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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乱(七)

    在楚立身后不远处的沈之乩并没有对皇上的安危多上心,遇到云信这样的对手可以说是他此生余愿。

    风吹动他颔下的长须与头上的长发,可是他的脸色却异常从容。

    他的眼睛似乎有些模糊,微眯着眼,想瞧清楚些云信。

    “当年的天下第一刀厉无奇名震江湖,却在和你比武之后顿然销声匿迹,想必是败在了你的手下吧?”。沈之乩话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地吐,一副气定神闲的姿态。

    云信闻言唇角蠕动,拱手于身前,礼敬有加答道:“厉无奇是败给了他自己”。

    听了他的回答,沈之乩虽然一脸茫然,却也不打算深究,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云信反倒很是好奇地问道:“前辈是武林泰斗,江湖之人莫敢不敬,如今却为何......”。

    “为何会藏身宫中?”。沈之乩把云信没敢往下说的话给接上。

    他轻舒了一口气,幽幽道:“当年我欠一名女子的人情,而这女子让我报答她的唯一方法就是护皇帝十年周全”。

    “原来如此”。

    云信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我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关头,能遇到你这样的对手是老天给我最后的恩赐吧”。

    “前辈非要一战吗?”。云信苦着一张脸,略有顾忌地问道。

    “你若不与我一战,你那两位徒儿可就没有机会行刺皇帝了!”。

    云信往沈之乩身后瞧去,墨归尘手中的剑又被一阵血雨洗过,更显明亮血腥。

    他低头无奈一叹,再抬起头时,眼前的沈之乩已经运气于掌,无形之中化出一把似有若无的利剑。

    云信眉头微皱,右脚不由往后退了一步,闭目凝神,凝聚周围所有的空气,将全身所有的气劲都聚于一处,同样化成一把无形的利剑。

    此时,楚立正要挥动手中的皎月刃向皇上攻去,却顿然被一股强大的气浪吸住,他咬紧牙关,将锋利无比的剑刃插入地下,运气于掌往地上狠狠的推出一掌,身子才勉强维持住没有被身后强大的气浪吸走。

    他用余光往身后一瞥,师傅与沈之乩之间的空地仿佛独立于天地间存在,天日无光,一片昏暗,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根本瞧不清对决两人的身影。

    墨归尘和皇上与楚立一样,以自身的气劲对抗那股强大得如有毁天灭地之势的气浪。

    一些打斗的士兵武士们因为修为不够,被那如老天之眼的漩涡吸去,顿时没了踪影,旋即只听见几声惨叫,一切就都消失在一阵呼呼的旋风之中。

    对决的两人却神游霄外,根本不知周围发生了何事。天昏地暗过后,便是一阵如退潮般的气浪往四周漾开,气过之处,产生一股强大的推力,将一切往外推开。

    气定而尘埃落地之时,周围朦胧迷糊的一切过了很久才恢复些许平静。

    楚立感到气息略有一丝不顺,运气调息过后,他徐徐站起身来,这时,远远瞅见云信脸色惨白地注视着自己,目光无神,一副气息将尽的样子。

    他转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皇上,又与刚刚站起身的墨归尘交换了一个眼神,旋即双脚用力往地面一蹬,腾飞空中,片刻便跃至云信跟前。

    当楚立来到云信身边的时候,云信拼尽全力在脸上挤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俄顷,他的身子如轻纱一般被一阵微风轻抚,陡然倾斜倒地。

    猝不及防的楚立一把抱住他,弯膝拥裹住他。

    “师傅......”。

    楚立心慌意乱地连着叫了几声,抱着师傅的身子,楚立心头顿时涌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鼻子一酸,眼中噙满了泪花。

    云信抿紧双唇吞吐两下,方才平息那夺命的紊乱气息,他紧闭着的双眼稍稍睁开一条细缝,恐怕连楚立的脸庞都无法全部映入眼眸。

    楚立悲痛欲绝地拥紧师傅,怒目往前方瞥了一眼,发现对面的沈之乩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他的脸色如须发一样惨白得吓人,接触到楚立的眼神,他也极力挤出了一丝似笑非笑的笑容,枯槁的面容已经无法做出任何表情。

    突然,沈之乩身子往前倾了一下,一股混乱刚烈的气息在身体中胡乱蹿过,他咬紧牙,眼睛想要睁开却已经不听使唤地微微合上。

    片刻过后,楚立总算瞧清楚了他脸上那一抹安详的笑容,可是他却永远眯上了眼睛。

    他的身子往前倾倒在地,扬起一片微弱的尘土。

    见沈之乩安然离世,楚立猛然想到了什么,他低头看着师傅,发现师傅的脸上也洋溢着与沈之乩方才一模一样的笑容。

    他不由心头一紧,轻轻地摇晃了师傅两下。

    “朔儿”。云信十分缓慢地叫了一声楚立,他的气息极其不畅,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困难。

    “师傅,您一定会没事的”。楚立悲恸地泣声道,几滴温热的眼泪滑落在云信瘦枯的脸颊上。

    云信极力地微微扬起脑袋,瞥了一眼远处与皇上厮杀的墨归尘,调顺了气息之后,徐徐言道:“朔儿,等你用手中的皎月刃斩下那窃国贼的人头之后,鹿国公府的仇,你母亲的仇也算报了。至于你已经发现的或是将来会发现的为师瞒着你的一些事,我相信你自己也有能力做出自己的判断”。

    言语间,他突然顿住,想要起身找寻桓珩的踪迹,可是尝试了一次之后,他干脆躺在楚立的怀中,不再挣扎。

    闭目养息片刻过后,他又继续言道:“他始终是你的父亲,这么多年来,为师一直没有教你的就是应该怎样去宽恕一个人,呵呵......不过你自己很聪明,早已领悟到了这项能力。如果可以的话,你就试着去原谅他”。

    他每说完一句话,身子都会止不住地打几个冷颤。

    “西楚王府的人,因为那位郡主的存在,你或许更容易学着去原谅,可是不管怎样,不管往后发生什么,都得靠你自己去解决克服了,为师......为师再也不能替你做决定了”。

    “师傅......师傅,不,徒儿还有很多事需要您替徒儿拿主意,您一定会没事的,您一定......”。楚立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掉,而怀中的师傅却就此没了气息。

    撕心裂肺的楚立面容狰狞地攥紧双手,悲痛欲绝的哭声像是要把天撕开一道口子,看看老天爷的内心是否也会难过一般。

    他怨,他恨,为何他已可怜至此,身边仅存的亲人还要一个个接二连三地离自己而去。

    听见楚立的哭喊,墨归尘猛然心头一顿,赫然僵在原地,旋即一个飞身来到楚立身边。

    望着云信安详的面容,墨归尘低头之际,白花花的泪珠如断线珍珠般止不住往下掉。

    肝肠寸断的楚立仰天怒吼一声,那叫声震天动地,周围的鸟禽走兽顿时被摄住了心魂,不发出一丝声响。

    整片天空都能听见楚立内心的哭喊,陡然一道闪电自乌黑的天空闪过,天空的的确确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随着几声轰隆隆的雷声,一阵悲凉的阴风呼呼刮起,整个世界似乎陷入了一片悲伤之中,昏暗如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