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见

    李舟山和姜梦君对于他们的初次见面曾有过争论。

    李舟山记得第一次和姜梦君见面是在一次面试，她是面试官，而他是应试者，地点则是她所在公司的会议室。那天下午一起应试的有六个人，李舟山是第四个。

    姜梦君的确在李舟山所说的那家公司做HR，但她记不起李舟山这么个人，并且查遍那个月的工作记录，没有找到有关他的信息。

    李舟山对姜梦君的健忘表达过不满，因为正是那次面试的相遇，他爱上了她，愿意老死在她的怀中。他清晰的记得那个下午和她在会议室见面的情形：外面阳光很好，会议室的帘子放下了一半。他坐在进门口的一个位置上，正巧在长椭圆形会议桌的前端，姜梦君则坐在弧形的外侧，正是因为有这个弧形的存在，姜梦君的脖颈的侧面完整的呈现在李舟山的眼前。

    对于女人，每个男人喜好的不一样，有人喜欢眼睛，“一双瞳人剪秋水”，看得人心旌摇曳；有人喜欢头发，所谓“鬓挽青云欺靛染”，惹人怜爱。李舟山对女人斜侧面的脖子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喜爱，此处鲜有施粉，正应了“铅华销尽见天真”。

    如果说仅仅是因为姜梦君的脖颈，李舟山就爱上了姜梦君，这简直是谎言，毕竟姜梦君长的也算标致，身材匀称。姜梦君的左脸嘴角处有颗黑痣，并不十分明显，却在那里。

    用李舟山的话说是有了这颗不明显的痣反倒显的妩媚，更加的美不胜收了。

    接到梦君的电话邀约之后，李舟山便开始着手准备面试的事，他翻阅了很多专业书籍，网上还搜寻了一些笔试题练手。来时的公交车上，心里还在模拟可能出现的场景。他准备的不可谓不充足，有些志在必得。

    此时，见到梦君，李舟山有些晃神。从声音判断，通知他面试的人正是梦君。接电话的时候，这个声音并没有给他留下特别的印象。李舟山心中不禁自责起来，怪自己竟然不识“韩荆州”。

    姜梦君先问了李舟山几个简单的问题，李舟山答的不尽人意。她觉察到了他的异常，状态不好。梦君便问他是不是病了。

    李舟山恍然，如此下去，将失去与她朝夕相伴的机会。他告诉自己必须重整旗鼓，拿下此役，谋求美好的以后。

    慌乱之后，他把神游天外的心拉了回来。好在多次的面试经历，让他总结出一套合情合理的答词，他像孔雀开屏一样，尽力炫耀着自己以往的工作经历，以及自身的专业素质。偷空，他也会瞄几眼姜梦君的脖颈。

    面对李舟山的目光灼灼，姜梦君似乎有些不安，总是有意无意的低着头，看手中的简历。她问他是否有本地女友，是否打算在成都定居。当然HR并不是关心他，只是想知道应试者的稳定性，减少公司人员过多的流动。

    这些问题是蓉漂的“福利”，本省人无福消受。这其实是一场不公平的谈话，素未平生，HR却想以“朋友”的角色探出应试者真实的意图。她们会“故意”忘记对方享有隐私权，发起密集的攻击，直到应试者倒在自己脚下。每家公司风格不一样，有些不会这么直接，会更加的委婉，但是目的是一样的，殊途同归。

    李舟山大学念的是计算机专业，比较正常的是坐在办公室搞软件编程，但是第一份工作却是在匆忙下找到的。从事一项工作要么是因为兴趣，要么是福利待遇，而李舟山所做的这份工作两者皆无。他心里落差很大，尤其见到那些公司老人，想想以后的自己，彻底意识到前景黯淡。无奈囊中羞涩，只能继续忍耐。如果还在学校，可以向父母伸手，现在不同了。等李舟山觉得卡中余额够自己支撑一阵子了，便毅然决然的辞职了。

    去姜梦君那里面试，是辞掉第一份工作之后的事。

    无论李舟山怎么补救，似乎也阻挡不了已倾的大厦。姜梦君似乎对他先前的表现不满意，没打算让他进技术面试。姜梦君站起来，跟李舟山说：“你先回去吧，有结果我们会通知你的。”

    由于帘子的关系，姜梦君处于明暗交界之中。

    李舟山不是初生牛犊，自然懂这种隐喻。在她面前，他尽力表现的沉稳得体，站的直直的，即使心中止不住的惋惜。她送他出公司，笑着和他道了别：走好。

    李舟山也笑着回应，本想着说点什么，也一时找不到话头。

    当电梯门合上之后，李舟山一下绷不住了，垂头丧气，他想抽自己一个耳光。他不仅失去了一个工作的机会，也失去了和她相近的可能。

    李舟山说要是他面试成功，可能会早些追到姜梦君。是面试的哪一环节出了问题呢？李舟山心里多少有数，只是想听作为面试官的梦君说说。顺便讲一下她当时的见到他的心情，可惜梦君不记得了。

    姜梦君记得第一次和李舟山见面是一次爬山。姜梦君所说的爬山，是李舟山所说的面试之后的半年多，更确切的是11月份的第三个星期五。那时李舟山早已找到一份软件开发的工作，也算遂了他的心意。

    办公室的工作是既费脑力又费视力，李舟山利用平时加的班准备换休去爬青城山，在星期五调休可以连休三天，并且星期五去爬山可以避开出游的人流。李舟山其实已经去过青城山，这次无非是想出去散散心。

    下了快铁走几步路就是青城汽车站。就当李舟山还在犹豫值不值得买门票去一个去过的地方时候，一个巴士女售票员拉住他，“建议”他去千峰山耍，她介绍说那是新开发的景区。

    李舟山一想也是，与其故地重游不如去欣赏新景。正是这个念头促使他和姜梦君的又一次见面。姜梦君对李舟山说过：“我们的相识缘于彼此的一念之间。”

    李舟山则不以为然的说其实他们早就见过了。这句话等于揭姜梦君的短，怪她记忆不好。

    上车付钱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李舟山竟然把钱包不小心“掏”到了车窗外。李舟山赶紧喊司机师傅停车。李舟山是外省人，他是用普通话喊的，正是这异于当地方言的一嗓子吸引了全车的注意，包括姜梦君。

    按说外地游客众多，不至于一句普通话可以吸引全车注意的。原来李舟山所乘的并不是旅游巴士，而是青城当地的公交车。千峰山根本未形成旅游景区，所以没有专有的巴士。李舟山是下了车才知道眼前的这片山根本不是景区，因为没找到卖门票的。

    李舟山狼狈的跳下车，捡起钱包又飞奔返回车上。经此一折腾，满头大汗。姜梦君说起这第一面的印象不禁呵呵一乐，她觉得这个把钱包掏到窗外的人蠢极了。闻听此言的李舟山恨的咬牙，这是他不能更改的事实。

    到了终点站，车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姜梦君下了车走了几步就又返回车上了，她和司机说她是出来转转，无爬山的打算。

    司机说：“既然来了，就转转嘛。还有个帅哥，你们可以一起耍噻。”

    李舟山这才看到姜梦君，怪自己太马虎了，竟然不知道她也在车上。李舟山对姜梦君笑道：“我不吃人的。”司机哈哈一笑，对着李舟山点点头。大概是司机师傅既来之则安之的理论点醒了她，也或许是李舟山的幽默打动了她，总之她又下了车。

    姜梦君后来常常和李舟山开玩笑说因为有个帅哥相陪，她才下车的。李舟山一开始是否认的，他知道自己长什么样！李舟山相貌相当的普通，丢进人堆就不见了，但是姜梦君有时也在人前说他们两个初识的浪漫史。李舟山就不好否认了，虚荣嘛。姜梦君说的多了，李舟山也就“当真”了。

    李舟山后来问过姜梦君：“假如当时不是我，你会和另外一个人一起爬山吗？”这个问题本身是个阴谋，假如那个人不是李舟山，李舟山根本没有机会问这个问题。

    姜梦君笑着反问道：“你说呢？”

    其实那天爬的是不是千峰山，李舟山都不确定，他们是逆着河流上去的。一位当地大姐说是千峰山，她指了一个方向说，那边还有个赵公庙。

    爬的是什么山，已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一天所发生的事，如环佩玎珰，人生路上，行则有声，不绝于耳。

    小路走着走着就没了，他们不得已沿着河滩逆流而上，这种场景对李舟山而言，平生不多见。他的家乡地处中原，见到的河滩多是淤泥，走在满是鹅卵石的河滩上，尤其是和心向往之的梦君单独走在一起。

    李舟山感觉似是春天，他想抱住姜梦君向她诉说衷肠。李舟山打趣道：“姜梦君你不好好上班，跑这里偷懒，小心你们领导扣你工资。”

    姜梦君显然一惊，眼前这个人竟然知道她的名字。李舟山看她的情形，知道没认出自己，多多少少有点失望，他是自从那次面试起便对她魂牵梦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