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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捞尸之说”

    这么看着,我不由推了推了一旁的大表哥,对他问道:

    “哎我说……那人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真狠得下心。”

    大表哥倒是冷哼了一声,压着声音对我说:“我觉得,你现在就跟岸上的这帮人一样,好像都没怎么见过世面。”

    我听着很是不解。“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不觉得这种人很欠教训吗?……这人都死了,还至于这样吗?这不想钱想疯了吧?”

    他却点了一支烟抽着。:“这其实很正常,就好比……那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道理嘛!”

    我一时间忙反驳他:“货?这生前怎么说,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怎么到你这儿,就被形容成交货了呢?……我说,我怎么突然就觉得,你这话就那么没人情味儿呢?”

    见我这般质疑,他倒又压低了声儿:

    “这话,也只是我们哥俩说说而已。……要知道,你现在只是初来驾到,这行道上有很多事,你是不清楚的。话说白了,事情是不能光看表面的!”

    我听着,不经琢磨他这话里的意思,以为他是故意在我面前装高深。

    他无奈对我摆了摆手。

    “反正,我也跟你说不明白。现在的你,就好比一副年少轻狂的样子,凡事都得来个打抱不平,但很多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回怼了他一句,整得他像是在给我上思想课一样。

    他则又叹了一声:“反正一句话,闲事能少管则尽量少管,我这可都是为你好。听你大表哥我的话,准没错!”

    说完,他竟走开了,向着船的方向走了回去,说是没什么好看的了。

    我只是觉得,自己还有些不服气,不经意间就又看了看廖把式,却发现他也已经不在了,许是在我们谈话间就走开了。也许,我现在是更想听听他的意见,怎么说,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老江湖了。

    没一会儿,大表哥已经在对着我招手了,那意思好像是说,船就要出发了。我回头又往人群中瞥了一眼,发现那事情,似乎还那么僵持着,双方都没有再做出让步。

    那船把式依然静静地抽着他的烟,完全不在乎岸上人的说法,女人却已没了力气再去哭诉。女尸也仍被那么绑在船头,身子不时在上下浮动着。

    我倒好奇,这种事情最终会发展成什么地步,最后真的会等到警察介入吗?但按道理,警察介入对那船把式肯定是不利的,可他为什么依然是那般嚣张呢?

    说实话,我倒希望,警察能快些介入,因为我也有些看不惯那船把式的做法,相信大多数人的想法都这样。

    但不管怎样,目前也没时间再去好奇了。不管结果如何,船马上就要开动了,我必须得走了,那是其他人的命运。

    也许正像大表哥所说,我只是想打抱不平罢了,虽看着不舒服,自己又能怎样呢?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得去开拓属于自己的命运了。

    ……

    上船没多久后,廖把式便发动了船引擎,开动了船,并向着远处驶去。

    船上,我大致看了看廖把式刚才买的一些东西,除了一只公鸡及几样我认得的器具之外,其余的似乎都是一些平时不怎么太用得着的,比如这黄纸、毛笔、白布、蜡烛、灯油等等。

    当我问廖把式这些东西都是干什么用时,他却说那几乎全都是为了祭神准备的,而且祭祀的地方就在他老家。

    按照他的说法,船要一直往下游走,大概得三个多小时的行程。这期间,要穿过五塘、西畴、绫坝、雏禾、水都五处峡谷,之后便驶入湘西地段。期间有几段非常险要,水急得很,得非常小心,比如这西畴地段,人都说那好比是行在阎王爷的锅汤之上。又因为前几天水位突然上涨的原因,使得近几日的水势汹涌了不少,据说那是上游出现了暴雨而形成的山洪。

    开船的这段时间里,我跟大表哥只能稍做休息,而完全睡着是不可能的,因为机船的抖动声根本没法儿让人安睡,即使你再困,尤其是在那靠近船尾的位置,噪音特别大。这一路的青山绿水,奇峰怪石,开始看着还有些新鲜,久了倒也就见怪不怪了。

    许是见我太过无聊,廖把式找了个话题。

    这时他说道:“刚才……你也看见那船上的人了吧?”

    听他这么问,意外之余我点了点头。

    他却微微叹了一口。“你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吗?”

    我疑惑片刻,回道:

    “不瞒您说,这种事我以前也见过几次,其实……他们跟我们一样,也算是同行吧!……我觉得,像这样不顾情意地去弄死人钱,实在有些看不惯。”

    他听我这么一说,却是一笑,又这么问了一句:“那这么说,你有些后悔了?”

    我当即有些没听明白。“嘶……后悔?”

    “是啊!你仔细想一想,现在的我们,其实也是干的这一行,也就是赚死人钱哪。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有些后悔了?”

    说完,他的表情倒并没多大变化,就好像是在谈笑一样。

    我有些语塞,也回道:“可……话虽如此,这行难道都得做那么绝吗?”

    这个时候,大表哥似乎有些听不下去了,忙插了一句:

    “我看你小子,就是书念得太多了,人都念傻了!你以为这世上都像你一样,本着一颗慈悲心哪?……得了吧!天下哪来那么多好人,你现在得明白一个道理,就是什么叫身不由己!”

    见我没吱声,他继续说:

    “话说白了,当一个人迫不得已融入一个职业时,你可以有一定的慈悲心,但无论怎样,总会有一条利益底线在时刻提醒着你。当你目前的生活,还仍处艰难,那就请收起你的慈悲心,跟慈悲保持一定的距离。为什么这么说呢?我打个比方你就明白了,就像你可怜大街上的乞丐一样,你顶多能做的,就只是投几块钱而已,你能傻到把自己今后得到的所有钱都给他吗?你又不是富得流油的大款,更何况,那人也许只是个非常好吃懒做的无赖呢!”

    我这时反驳:“不是!这问题,他不是乞丐的问题,而是那女人他本就很可怜了,就不能稍稍通融一下吗?稍微再低一点价钱也行啊!再说她当时也说了,缺的钱后面再补回来,还不行吗?”

    大表哥却又是一声冷笑。“补回来,你怎么能保证她会补回来,你能让谁保证?让警察吗?……再换一个角度来说,你怎么就知道那船把式就没放低价钱呢?岸上的人看见的似乎只有漫天要价,但他们能知道在打捞这尸体时,过程有多么艰辛吗?这其中的危险程度,或许还远远不止这个价呢!如果不是养家糊口,人家兴许也有你所说的慈悲心呢!如果全然选择慈悲心,那么也就等于是丢了生技。”

    这么听着,他说的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但我却仍道:“可不管怎么说,那么绝的我肯定是做不出来的,再怎么生活所迫,也不能这样昧良心哪!”

    大表哥又是讽刺般笑了笑,他拍了拍我肩膀。“行,你心善固然好!但无论怎么说,我只是希望你今后能做到一点。”

    “哪点?”我挺着身子又试着问。

    “别饿死自己就行了!”

    这话令我有些无语,但仔细想想,又似乎透着现实,但我还是得坚持自己的立场。

    廖把式一直听着我们的谈话,这时倒也插了一句:

    “其实啊,小康的话我也听了个大概!看得出,他的确心地很好,这我能理解,毕竟谁的心不是肉长的呢?”

    顿了顿,他又感慨了起来:

    “这人的一生啊,说白了,就好比是一只行在河面上的船一样!我们从源头出发,开始顺水漂流;经过了曲折的弯道,来到了中段的汹涌激流,一路逢遇各种风险;最后,我们驶入了平静的大海,也就走到了生命的尾声。就浮尸官差而言,我们就是那船,我们必须依赖着河,而水宝就是这河的一部分。虽然在平常人眼里看,我们就是擅于赚取死人钱财的亡命徒,可其实不然。”

    说到这里,我跟大表哥都不经把目光投向他。

    “为什么这么说呢?其实最早干搅肉汤这行的人,对生命是最为敬仰的。老辈儿人总说,以河为界,以船为生,那些死在河里的生命,其实正代表着一种灵魂的勇气。因为以前的人都非常惧怕死亡,所以于江河死亡,就成了一种敢与自然搏斗的表现。我们这一行有个传统,寒冬时节,如果出船后在河面看见第一具尸骨,无论是人的还是动物的,都会将其捞起,然后体面地放入河边的石头崖缝里。这么做,是希望它的灵魂能得以升天,也是祈求它能为我们带来好运。”

    听到这儿,倒也越发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他继续道:“捞尸其实并不是乱捞,自然不能从搅肉汤字面意思来理解,以为是一通乱捞,碰尸便捞。捞尸其实还讲究原则,也自然就有不能捞之说。说这竖尸、无头尸、白毛尸不能捞,也是因其怨气太重,所以行船多避开它们。

    但如果一旦决定了要打捞某具尸体,就必须得尽到一定的责任,就像定下一纸契约一样。在捞尸之前,要提前跟尸体嘱咐并承诺,有时还得船头焚纸以表诚意。要将尸体带回归处,寻到他的亲人,事后可以从家属那里要取一定的报酬做答谢。那么捞了尸体之后,便不可再轻易抛尸下水,否则会被视为违背承诺。据说这样的话,尸体会沉入水底召出水鬼,然后水鬼会沉下整船的人。

    而如果实在是找不到死者亲人,也不能将其随意乱丢,必须在山上挖坑埋葬,或者以棺装的形式沉入河底,让死者得以安息。如果确定没人认领尸体,打捞尸体的人可拿走其遗体上的财物,这样的行为可以被理解认可。俗话说,钱乃身外之物,死人既已死,钱财再多也无用,何不留给生人,为下辈子投胎做人多积点福。但如果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财物,那也就只能说明运气不好罢了,至少,活人也算是积阴德了。”

    我跟大表哥听廖把式这么一通说法,顿时觉得,真是长了一回知识。还别说,我觉得相比职业搅肉汤而言,廖把式其实更算得上是位优秀的解说员了,这会儿他可是将这相关的历史、文化及地方风俗都通说了一遍,听得我都有些入迷了。就感觉,他倒是可以在大学课堂开讲座了。

    大表哥也不经拍了拍手,笑着道:

    “还别说,我还真以为搅肉汤其实一直以来,就是只做赚死人钱的缺德事儿。没成想您这么一说,其中竟还有这么多的门道,关键是,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浮尸官差。要这么说,我就好想多了,看来这项工作不仅能赚钱,还能积德。”

    我听着,对于大表哥这话,也不知道他是真感慨,还是在故意嘲讽。这么冷门的说法,兴许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但我觉得,廖把式说的应该是有根据的,毕竟这古人也是人哪,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如果只为赚钱而不积德,那才是在做缺德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