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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遗书

    周复明低头一看,尿水已经流到了地板上。

    他本能地把二腿夹紧。

    站在他身后的一排黑衣人,司空见惯一般,并不多看他一眼。

    偏偏最边上一个龅牙的打手,撇嘴“切”了一声,神态甚是不屑。

    周复明忘了羞愧,盯着赵放生的背影,咬牙切齿道:

    “六亲不认!”

    “大丈夫死则死耳,啰嗦什么?”

    黑伯口中嘲讽。

    周复明腿上滚落下来的热流已然变冷。

    他呆呆地把手伸向中间那杯。

    老者抬眼看着他,眼神却别有意味地瞥向左边的杯子。

    周总一惊,仿佛从梦中惊醒。

    他疑惑地缩回手,思忖良久,又慢慢伸向左边的这杯。

    他的心咚咚地跳,他无法分辨出黑伯是出于善意,还是想趁机害他。

    一屋子的人,除了赵放生,都屏神静气地盯着他的手。

    周复明鼓起勇气看着黑伯道:

    “有胆,你试试?”

    他的喉结紧张地上下滑动着。

    黑伯的脸立刻如雪锁寒江,再无多余的表情。

    周总仔细回想从进门开始,赵放生和黑伯鲜有互动,难道他们之间并无交情?

    那自然不会帮自己,只怕别有用心。

    他的眼神死死盯着黑伯,心中盘算:如果黑伯害他,刚刚他示意的左边,就是有毒的。

    如果心存帮助,中间那杯就是有毒的。

    这二杯都不能选。

    他把手缓缓伸向右边的杯子,同时,研判着黑伯的表情。

    黑伯却再无任何反应。

    周复明把那金灿灿的一小口酒,默默端至唇边。

    他不相信这个东西可以让自己毙命。

    他颤抖着,一仰脖子倒了下去。

    一根火线,从口腔中一直烧到肚子里。

    边上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耳中响起了嗡嗡的声音。

    然后是痛,钻心刺骨的痛,五脏六腑仿佛拧成了一团。

    这些年太顺了,连买彩票都会中奖,是不是好运气都用完了?

    完了!

    完了!

    完了!

    周复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爬向赵放生,涕泪横流:

    “义父,救-我-!”

    赵放生走了过来,脚步虚浮。

    拉着他的手,仰着头,潸然泪下:

    “天妒英才,天妒英才!”

    赵放生的助理杨稀音,这时一声不响地端起剩下的二杯酒,倒进鱼缸。

    只见刚刚还静悄悄的鱼,却在水中翻腾起来,水花激荡。

    众人的目光全被吸引了过去。

    顷刻间,那几条一尺多长的大鱼已经是肚皮朝上了。

    杨稀音走到赵总身边,低声说道:

    “那杯没毒。”

    赵放生的眼神一亮,定睛看向周总,眼圈又红了:

    “孩子,别怕!你走运了,老天开恩了!”

    周总摸摸肚子,果然不痛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些死鱼,再看看赵放生,身上全是冷汗。

    原来是惊吓一场?

    他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地,仿佛真的死过了一回。

    黑伯麻利地收起桌上的文件:

    “按照集团规定,遗书收档,所有欠款自动延期三个月。”

    他对赵放生点点头。

    一挥手,带着黑衣人整齐地鱼贯而出,瞬间没了踪影。

    窗外风驻雪停,天已经亮了。

    别墅外的小径,宁静祥和,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赵总亲自把周复明扶了起来,在宽大的沙发上坐下来。

    周总直愣愣地看着鱼缸中的死鱼,悲怆难抑。

    想想项目巨大的资金缺口,未来依然是凶多吉少,不禁凄然泪下。

    赵放生叹了口气,慈祥地看向周复明。

    他心中明镜似的,周复明心里一定在骂他见死不救。

    赵放生拍拍周复明的肩膀,欲言又止。

    周复明回避着他的目光,哑着嗓子道:

    “等市里的行政区划落实了,朝阳就是一环之内最后一块可以开发的规模用地了。”

    “嗯嗯,当之无愧的地王。”

    赵放生故作兴趣。这本是旧闻,以他和海杭高层的关系,怎么不知?

    “当初高价拿地,却也是歪打正着。”

    周复明又补了句。

    “嗯嗯。”

    赵放生随口敷衍。

    当初,如果不是周复明在拍卖会上,擅自提高成交价格,高价摘得朝阳地块,他们就不会有这次合作,更不会有今天这事。

    二人重又陷入沉默,气氛有些尴尬。

    看着垂头丧气的周复明,赵放生还是有些不忍。

    率先打破沉默,柔声问道:

    “今天的事,你是不是怪我?”

    周总低着头不说话。

    自从他创业以来,赵放生就是他的领路人和保护神。可是今天,他竟然见死不救。

    赵放生长叹了一声:

    “你以为这杯酒,光是你的运气好吗?”

    他的眼睛有些潮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拼好后,递给周总。

    纸条上面写着“封條”二个字,还盖着台智的印章。

    “复明,你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是我的义子,我舍不得呀。”

    赵放生轻轻擦着眼角,声音带着鼻音。

    看着周复明茫然的样子,一边的杨稀音忍不住插话道:

    “你喝的那三杯酒都没有毒。有毒的那杯,我事先换走了。”

    周复明张着的嘴,半天才收了回来。

    他喃喃地道:

    “原来是这样。”

    “做戏做全套。既然你安然无恙,那些鱼必须得死。”

    杨稀音耸耸肩,无所谓地道:

    “所以,我把毒酒倒进了鱼缸。”

    赵放生长叹一声,对周复明道:

    “我这是自毁规矩,冒险救你。可一不可再,后面可全靠你自己了。”

    周总的心里一暖,眼圈红了。

    他站起身,深深地对赵放生鞠躬道:

    “谢谢义父。”

    赵放生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

    “我相信这一次你只是头寸调不过来。有什么困难,我都陪着你。”

    “可是,义父,他们带走了我的遗书。”

    周复明忐忑不安地道。

    “这就是个程序。只要还了这笔钱,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周总想到刚才黑伯蹊跷的眼神,问道:

    “换酒的事,黑伯知道吗?”

    “为什么这么问?”赵放生目光如炬。

    “他用眼神暗示我选左边的那杯。”

    赵放生微微皱眉,他与黑伯表面礼貌,心里却是隔着一层的。

    杨稀音悄悄走到赵放生身边,递给他一张名片,是朝阳新履职的副总经理云韭的名片。

    只一眼,赵放生便把上面的信息记了下来。

    再翻到名片的背面,是杨稀音的字迹,写着:

    云韭:女、INTJ、26岁、未婚、狮子座。号称战神。

    职场女性,能被封为战神,必有过人之处吧。

    赵放生心念一动,也不言语,径直把名片塞入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