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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外婆

    钟声响起,惊动了山林间的飞鸟,树木间的翠绿形成了波浪向四周涟漪开来。

    三声钟响过后,盘旋在空中的飞鸟又飞回到原来的树枝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龙泉寺的大雄宝殿上供奉的是竖三世佛。既正中间的释迦牟尼佛,代表现在或今生。左侧为燃灯古佛,代表过去或前生。右侧为弥勒佛,代表未来或来生。这里的“世”是时间的概念。

    也有的寺庙里供奉的是横三世佛,既正中间的释迦牟尼佛,掌管中央婆娑世界。右侧的药师佛,掌管东方琉璃光世界。左侧为阿弥陀佛,掌管西方极乐世界。这里的“世”是空间的概念。

    王洛在修途禅师的指导下,对着竖三世佛从左至右跪各拜了三次。门外的小和尚也就撞响了三次梵钟。

    等卢平把带来的水果整齐地摆放在贡桌上后,修途禅师带着几人走出了大雄宝殿。和小和尚交代了几句后,便领着众人来到了客堂。

    大雄宝殿后还有一条山路,沿着山路走上去还有其他的供奉菩萨和罗汉的庙宇。每一幢建筑物都被翻修过,瓦片是新换的,墙上的油漆是新刷的。唯独这间所谓的客堂看起来很简陋,像是一间仓库改造的。

    往大雄宝殿左侧沿着小路走,拐几个弯就能看到一间瓦顶平房。从外观上看,这让王洛想起上小学时,用来保管体育用品的小储藏室。

    客堂外的水池边,有一位年龄稍长的僧人在用手洗衣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没有洗衣机。

    修途禅师跟他打了一个招呼,跟在身后的四人也双手合十向着洗衣僧人行了礼。僧人也笑呵呵地对着众人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修途禅师掏出钥匙,打开客堂的红色铁门,率先走了进去。

    比起外观上的简陋,客堂内就显的好一些了,至少看得出来有重新刷过白漆。

    房间不大,可能就十多平米,正好可以摆一张长桌,和八把木椅。书架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多本经书和供奉用品。

    墙上挂着几幅僧人的照片,有的是彩色的,像是十几年前年照的。有的看起来很年头,黑白照片连人物都是模糊的。最左边的一副甚至还是画出来的。

    “那几位是这龙泉寺的历代住持。”

    修途禅师见王洛看着那几幅照片,便开口解释到。他面朝照片而坐,背后墙上靠着一把法杖。

    因为寺庙里的很多东西是外人不能触碰的,所以四人只能站在门口处,不敢随意走动。

    修途禅师看着四人,笑了笑。指着他对面的木椅说道:

    “诸位请坐,不用客气,我已经叫弟子去烧水了。”

    再得到示意后,几人才敢坐了下来。

    修途禅师从左手边的书架上取出一盒熏香,又在右手边摆放念珠的小柜子上把熏香点燃。

    没一会儿,一股清香弥漫开来。如果此时闭上眼睛,会感觉到身体仿佛处于广袤的森林之中。

    王洛闻着这股清香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市面上的高级香水,不管有多昂贵,王洛都会闻到一丝化学药剂的味道。可现在闻到的味道却无比的自然、和谐。清若游丝间又带着厚重的尾调。

    小和尚提着一壶开水走了进来,卢平起身想帮小和尚倒水,却被小和尚婉言谢绝了。

    客堂里的茶香、熏香融为一体,沁入人心。如果是在夏天,听着窗外的蝉鸣,喝着杯中的清茶,也不妨是一件妙事。

    修途禅师没有急着开口说话,自顾自地端着茶杯慢慢品着。其他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也端着茶杯一口一口地品尝着,时不时还夸一下这茶。

    王洛此时到有了一种自在安逸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受了。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一丝对清净的心驰神往。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王洛,洛水的洛。”

    修途禅师看着王洛笑着点了点头,又说道:

    “最近放假了吧?听你外婆说你得了心病,而且不知道是为什么得的。这样吧,我叫弟子去收拾一间住处,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你觉得如何?”

    卢晓月吃惊地问道:“师傅,您是说孩子的外婆来找过您?可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啊?况且,老人家的腿脚也不方便,她是怎么上来的啊?”

    修途禅师先是笑而不语,再帮众人添上新的茶水后才开口。

    “那两位老人是相互搀扶着,一步一步艰难地从山脚走上来的。而另外一位老先生就是是王洛的外公。”

    王洛等人惊讶地看着坐在对面的修途禅师。他们没想到连在小区里散步都走的吃力的外婆居然走上了这么一大段石阶,更没想到陪她上来的竟然是做了一辈子无神论者的外公。

    王洛想象着那个画面,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相互搀扶,走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可能他们没走多远就要停下来休息片刻,然后又要迈着行动不便的双腿艰难地往上走。

    王洛的的内心颤抖了起来,他这颗快要被冰封的心脏逐渐开始融化了。

    “那他们为什么不叫我们陪着呢?”

    卢晓月心疼地说道。

    “那老人家应该用什么理由才能让你们带王洛来这呢?难道要老人说,孙子的情况让她很心疼,所以要你们带着王洛来寺庙里拜拜?这样的理由你们会答应吗?”

    所有人沉默了,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王洛的外婆,一位没上过一天学的老人,一位在最艰难的时候撑起半个家的女人,一位靠着省吃俭用养大了三个儿女的母亲。

    她心疼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外孙,从一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变成了现在整日郁郁寡欢的样子,可她没有任何能力帮助外孙。

    多少个夜里,她经常会想起小女儿卢晓月小时候生病发高烧,家里却一分钱都掏不出来。因为王洛的外公当时被人诬陷,所以镇里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助他们。

    这个无助的女人抱着已经昏迷的卢晓月瘫坐在一个快枯死的大树下低声抽泣。

    突然,她看见了前面的观音寺。虽然那时只剩下了一堆砖瓦,早已没了神像。

    她擦了擦眼泪,抱起女儿往后退了好几十米,一直到了一棵大树的后面才对着观音寺的方向跪了下来,她无比虔诚地向菩萨祈求着。同时,她也害怕自己的行为会被路过的人看到。

    祈求完,这个早已没有力气的女人又把昏迷的女儿抱了起来,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在满是泥泞的路上。

    她要把女儿带回家。就算女儿明天就会永远的离开自己,那她也要做女儿最后一天的母亲。

    可能是连老天爷都不愿意拆散这对母女。第二天一早,坐在女儿床边的女人昏昏沉沉间感觉有人在抓自己的头发。当她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时,看见女儿醒过来了。

    奇迹出现了,卢晓月的病慢慢好了。

    多年过去,3个子女都长大成了家,王洛的的外公外婆也退休了。外婆没事就喜欢往寺庙里跑,特别是离家最近的龙泉寺。而外公总说这是封建迷信,从不跟着一起去。

    又过了几年,外婆的腿脚不行了,也就在也没出过远门了。

    王洛的情况让外婆很是心急。她想让子女们带这个外孙去找龙泉寺的住持看看,说不定能解开外孙的心结。

    可外婆知道,3个子女肯定会觉得自己是病急乱投医,不会同意的。于是就天天要老伴带自己去龙泉寺。

    起初,王洛的外公是拒绝的,直到有一次王洛的外婆对他说:

    “老大从小就有自己的主见。他有上进心是好事,他不急着娶妻生子自然也有他的道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没必要为他操心。

    老二老三也有了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家庭,也不用我们操心。

    老二家的孩子还小,平时又有儿媳妇带着,我们操心不了。

    唯独洛洛这孩子,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咱们也老了,再往后就算想管也管不了了。洛洛以后的路还长,我们能再做点什么就在做点什么吧!啊?”

    王洛外公的心动摇了,他没想到平时什么都依着自己的老伴居然在今天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他也终于想通了,眼前这个陪伴了自己一生的女人操劳一生都是为了这个家。

    虽然她不是和自己一样是知识分子出身,遇到事情不是以最合理的方法去解决问题,但她却会为了保护这个家而情愿付出自己的所有。

    仔细想想,恐怕王洛是老伴最大的牵挂了。

    外公担心外婆的身体,想再试图劝说一下老伴,语气软了不少说道:

    “就算我们去了龙泉寺,那里的方丈愿意帮助洛洛吗?老三她们会带着洛洛去吗?”

    外婆笃信地点了点头,说:

    “龙泉寺现在的住持还在是小和尚的时候就认识我了。而他的师傅,悟心大师还在世的时候,我就经常去龙泉寺里帮着打扫寺院,这也是一种功德,所以他一定会愿意帮助我们的。”

    说到这,外婆欣慰的笑了。她相信万事皆有因果,而且环环相扣。

    自己向菩萨的祈求是因,女儿的康复是果。自己几十年的虔诚是因,修途和尚会帮助王洛则是果。

    “下个月我就刚好70岁了,到时候我提出的这个要求他们会同意的。这也是因果。”

    见老伴都说道这个份上了,王洛的外公也就只好答应了下来。

    邻居吴阿姨今年65了,在她62岁的时候考到了汽车驾照,那会儿还上了当地的新闻。

    虽然她车开的慢,但也从来没出过任何事。

    王洛的外婆年轻的时候是吴阿姨在造纸厂的引路师傅,单位分了房子后,两人又是邻居,所以到老了两人的关系都还是很好。

    “余姐啊!你这腿脚也不利索,一会儿到了龙泉寺还要爬那么长的楼梯,会不会太勉强自己了?你叫我去跟修途和尚说一声不也一样吗?”

    吴阿姨边开车边问坐在后排的外婆。她不敢回头看,始终保持着目视前方。

    外婆笑着回答道:“不利索就不利索呗,又不是一步都走不了。我不亲自走一趟的话,这颗心始终放不下来啊!”

    车子停在山脚下。吴阿姨几次想扶着外婆上石阶都被外婆给制止了。外婆说这是去求佛祖保佑,得心诚,吴阿姨陪着去就不灵了,吴阿姨也就只好在车里等他们。

    其实,王洛的外婆是因为担心吴阿姨的心脏病才没让她跟着自己爬上爬下的。

    修途禅师在得知了王洛的情况后,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并表示自己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王洛走出心魔。

    把这两位老人送上吴阿姨的车后,修途禅师就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汽车开远了也没有移动半步。自他记事起就没有感受过父母的宠爱,也不会有为人父母的经历。

    只恨跳出了红尘却依旧在凡世。

    修途禅师给众人的茶杯添好茶水后,水壶也空了。他站起来走到窗前,说道:

    “你们来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这座寺的香客很少?”

    王洛的父母和二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们的确没见到几个人来这里烧香,可又担心这样的回答会让禅师不高兴。

    “除了我们,一路上我只见到三名游客。”

    王洛实事求是地回答到。

    修途禅师笑着看向王洛,他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

    “现在的确是人少,可一到年初那天,佛祖、菩萨诞辰那天,高考那天,整座寺庙就是人山人海的时候。

    有的是求福求寿,有的是求学业有成,有的是求升官发财,有的是求家庭和睦,还有的是求无灾无难。

    其实他们该求的是自己。

    所谓菩萨畏因,凡人畏果。种的是什么因,结的自然就是什么果。平时多多行善,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就是最好的修行了。”

    “对啊!不然那句话怎么说的?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卢晓月觉得王洛这话说的不合时宜,本想说他两句,可突然又反应过来儿子今天居然会主动和人聊天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惊喜。

    修途禅师倒是对这个少年多了一些喜爱,觉得他身上有一种纯粹的品质。便问王洛要不要今天就在这里住下来,明天一早就带着王洛一起修行。

    王洛想了想,点头答应。

    王越山和卢晓月要回家给王洛带几件换洗的衣物,便和卢平一同回了市区。

    临走前,王越山悄悄地往功德箱里塞了一千元钱,当做是儿子这段时间的伙食住宿费。当面给被修途拒绝了,他不想儿子在寺里白吃白住。

    作为一个父亲,王越山不擅长用语言去表达对儿子的关爱。但作为一个男人,他始终以身作则地向王洛传承着两个品质,骨气和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