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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乱(四)

    他用劲将乌刀一甩,楚立被乌刀牵扯在空中翻转一圈,稳稳地落在桓珩身边。

    “楚立,你这是干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皇上满脸疑惑地问道。

    “我当然知道,我要杀了你报仇”。楚立冷声应道。

    这时,他用余光瞥见身旁的父亲竟然面含阴笑,一副得意的样子。

    楚立心中不由一叹。

    皇上纳闷道:“报仇?报什么仇?”。

    听到报仇二字,他也变得警惕许多,眼睛往身后的甬道瞥了一眼。不过他心想以楚立的能耐一个人还是奈何不了自己的,心中不禁又宽松几分。

    “鹿国公府的血海深仇”。

    “鹿国公府?”。皇上心中嘀咕一句。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楚立,他以前也怀疑过很多次楚立的身份,可是却从来没有想到过鹿国公府。

    他以为当年那一场围剿,兖州鹿国公府所有人早已被消灭殆尽了。

    “你到底是谁?”。皇上吼声质问道,他的情绪变得异常激动。

    “好,今天就算是死也得让你死个明白”。楚立将乌刀重重地插在地上,潮湿的地面与乌刀接触,发出刺啦啦的摩擦声响,不禁让楚立头皮发麻。

    他没有想过自己与父亲,与皇上三人在此情此景下的对质。

    “我是叶朔”。楚立朗声道。

    说完,他侧了侧身子,斜睨了一眼父亲脸上的表情,得意之余却看不到一丝欣喜之色。

    俄尔,桓珩转身注视着楚立。

    “你当真是朔儿吗?”。

    他抽泣了几下,眼睛里却瞧不见一丝重逢自己阔别已久的儿子的激动心情。

    或许他到现在仍旧执迷不悔,就连眼中那几滴泪水都显得虚伪不堪,冷漠无比。

    楚立没有想到自己今日见到的父亲竟是这般令自己失望,或许他的直觉是对的,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说不定与母亲的死也脱不了干系。

    父子重逢没有潸然泪下的感动,有的只是漠若旁人的陌生感。

    皇上思索片刻,便也猜出了一切,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显得又得意又畅快。

    “桓珩,朕没有想到你们父子还会有重逢的一天,不过,朕真的应该替你感到高兴吗?”。

    “高不高兴我不知道,但你一定会很难过,今日我就要为鹿国公府惨死的一百四十七条人命讨回公道,取你性命”。怒不可遏的楚立大声吼道。

    皇上突然伸手于胸前,制止道:“等等,你要找朕报仇朕无话可说,可是你眼前的仇人可不止一个”。

    语毕,他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桓珩,示意楚立些什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楚立狐疑问道。

    这时,一旁的桓珩着急起来,他赶紧对楚立劝道:“朔儿,还跟他废什么话呀?赶紧杀了他,替你母亲报仇”。

    楚立瞥了他一眼,旋即怒狠狠的目光又回到皇上身上。

    “桓珩,你可真够卑鄙无耻的,他母亲的死你能撇干净吗?”。皇上冷声讥讽道。

    “你胡说些什么?”。桓珩反驳一句,瞥见楚立脸上奇诡的神色,他心里愈加不安起来。

    皇上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对楚立说道:“当年,你的父亲,也就是这位亡国之君为了保全自己和另一个儿子的性命,出卖了你母亲,这样朕才有机会将当时威名赫赫的鹿国公府连根拔起的”。

    这一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让楚立顿时慌了神,他惶恐不安地低头细思片刻,眼中布满血丝,咬牙切齿地举起手中的乌刀,往前两步,指着皇上质问道:“你说清楚点?”。

    “当年,朕还是大将军的时候,替楚国东征西讨,开疆辟土,可是却遭到你父亲的猜疑,于是他就联合了鹿国公,打算在我回京述职的时候以谋反罪名置我于死地,我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所以提前发动兵变,占领了京城”。

    “你这是承认了自己谋逆的事实了吗?”。桓珩质问道,他试图将话题岔开一边。

    “天下交到你这个废物的手上只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朕取而代之何错之有?”。皇上振振有词地反驳道。

    桓珩一脸愧色地低了低头。

    论治国才干,他的确不如眼下的皇帝,他醉心于山水,也心知自己不是一位好皇帝。可是亡国之君的无奈只能将一切责任推到谋朝篡位的人身上。

    见楚立内心有些动摇,皇上又接着说道:“当时,兖州鹿国公府兵强马壮,大军整装待发,只等他的一道密令便可进京,是他,是你的父亲将你母亲的书信交给了朕,朕伪造了鹿国公府通敌叛国的证据,也是他的旨意将鹿国公叶谷仁的大军骗出了兖州,朕当时才有机会让联军摧毁了鹿国公府”。

    “阴谋害人,陛下竟然说得如此堂而皇之,真是令我大开眼界”。楚立冷言嘲讽道。

    “朕做的这一切都是被他和你母亲逼的,当时鹿国公在朝中威望极高,他与朝廷联手,朕若不反抗,就是死路一条,难道朕还坐以待毙不成?”。

    “可是母亲因你而死也是事实”。楚立怒吼道。

    当他听完这一切之后,才明白师傅为何会对自己隐瞒这些了,如果他知道母亲的死,身旁这个除了血脉之外与自己就毫不相干的父亲也有责任,那自己就绝对不会等到今日才报仇,也不会想着要营救他。

    备受打击的楚立有些心力憔悴,他徐徐转身,将手中的乌刀对准了桓珩,徐徐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桓珩睁圆了眼睛,惊愕道:“朔儿,你这是干嘛?我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楚立悲痛欲绝地冷笑一声,万念俱灰地嘀咕道:“看来是真的”。

    “你现在知道你的父亲是个什么人了吧?你说,将天下交到这样一个人手中,老百姓还有活路吗?”。

    “你给我闭嘴,你个乱臣贼子”。桓珩怒骂道。

    他手足无措地想要上前与楚立解释,一脸惊怕的样子,心里却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楚立将冷冰冰的乌刀隔在自己与他中间,绝望地说道:“母亲当年对您念念不忘,当她一个人的时候,她还总会念你写给她的诗,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被最深爱的人出卖”。

    “朔儿,你听我说......”。

    桓珩刚要上前的时候,楚立将乌刀抵住他的喉咙,绝望的眼神之中藏着浓浓的愤怒与杀气。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你还不如当年与母亲一起去了”。楚立冷冷道。

    桓珩呆然地看着楚立,这一刻,他仿佛从楚立的眼神之中瞧见了楚立母亲当年的影子。

    他噎泣地跪倒在地,填满内心的愧疚感让他幡然醒悟了一般,他从来不否认自己对活下去的渴望,也正因如此,他当年才会为了保命将鹿国公府推向万丈深渊。

    可是在眼前这个自从婴儿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的儿子面前,桓珩似乎找到了一丝勇气,他想要忏悔过去,忏悔自己对心爱之人所做的一切无法被原谅的事。

    有时,悔悟只在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