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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琵琶遮面,十年藏锋。

    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恰好珠帘卷动,三人皆回头去看,乃是一黑衣女子,身姿绰约,面上蒙着黑纱,手中捧着琵琶,遮住面容。进来后便低头俏立在那,不肯言语。

    宁三拿眼来看林平,林平这才恍然,装模作样地按着额头,笑道:“未免客人觉得我这主人无趣,特意请了这位姑娘上来弹奏一曲。”然后转头对黑衣女子说道:“还未请教姑娘名姓?”

    那女子嘴角似笑非笑,将手按在琴弦之上,并不言语。

    林平心中恍然,以技娱人,想必不愿吐露姓名。林平喝了不少酒,姿态也开始放荡起来,大度地挥了挥手,说道:“还请姑娘为我等抚上一曲,让我这肉体凡胎听一曲谪仙琴曲。”

    宁三闻言不由大笑,果然如今模样才这是他这少年人面目。三郎更是满脸佩服,对林平的厚脸皮调情话大为钦佩。

    女子闻言也不笑,也不恼,在榻上跪坐下来,抵住琵琶,轻舒五指,便要施展起来。

    三人皆停了酒箸,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ding~”有若银瓶乍破,又如珍珠落玉盘。这一出手,就让三人不敢小觑。那女子却不满足,指尖飞动,轻舞飞扬。

    正所谓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三人听得入迷,皆沉湎曲中,引动心绪,握起拳来。等到一曲终了,三人才从曲中意境中出来,同舒一口长气。

    三人还未来得及夸赞,那女子就起身躬身一礼,抱着琵琶缓缓退了出去。

    三郎身子一直,险些从榻上起身追了出去,被宁三一把按住。林平宁三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颇有几分尴尬。林平摸了摸鼻子,感慨道:“如此境界,有若谪仙抚琴。如此女子,当真特立独行。”

    林平既然如此说了,宁三这个做客人的自然不好反驳,只笑道:“心比天高,非为良配。”

    三郎却在走神,看样子果然被那女子迷住,也不晓得听进去没有。宁三见这侄子如此模样,席上气氛已无。便装作往外看了看月亮,笑道:“今日多谢林兄弟款待,此刻已近戌时,老兄便先告辞了。为兄在家中也无什么事情,林兄弟若有闲暇,可多来我府中陪为兄喝些小酒。为兄便住在清柳巷子,门前有一株宝盖桑树的,便是我家。”

    林平听他说出地址,知宁三并非客套。连忙起身道:“款待不周,宁兄慢走。日后定会前往贵府拜访老太君。”

    宁三听他说出老太君,心中明了,拍了拍林平肩膀,带着三郎出了隔间。

    起身送二人出了隔间,林平拎着酒壶酒杯靠在栏杆上,看着底下街道,楼下聚集了不少修士卫队,正在拦路设卡拦路搜查。

    林平懒得再看,摩梭着手上酒杯,心中思量今日所为可有遗漏。

    根据他这几日暗中调查所得,这宁三在城中名声颇好,宁家又是城中土著,想来在城中也有些路子,倒还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如何调查的,不过是花几块灵石,请些落魄的散修去中人商会,去宁家附近的街道上听些闲言碎语罢了。

    今日已同这宁三结下情谊来,过几日便上门请他出手灵符,如此一来,便有了继续同他往来的借口。在城中一面修行,一面打探恩师消息,费上些时日,总能有所收获。

    想到恩师,心绪不由低沉几分。当年年少轻狂,不知道法珍贵,三年来,心中未尝没有怨怼。等到行走修仙界,在外闯荡之时,才明白过来。若非师兄代师传下的符篆之术,他也不能如此轻易地在城中立足。

    多想无益,林平甩了甩头,举起酒壶仰头喝尽,随手扔在地上,大步出了隔间,在一楼付了灵石,骑上门口的瘦驴,避开卫队,沿着小巷慢慢悠悠地回了住处。

    。。。。。。

    城北,徐记灵材铺。

    小巷里颇有些安静,只燃着几盏灯火,一黑衣女子缓步步入巷中,一边走着一边左右观望,待看到前方“徐记灵材铺”几字,脸色露出笑意,快上几步,走到店铺门前。

    店铺里花白头发的老人家,仍如往常一番,此时正用布帛细细擦拭着一粒品相一般的水灵珠。

    黑衣女子看到店铺主人白发苍苍模样,脚步一顿,笑意全无。几个呼吸才收拾好心情,挤出些许笑意,脚步沉重地跨过门槛。

    老人家将擦好的水灵珠小心放在货架上,看见进来女子,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愕然。

    “徐师兄,认不得小师妹了么?”女子露出笑颜,开口说道。

    老人家顿了一下,露出笑来,不自主挺直身子,笑道:“一别经年,若非徐师妹你开口,师兄当真认不出你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老人家或者说徐师兄开口道:“只是没料到师妹不但能寻到师兄,还能认出我来。”

    “娘说你在城中开了间铺子,做了掌柜,师妹正想下山逛逛,便顺道来看看师兄。”女子一边打量着货架货物,一边装作随意地说道。

    “我这无用徒儿,让师娘挂虑了。”徐师兄摇了摇头,无奈说道。

    女子只笑了笑。

    店铺里颇有几分杂乱,女子也不计较,反而细细打量,看到徐师兄先前擦拭的那粒水灵珠,不由拿起来看了看。

    店铺里本燃着灵烛,颇有些阴暗,于是他便弯腰在货架下寻了两根灵烛,从燃着的灵烛上借了火,费力地踮起脚,将灵烛放得高些。

    黑衣女子不由驻足,看着他的背影,看他弯腰寻烛借火,费力地踮脚放烛,又看着他的满头白发。

    意识忽然有些恍惚,回想起那年徐师兄在派中崭露头角,那时他是何等神采飞扬。又想起他昔日内压世家子弟,外斗六派菁英,在派中年轻一代的俊杰当中,也是顶尖之辈。

    已经十年了吧,她忽然有些感慨,仰头舒了一口气。

    十年前,那些师兄们在山巅上对月饮酒高歌,豪言誓要重振师徒一脉。

    十年后,这些师兄们星流云散,有的埋骨他乡,有的叛出宗门,有的在后山思过,还有的在这里隐居避世。

    十年,青山不改,豪情已逝。

    取了那颗品相普通的水灵珠,走到柜台前,用手拍了拍柜台,笑道:“师兄,师妹看中你这颗灵珠了。作价多少?”

    徐师兄放好蜡烛,也不看她究竟拿了什么,只笑道:“送小师妹了。”

    女子哼了声,将灵珠收起,说道:“不白拿师兄的,师妹也送师兄一样礼物。”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柄阔剑来,拍在桌上,发出“嘭”的一声。

    徐师兄听得声音,回头便看到放在柜台上的那柄阔剑。

    阔剑长有七尺,宽有七寸,玄黑色剑鞘自尾部起,勾勒出一条虬龙,龙首正是剑柄。

    “虬龙剑,师兄落在山上,落了十年,师妹今日特意送来。”

    徐师兄轻轻摇了摇头,笑道:“师兄修为尽丧,已使不得此剑了。还请师妹为此剑再寻个主人吧。”

    “此剑若是有灵,何须我为它寻主,此剑若是无灵,何必我为它寻主。”

    甩下一句话来,大步跨出门槛,走入巷中,毫不迟疑。

    “此巷坎坷,前路莫测。”徐师兄收敛笑容,沉声说道。

    “利剑在手,自然是杀出一条血路。”女子停下脚步,寒声说道。

    “师妹何不走那阳光大道?”徐师兄长叹一声,无奈劝道。

    女子冷笑一声,语带嘲弄道:“既是通天大道,你当年为何不走?徐吾,你说晚了,我剑已出鞘染血。”

    话音落下,身影即没入夜色之中,不复得见。

    徐吾走近柜台,眼神慢慢扫过台上的虬龙剑,闭上眼,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剑鞘。忽然一把拿起,举到眼前,双目睁开,猛地抽出剑来,以剑指地。

    烛光摇曳,虬龙剑寒光凌冽。

    十年藏锋,仍旧锋芒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