后来我实在饿的不行啦，就护着，不给他们抢。——”
“自然就挨了许多打。你看——”
小小说着，撸起了衣袖，只是黑夜之中，哪里能看到什么东西。非熊犹豫片刻，还是轻抚上她莹白的玉臂，触手一片温暖的柔软中，靠近关节处，明显有一块和周围格格不入的皮肉，像是新长出来的，却不知跟了她已经多少年了。
“不过我那时候就懂啦，想吃上饱饭，就得心硬如铁才行。”小小说话间，又撸下衣袖，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抬起头娇声道：“你要是见过原来的我，可能就得觉着，哎…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女孩子！”
触手的温热还犹在手间，非熊心里微微有些异样，他实在没法把眼前的少女和什么坏人联系起来。便静静听着少女紧随而来的话语，心中忽然变得一片宁静。
“后来应该是九岁那年吧，书院的一个老教习看我可怜便把我接到书院，不怕你笑话，我那时候被人从垃圾堆里揪出来，转身就掏出来袖子里的木棍，准备打人啦。——”
“只是好景不长，到了书院没多久，我便卧病在床，动弹不得，每日里总在半睡半醒之间，睁眼的时候远没有闭眼的时候多，有几个郎中过来看过，只是都摇头叹息没什么言语。我知道，我恐怕是活不久了，其实当时心里也没什么感觉，只是总感觉，城里那么多繁华的地方，我都没机会看上几眼了。”
小小停顿了一会，又幽幽开口道：“直到有一天秦姨和叔叔过来看我，第一次见到秦姨我就想，这一定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了罢。叔叔皱眉站在一边，我那时想他大概是不怎么喜欢我。后来我被叔叔和秦姨接到家里，再后来在床上躺了两三年吧，便慢慢好了，后来族里的长辈们看我眼神总有些阴郁。”
小小沉思了片刻，又轻轻开口道：“秦姨经不住我纠缠，最后还是跟我说了，叔叔不知去哪求了一枚长青果，我能够活到今天，全靠这枚果子。秦家族中子弟众多，天赋高的也不计其数，长青秘境早就塌掉了，长青果已经成了无价至宝，将长青果用在一个捡来的丫头身上，也不知叔叔受了多大的压力，求得这枚果子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劲。”
非熊有些微微发怔，心中感慨万千，时至今日，这长青果于自己早已经没什么用了，没成想这果子与小小而言，竟是如此之重。恐怕只有他才知道，武青城当年求得这果子，其实真没费什么劲，自己多年前只是偶发善心随手便丢出去了。却没想到，救的竟真是眼前的这名少女。更未曾想到，自己今天会听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讲这些陈年旧事。缘之一字，实在是莫名。他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轻声叹道：“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觉得好像什么都值了。”
小小一开始没懂非熊的意思，片刻后忽然间便懂了，她觉得，过了今夜之后，她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像今晚这样说起这些了，尤其是对着自己身边的满眼富贵，放眼皆是秦家和书院之人，怎么会明白这些？她忽然轻笑道：“你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
“吃亏是福，您老吃个亏，把这果子吃了呗，真的…马上就要干了。”非熊伸手又把果子摆在小小眼前，一脸无奈道。
小小拿起非熊手中晶莹的果肉，犹豫片刻还是放在了口中，边吃边老气横秋道：“这个情本姑娘今天领了，日后本姑娘就罩着你啦！”
“那可谢谢您嘞。”非熊轻笑着，又忽然问道：“把你这样丢给我，你叔叔也放心？”
“是把你丢给我还差不多！”小小立马反驳道。又紧接着笑道：“别看他不在，我只要大声一喊，他立马就出来啦！”
“从这海上？”
“你哪里懂圣境的厉害！”
非熊确实不懂，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觉得，你叔叔真是个好人。”
“那还用你说。”小小又笑了起来，声音有些欢快。
昨日的不欢而散还犹在眼前，这海上路途遥远，怎么也得几日功夫，非熊觉得有必要化解一下昨日的误会，只是寻思良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得斟酌着慢慢开口道：“那个…武姑娘…”
“我姓秦，秦晓晓。”
非熊一顿，脸上又出现了尴尬之色，毕竟相识两日有余了，现在才知道眼前这姑娘的姓氏，确实有些于理不合，他犹豫了一会，低声道：“我只是很久没跟别人说过话了，要是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
“非熊，它为什么叫二哥呢？”小小忽然抬头，看着非熊问道。
“二货有个哥。它是二货，我是它哥。”非熊随口回道。
小小吃吃笑了起来，小声道：“我怎么感觉要反过来才好。”说完，忽然抬头问道：“你从小就不爱说话么？”
“呃…只是…没什么人…说话。”
非熊的语调虽淡，却惹得小小心头一阵沉重，她起身坐到非熊对面，指了指他身边的那袋青果，又淡淡问道：“这果子，是你家乡产的嘛？”
“那倒不是，这是小时候叔父带来的。这些年吃的差不多了已经。”非熊说完，忽然问道：“你要尝尝嘛？”
“才不要，都放了好多年啦！”小小一脸嫌弃的摆了摆手。
船上的时间过的不算快，倒也不慢，尤其是在小小滔滔不绝的话语中，临海城早已看不见踪影了。
“你知道临海城怎么来的么，临海城原来是叫平海城，十多年前渭城大劫过后圣公发起平海之役，打赢了所以建了平海城，别看城不大，却是连接东陆和中州的海上枢纽。这代圣公继位之后，先平了海族，又镇压了妖域，听说下一步准备整肃幽狱了。”
非熊其实不是很喜欢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只是眼前的少女谈兴正浓，他也不想扫了兴致，便淡淡开口道：“这个自然是知道的，圣公的威名，即使是在蛮村里也是大名鼎鼎的。”
“哦？”少女的话头被打断，微微有些失落，非熊正待歇口气。却听得少女忽然又问道：“喂，你们蛮村那里，也知道二圣嘛?”
此刻的非熊，内心几乎是崩溃的，秦晓晓和他之间毫无营养的对话已经持续了很久了，眼下他不得不在心里揣测着，武青城之所以离开，这绝对是最重要的原因，没有之一。
小小见非熊没什么谈兴，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话太多啦？”
非熊正考虑着该如何回答，却听到少女接着说道：“我平时也不怎么讲话的，只是叔叔让我带你去渭城，你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等我到了渭城，可就不能一直带着你啦，到时候可没人给你讲这些了…。”她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些多事了。便索性别过脸去，双手拖着腮，不再开口了。
场间的气氛慢慢变得尴尬起来，非熊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少女手掌上的疤痕，心里略微有些歉意。他忍不住想到，话痨模式的少女，是多么可爱的姑娘呐，只是眼下，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便伸手从袋子中拿出一枚青果，认真问道：“你渴了嘛，这果子最解渴啦。”他问完才意识到，他这本是讨好的举动，不还是有些嫌弃少女话多的意思嘛。当下忍不住支吾道：“我不是嫌你……话多…才会渴…”
“那你是嫌什么？”
“我不是嫌…我是觉得…你是渴了才…才不说话的。”
小小忽然转脸瞟了他一眼，淡淡问道：“你不知道这果子是什么吗？”
非熊心里的感觉有些奇异，他自然知道这果子是什么，只是吃过好多年之后，这果子对他早已没什么用了。假如不是阿正叔给他打包好，他离开时甚至没想过带上这青果。对他来说，身边这或许价值极高的青果，真的就只是一袋青果罢了。所以他顺手剥开了果子，随口道：“一人一半，解渴正好，不信你尝尝。”
被剥开的果子露出红色的果肉，晶莹剔透，中间空荡荡的，天然被分成了两部分。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这海上的天，明明方才还在白日里，一旦黑起来，就黑的特别快。
小小别过脸去，不让非熊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瓮声瓮气道：“你自己吃，我才不要吃。”
非熊不知道，眼前这少女又生的哪门子气，他随口道：“你不吃，我可扔了。”见少女还是没什么反应，便顺手一抛，从船舱的小窗里扔了出去，一个小小的水花从窗边转瞬而逝，再无一丝痕迹。
小小没想到非熊竟然真的扔掉了，她慌忙起身，就要从非熊身前的窗子里跳出去，却被非熊一把拦住，他笑吟吟地张开手掌，两半晶莹剔透的果肉正出现在他手心里，方才扔掉的，只是果皮罢了。
渐暗的天色下，小小的胸膛忽然开始起伏，她的眼圈微红，呼吸里有着淡淡的怒气和一丝莫名的伤感。这怒气让非熊知道，不管什么原因，他恐怕是捅了篓子了。
小小坐回了原处，定定看着非熊，紧接着又有些意兴阑珊，索性抱住双腿，蜷缩在座位上，静静发起呆来。
“你也知道我人傻，要是有什么…”非熊说到这里忽然编不下去了，他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人傻钱多？”小小忽然冷冷问了句。
“囊中羞涩，说真的，真没见过钱。”非熊摊了摊双手，认真道。
小小忽然觉得，自己没来由与这傻子置什么气呢，她静静想了一会，淡淡开口道：“你那果子是长青果，现在早就没有地方摘了。”她说到这里，看着非熊夜色下的一脸茫然，顿了顿，又轻声道：“我小时候得过一场病，都快死啦。”她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了，脸上不知是回忆还是伤感，最后化作了一阵哽咽和断断续续的话语，淡淡传入非熊耳中。
“最后…被这果子救了。”
非熊这时才想起来，武青城这三个字为什么如此耳熟了，当年他随手送出去的一枚果子，救得恐怕就是眼前的少女了。他觉得眼前的小小，忽然就变得亲近起来，只是他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一个陷入悲伤往事的少女，只得缓缓走近，坐到了她身边，伸了伸手，最后还是放下来。
小小看了一眼做如针毡的非熊，有些意兴阑珊道：“你可能不太明白我在说些什么，唉，算了，我干嘛和你说这些呢。”
“我知道。”非熊忽然认真开口道：“我小时候也被它救过。”他说到这里，又继续轻叹道：“只是，假如把它看得太重，我可能就…活不了啦。”
人跟人之间，一向比较忌讳所谓交浅言深，小小不知道非熊为什么这么说，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问道：“为什么？”
天已经全黑了，只是船舱中两人，谁都没有想过要点上灯，黑暗中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朦胧，所以许多话，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非熊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对别人说的往事，也慢慢化作淡淡的话语，从他口中轻轻道来：“我生活的地方有些特殊，有时候…得拼命，你可能不太明白…命看得太重了，反而就没什么机会了。”
一阵狂风吹过，小船紧接着开始摇晃起来，非熊随手关上了窗子，又扶住仓壁关上了另一扇窗。
“我明白。”小小忽然开口道，又重重强调了一遍：“我真知道。”
非熊关上窗之后，在原地顿了顿，最后还是摇晃中坐到了小小身边。轻笑着道：“你知道什么？”他确实只是随口接的话，不过心里还是下意识的觉得，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恐怕真不怎么知道，即便她离死亡也曾经一步之遥过。
“我从记事的时候，就常常徘徊在城外，大概就是个小乞儿吧，青城人多富足，但是城外就是另一番光景了。常会有人施舍些吃食衣物与我，不过转眼间就被其他小乞儿夺了去。我看着他们，直觉得可怜，小小年纪，就真的成了铁石心肠。”小小说话间，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她的声音很淡，淡的让非熊有些不习惯。
“后来我实在饿的不行啦，就护着，不给他们抢。——”
“自然就挨了许多打。你看——”
小小说着，撸起了衣袖，只是黑夜之中，哪里能看到什么东西。非熊犹豫片刻，还是轻抚上她莹白的玉臂，触手一片温暖的柔软中，靠近关节处，明显有一块和周围格格不入的皮肉，像是新长出来的，却不知跟了她已经多少年了。
“不过我那时候就懂啦，想吃上饱饭，就得心硬如铁才行。”小小说话间，又撸下衣袖，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抬起头娇声道：“你要是见过原来的我，可能就得觉着，哎…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女孩子！”
触手的温热还犹在手间，非熊心里微微有些异样，他实在没法把眼前的少女和什么坏人联系起来。便静静听着少女紧随而来的话语，心中忽然变得一片宁静。
“后来应该是九岁那年吧，书院的一个老教习看我可怜便把我接到书院，不怕你笑话，我那时候被人从垃圾堆里揪出来，转身就掏出来袖子里的木棍，准备打人啦。——”
“只是好景不长，到了书院没多久，我便卧病在床，动弹不得，每日里总在半睡半醒之间，睁眼的时候远没有闭眼的时候多，有几个郎中过来看过，只是都摇头叹息没什么言语。我知道，我恐怕是活不久了，其实当时心里也没什么感觉，只是总感觉，城里那么多繁华的地方，我都没机会看上几眼了。”
小小停顿了一会，又幽幽开口道：“直到有一天秦姨和叔叔过来看我，第一次见到秦姨我就想，这一定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人了罢。叔叔皱眉站在一边，我那时想他大概是不怎么喜欢我。后来我被叔叔和秦姨接到家里，再后来在床上躺了两三年吧，便慢慢好了，后来族里的长辈们看我眼神总有些阴郁。”
小小沉思了片刻，又轻轻开口道：“秦姨经不住我纠缠，最后还是跟我说了，叔叔不知去哪求了一枚长青果，我能够活到今天，全靠这枚果子。秦家族中子弟众多，天赋高的也不计其数，长青秘境早就塌掉了，长青果已经成了无价至宝，将长青果用在一个捡来的丫头身上，也不知叔叔受了多大的压力，求得这枚果子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劲。”
非熊有些微微发怔，心中感慨万千，时至今日，这长青果于自己早已经没什么用了，没成想这果子与小小而言，竟是如此之重。恐怕只有他才知道，武青城当年求得这果子，其实真没费什么劲，自己多年前只是偶发善心随手便丢出去了。却没想到，救的竟真是眼前的这名少女。更未曾想到，自己今天会听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讲这些陈年旧事。缘之一字，实在是莫名。他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轻声叹道：“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觉得好像什么都值了。”
小小一开始没懂非熊的意思，片刻后忽然间便懂了，她觉得，过了今夜之后，她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像今晚这样说起这些了，尤其是对着自己身边的满眼富贵，放眼皆是秦家和书院之人，怎么会明白这些？她忽然轻笑道：“你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
“吃亏是福，您老吃个亏，把这果子吃了呗，真的…马上就要干了。”非熊伸手又把果子摆在小小眼前，一脸无奈道。
小小拿起非熊手中晶莹的果肉，犹豫片刻还是放在了口中，边吃边老气横秋道：“这个情本姑娘今天领了，日后本姑娘就罩着你啦！”
“那可谢谢您嘞。”非熊轻笑着，又忽然问道：“把你这样丢给我，你叔叔也放心？”
“是把你丢给我还差不多！”小小立马反驳道。又紧接着笑道：“别看他不在，我只要大声一喊，他立马就出来啦！”
“从这海上？”
“你哪里懂圣境的厉害！”
非熊确实不懂，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觉得，你叔叔真是个好人。”
“那还用你说。”小小又笑了起来，声音有些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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