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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拜亡灵

    年伯的去世让兖州鹿国公府的旧址再无人搭理。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世间洁白一片,喧嚷嘈杂的世界回归到一片寂宁之中。

    这一次,在鹿国公府的残垣断壁之上,行走晃动的是两个身影,一老一少,各自背着一把剑,穿着厚绒的斗篷。

    来到这儿的时候,林越的心里怀揣着一种敬畏感。

    两人行进间踏着厚厚的积雪发出的沙沙声在各自心里的湖面激起了一层层不小的涟漪。

    “还是先生想得周到,带了一把扫帚”。

    说着,林越挥了挥手里的扫帚,朝奚仲子淡淡地笑了笑。

    “有一次,我跟着年伯来过这儿,我见他就是带着扫帚来的,所以方才在驿站想起了这茬事”。

    奚仲子一脸肃严的样子,可是说话的语气十分平缓温和,让人听了很是舒服。

    林越顺着奚仲子的话题往下问:“先生,您知道是谁杀了年伯吗?”。

    奚仲子听此一问,心里似乎不怎么是滋味,微眯着眼睛,目视前方,脚下的步伐不紧不慢,任由丝丝絮雪飘落在他的头发上,眉毛上,鼻子上,脸颊上,他的双手却始终缩在衣袖里。

    沉吟了片刻过后,他方才缓缓答道:“年伯死的时候,王爷曾暗中派人调查过,行凶之人没能查出来,可是与我那死去的师兄脱不了干系”。

    “楚立的师傅?”林越惊讶一声,“他难道不知道年伯对楚立的意义吗?楚立也不会答应吧!”。

    “想来楚立是不知情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杀了年伯,难不成年伯对他或是对楚立还会有威胁?”。

    奚仲子轻叹了一声,惋惜道:“楚立回到王府的时候,年伯应该已经和他相认了,所以楚立离开之后,年伯才会选择离开王府,重新回到这儿,我想师兄是担心因为年伯,楚立的身份可能会提前暴露,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才动了杀心吧!”。

    “可是年伯接触的只有我们西楚王府的人,难道他是担心......”。

    “你猜得没错,师兄就是担心王爷知道楚立的身份之后,会对他不利”。

    听奚仲子这么说,林越满脸的愧色与悲伤,低了低脑袋。

    奚仲子赶忙安慰道:“世子放心,王爷在你和王妃的感召下,现已释怀,对楚立不会再有不利的想法,相反,他现在也希望像保护你一样去保护楚立”。

    “真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希望有一天楚立能够知道,那样或许他们之间的仇怨就能化解”。

    望着阴沉的天气,奚仲子内心的忧郁越来越重,可是在林越的面前,他兀自表现出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

    走过一片荒芜的空地,两人来到了叶家的丛冢。

    望着眼前这一百四十七块错落有致的无字墓牌,林越的心头涌上一股让他难以呼吸的沉重感。

    他往四周环视一圈,看着这里仍旧残留的被摧毁的痕迹,感伤地说:“这该是多么惨绝人寰的屠杀啊!”。

    来到丛冢之后,奚仲子怔在原地,静默了半晌,像是丢了魂似的。

    待满怀感慨过后的林越开始清扫墓牌的时候,奚仲子方才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道:“如今叶府大仇得报,当年的往事也该随风而逝了”。

    细心地清扫了一遍过后,林越来到中间三座较为醒目的墓牌,这便是鹿国公夫妇以及楚立的母亲叶宓的墓牌。

    林越放下手中的扫帚,轻拍了几下身上的灰尘,随后双膝跪地,目光真挚地盯着三块墓牌看了一会儿,嘴唇微微蠕动,脑子里却一片茫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那光线亮泽的额头往地面轻碰了三下,一双幽深的眸子开始变得有些湿润。

    他吸了吸鼻子,想起远在北燕的楚立,心里不禁觉得有些难过。

    “你们放心,作为楚立,哦不,作为叶朔的兄长,往后我会代替你们好好照顾他的”。

    林越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奚仲子徐徐转过身去,往四周看了几眼,枯槁如柴般的面容变得愈发的冷漠,好像在注视一些令人不安的恐怖。

    “这里已经被遗弃了,如今的兖州还要走一段时间才能到,时间不早了,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吧!”。

    奚仲子淡淡的提醒一句之后,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缓步离开这片让他心里感到不太舒服的地方。

    严格来说,当年鹿国公遇难,林章是有意让自己遇刺受伤,好让自己置身事外,而当时待在林章身边的奚仲子自然也是帮凶,否则的话,有他的护卫,宗固南未必伤得了林章。

    所以他们虽然不是造成鹿国公府血案的罪魁祸首,却是见死不救的狠心之人。

    如此这般也难怪奚仲子的内心一直抗拒重新踏上这片焦土。

    人总是会下意识地选择逃避自己当年做过的错事,这是人的天性使然,并不会因为人的知识见解而产生一丝一毫的改变。

    阴蒙蒙的天色让人的心情本就不是很好,从鹿国公府的丛冢离开之后,两人的心情更是沉重许多。

    离开了那片记忆着罪恶的地方,林越无精打采地跟在奚仲子的身后,臊眉耷眼的,乌溜溜的眼睛里透出一股令人忧伤的无奈。

    来到宽阔的官道之后,林越在脸上蒙上了一块灰布,坐于鞍背之上缓缓前行。

    望了一眼路的前方,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他又扭头往身后瞧了一眼。

    冷清的官道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妥。

    他皱紧眉头,一脸不安地问:“先生,您觉得我们此次能说服飞云将军吗?”。

    奚仲子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好奇地反问:“如果兖州真的与我们开战,世子有信心打败陆籍吗?”。

    林越听了后也不想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忧心道:“我不想与陆籍为敌,因为他是楚立的朋友,而且他的妹妹是楚立在乎的人”。

    “有些事是我们无法控制的,比如说,敌人”。

    此言一出,表明奚仲子已经猜到了上天的安排,可是他无法预示林越的敌人何时出现,战争何时降临。

    如果他们迟一些出发,又或者没有祝业亭从中作梗,再或者司若伊当时没有受伤亲自跑了一趟荆州,那么林越此行便可省去,他的命运或许也不会有如此大的转折。

    两骑极其缓慢地往前行进了一段距离,这时,奚仲子提醒说:“距离兖州城门应该不远了”。

    而林越则是不安地问了一句:“先生,您不觉得这条路有些诡异吗?”。

    “这大雪的日子,天寒地冻的,路上没有行人倒也不足为奇”。

    “可如此重要的官道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是不是也太奇怪了?两地通信的探子总该有吧!可是我们这一路走来,好像连一个探子也没有遇到过”。

    这明显的诡异之处,林越能瞧出来,奚仲子自然不可能看不出来,可是林越愈是感到不安,奚仲子就得表现得越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