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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活着,本身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匆忙地坐上一辆出租车,顾晞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她挠着大腿,好像无数的小虫子正在那啃咬着她的皮肤,奇痒无比,这是她曾经戒掉却在今天卷土重来的坏毛病,当她不知所措时,便是“虫子”出没的时候。

    “小姐?小姐?你到底去哪?”司机显然有点不耐烦。

    “西禹区祥舍南路。”顾晞失魂地说。

    “上车发什么呆啊,问了半天都不说话,时间就是金钱好不好啦。”司机埋怨着顾晞白白浪费了自己好几分钟的时间。

    顾晞恍惚看见自己的手上流淌着鲜血,温热的,粘稠的,散发出扰人心宁的腥气,任窗外的风怎么吹也吹不散。她毫不自知地加大力度的手停了下来,她专注地看着车的前方,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那个人影也看见了她乘坐的那辆出租车,就那样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睁着异于常人的大眼睛,紧紧盯着车后座的顾晞。

    “小心,有人!”顾晞惊声尖叫着。

    司机被吓了一跳,猛地踩了一脚刹车,嘴里的烟掉到裤子上,把他新买的湖蓝色紧身裤烫了一个洞。他左右张望着,看着后方猝不及防的车辆在经过他身边时,破口大骂他“傻逼”“神经病”的样子。

    “你他妈神经病啊,下沉隧道哪来的人?撞鬼了吧你。”司机对顾晞吼着,用手指心疼地抠着裤子上那个还留着些许温度的破洞,然后捡起掉落的烟蒂,两指一弹将其弹出车窗外。

    “今天真是撞了邪了,不在家里呆着,答应二哥过来替什么班啊。”司机小声嘀咕着。

    如梦初醒的顾晞看着下沉隧道不远处的明晃晃的洞口,脑袋昏沉,伴随着车后此起彼伏的喇叭声,顾晞充满歉意地说:“要不,我在这下车吧?”

    司机冷哼一声:“我让你在这下车,那我就真他妈有病了!”

    顾晞意识到自己白痴至极的问题,原先惨白的脸色多了一抹潮红,她对司机说道:“那出了隧道,方便就放我下车吧。”

    “妹子,今天司机小哥必须送你安全回去。看你这状态,不是你出事,就是别人出事。说一句真心话,无论谁出事,小哥这心里都不好受。出了门,上了路,谁都得对谁负责任啊是不是,”司机说道,“好在后面的后面的车主够醒目,没出什么事。”

    出租车继续上路,司机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瞟一眼顾晞,万一自己真的遇上了神经病要拿着刀架着自己的脖子,自己也有个心理准备。

    顾晞感激地靠在椅背上,路边的灯柱、绿化树变成一道巨大的墙壁,路口宛如墙壁上的一个个豁口,在豁口中顾晞看见了爱丽丝梦游仙境里拿着怀表的那只兔子,兔子冲她挥了挥手中的怀表,墙不再是墙,时针、分针、秒针在上面各自走着,划分出黑、白、灰三种色块,兔子将怀表收进西服的口袋,巨大的时钟龟裂成无数的碎片被吸进白洞,像一朵三色花,像教堂上的彩色玻璃,统统被上帝揽入怀中。“愿死去的人在你膝下寻找到生的奥义,愿留恋世间的人你能够拒之门外,待苦难将其侵蚀殆尽,你依然能赋予可及的希望。”顾晞喃喃自语。

    道路慢慢变得拥堵,最后干脆停滞不前,导航上一段长长的红线,像一条喷张的血管,、因为车辆无序的换道、插车,最终演变成了血栓。缓慢的蠕动,一声刺耳的喇叭声引起了四周同样刺耳的共鸣,蜿蜿蜒蜒惹人心烦。顾晞从昏沉中勉强打起精神,大腿神经向她传递着疼痛的信号,4道隐于薄布料下的伤痕像刚被犁好的土地,皮肤不规则的翻卷着,地里冒着丝丝血丝。

    “果然又撞了,啧啧。”司机见惯了类似的事情,语气含有一丝轻松,毕竟事实证实了他的猜测,但他又忍不住感叹一番,庆幸遇事司机还能站在交警身边老老实实做笔录。

    一辆电动车躺在丰田车的不远处,后轮变形,一些零件七零八落地落在一旁,丰田车的后面紧挨着一辆雪佛兰,保险栏耷拉着拖在地上。两位恼火的司机像交警描述着案发时的情景。

    “两个人?”顾晞问。

    “还有一个跑了呗。看到那辆电动车没,一看就是自己维修改装过的,车型不合规,这里是主干道,抓得严,被抓到收车、罚款还得赔人钱,你说跑不跑。钱啊,让人牛逼让人怂。”司机云淡风轻地说道。

    顾晞思索良久,缓缓地说道:“我曾经也遇到过一起车祸。”

    “有人死啦还是有人残啦?”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问道。

    “车祸发生后,那辆电动车的车主流了很多血,地上的血迹整整3天都没有干透。所有人都以为他快不行了,连医生都放弃了,但他最后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只是醒来后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忘记了他的妻子,忘记了他的女儿,连他自己都忘了。”顾晞像说着一个不痛不痒的故事,省略了情绪的渲染,变得冷静、冷漠,“你知道那天他去干什么了吗?那天是他女儿生日,他倒在血泊中,还抱着那个蛋糕。”

    “所以,你刚才看见的是那个浑身是血的人?”

    “也许吧。”

    “在世走一遭,活着就已经够好了。”

    顾晞苦笑,是啊,活着本来就是件不容易的事。

    回到家,被抽空精气神顾晞立马将沉重的沙发托付给柔软的沙发,思绪混乱,头疼欲裂,却想起还没来得及买的桔梗花,还有被落在出租车上的药。她睁着红肿但有所缓解的眼睛,看着茶几上空空如也的花瓶,突然有了些许力气。房间的书桌上,躺着那张还未寄出的明信片,“今早竟然忘了寄。”顾晞敲了敲自己木鱼脑袋说。

    “今晚再去买花吧,恩,记得,今晚,今晚!”顾晞对自己说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拿起上周被迫换的新手机,想设置提醒事项,盯着屏幕半天竟然却想不起密码。顾晞蹙着眉,然后长叹一口气,再次将自己扔进那张包容着她的疲惫,以及她从外界沾染带回来的肮脏的沙发,不久,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