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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折翼

    过完年回了成都。李舟山看到有新出的言情片,便买了两张电影票,打算周末约梦君去看。梦君对此类片子是来者不拒,她会随着电影情节发展而喜怒。李舟山觉得很多桥段都是不断的演义,没有创新。李舟山喜欢看斯坦利.库布里克和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电影。

    除了爱情电影,姜梦君还喜欢韩剧。梦君看韩剧时若是看到李舟山摇头,便会笑着对他说:“哎呀,别这样嘛。很好看的,你也来看啊。”李舟山陪着梦君看过几集韩剧,他感觉能编出这些故事的人真是把女人研究透了。作为交换,姜梦君也陪着李舟山看过库布里克的《闪灵》。其实,李舟山早就看过,只是翻出来温习一下。当梦君看到这部电影中的杰克拿起斧头时,梦君受不了了。她关掉了播放器,对着李舟山说:“以后不准你看这些电影!”李舟山自此便不在梦君跟前看而已,他还是继续看,就像姜梦君看韩剧一样。

    李舟山打电话约梦君在电影院前见面。这是李舟山过完年回来第一次见到梦君,他感觉她清瘦了些,其实他们不见面也才十一二天,按说不至于有这么大变化。李舟山便打趣的说:“别人都是过完年胖起来,你怎么越吃越瘦。是不是你爸妈觉得你还不嫁出去,要把他们吃穷了,他们就不给你吃了。”梦君一笑:“早知道跟你回家了,你倒是胖了些,大鱼大肉没少吃吧。”

    李舟山买了些零食和梦君进了放映厅,梦君一如既往的看到动情处落泪。李舟山侧着脸看着她莹莹的泪光,忍不住吻了她脸上的泪痕。梦君正看在动情处,舟山这一吻让她怔了一下。她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便又转过头继续看电影。

    看完电影出来,梦君便忍不住讲刚才感人的电影情节。李舟山觉得梦君说的电影情节在之前看的影片中也发生过。那就是男主角不爱女主角了,可是女主角一往情深痴痴等待,最终男主角幡然悔悟重新回到女主角身边。李舟山觉得女主角根本没必要等,而且等不回来的。梦君则反驳他说最终男主角回来了。李舟山一笑说那是电影,拍出来骗钱的,不是生活。梦君默然了。

    回到梦君住处,合租的强哥叫李舟山帮个忙。原来电视机顶盒坏了,房东给了一个新的,强哥不知道怎么安装。李舟山说他来安装。强哥知道李舟山是工科男,很放心的出去了。梦君拆开了机顶盒的包装,指着机顶盒后面的插孔问这是做什么用的。李舟山走近一看,说:“这是A-V——”李舟山的话还没说完,梦君就拿起包装盒里面的纸板打了一下李舟山的头。李舟山知道她误解了,便向她解释:“A是audio,音频;V是video,视频。这些接口简称A-V端口。你的明白?”

    梦君听李舟山说完哈哈笑了起来,她笑的是李舟山话里面的“你的明白”句式像是电视剧里日本人的说话方式,还有李舟山蹩脚的英文发音。李舟山问她有什么可笑的,梦君还是止不住笑。她说:“你的英文是跟日语老师学的吧?”

    李舟山这才明白她是笑他的发音,便故作生气说:“看来得给你点厉害瞧瞧。”说着话李舟山奔向了姜梦君,他要挠她的痒处——胳肢窝。梦君一边说饶了她,一边退到卧室。梦君还是没跑过,被李舟山压住了,她被挠的有点接不上气。李舟山看着她喘息的脸,泛起红润。

    他凑近到梦君面前,呼吸相闻,问道:“你刚才为什么打我?”

    梦君的脸更加的红晕了:“以为你要说那个呢?”

    李舟山装作不明的样子问:“哪个?”

    梦君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李舟山看梦君为难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梦君一看他笑了就明白他在故意戏弄她。梦君拿起枕头砸李舟山,边砸边说:“打你,是因为你太坏了。”

    李舟山一边躲一边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救命啊,谋杀亲夫了。”

    到了4月的时候,公司安排李舟山去C市出差。同事之间私下都把出差称作“苦差”,补助标准还是六七年前定的,这几年间物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补助却没有随之增长。遇到出差,人人抱怨。李舟山暗自庆幸,幸好不是北上广等大城市,不然按这报销标准是真的要贴钱了。

    李舟山打电话告诉了梦君说他这周六就出发了。梦君送他到火车站让他保重身体,还吻了他。出差路上的天数是不计入加班时间的,所以公司安排星期六出发是算计好的,这样不耽搁工作日。如果不出意外,李舟山回来也会被安排在周末。

    李舟山考研复试去过C市。李舟山从初中有历史课起便喜欢上了这门课,他感觉历史书像本大的故事会,有看不完的故事。高中文理分科时,他考虑到学理容易就业,选择了理科。因为选择理科等于放弃他心爱的历史,他痛哭过。

    在大三时他突然下定决心重新回归历史,朋友们认为他脑袋进水了。李舟山把自己报考历史研究生的行为称作“献身”,他要把自己一生的精力奉献给伟大的历史。备考从大三下学期就开始了,从图书馆借来十几本历史教材,全要背下来。李舟山明白自己比历史专业的学生起点低,所以格外勤奋。

    个中的艰辛大概只有经历过方才明白。别的同学在暑假都回家了,或者去游玩了,亦或是打工。李舟山只能在教室里看书。成都的夏天闷热无比,坐在椅上不一会儿,T恤贴在后背上,屁股处的裤子湿漉漉的。时间久了,衣服就像个裹尸布。李舟山似乎特别招蚊子。如果是普通的蚊子倒也罢了,无奈的是一种叫墨蚊的,肉眼难辨。被墨蚊叮咬一下,奇痒无比,恨不得拿把刀把叮咬处的肉割下去。有一次,李舟山被墨蚊咬了,竟然出现过敏反应,整条胳膊都是红斑点。他还因此得了一个外号:红斑郎。

    因为备考的缘故李舟山从大三下学期就没有再上过课。逃课是与老师斗智斗勇的过程,需要小心周旋。有的老师点名,让室友帮忙代答就可以了。有些出了名严厉的老师,不可能用代答蒙骗过去的,室友就打电话通知他。他便一路冲刺跑来,必须在老师点到他的名字之前从后门低着腰钻进来。还有一类“变态”的老师在临近下课时点名,而且会事先堵住门,点一个走一个。既避免了代答的情况,又杜绝了有人临时混进教室的可能。碰到这样“变态”的老师也好办,就是不来了。期末成绩有两部分组成,出勤和期末的考试分数。如果没有出勤分数只好期末多得些分数,再不然就重修呗。

    李舟山只有一门《微积分》的课没逃。不是这个老师讲得好,也不是老师“变态”。而是这位老师能记住所有学生的名字。基于这一点,李舟山不逃这门课。在大学,授课老师一学期可能要教几个班,几百名学生。所以更为常见的是老师根本不知道学生的名字。

    大三下学期和大四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是李舟山最为狼狈不堪的时候,怎么考?李舟山采取的策略就是背书,借同学的教材划重点,然后背下来。大量的计算题不会做,就写已经背下来的公式,能换一两分。真正让李舟山涉险过关的是,在考试前总有一些“神通广大”的人能搞到以往的卷子。这些旧卷子只需要有少量题目和考试题目相似就能省不少力气。

    李舟山所逃掉的课全是他所学专业的专业课。他为了一个转变,放弃了原本拥有的。他的初试成绩超过了S大学要求的复试分数线,也就是说他成功了一半,但他失败在另一半。

    他只提前一天到了S大学参加复试,晚来一天就可以省一天的房租。学校周边的旅馆提高了房租,数倍于平时。即使如此还是供不应求。李舟山在S大学的后门,找了五六家旅馆才找到一个地下一层的单间,六十一天。这样的单间,换做平时估计也就二十块吧。李舟山预交了四天的房费。

    那次研究生的面试,李舟山从进门到被“请”出去,两分钟左右。李舟山进到房间看到一个椭圆形的桌子,只有靠门一端空了一个位置。有人让他坐下,他便坐下了。有人让他自我介绍,他便自我介绍。

    一个老师问他为什么考历史专业,他回答说是兴趣使然。另一个老师问看过什么历史书,他把看过的说了几本,诸如陈寅恪的《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王夫之的《宋论》、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杨天石的《近代史文存》、庄士敦的《紫禁城的黄昏》。李舟山回答完这个问题,有一个老师笑着说:“噢,你竟然知道那个字读que。”当时李舟山还觉得这是对他的褒奖,后来想来心中就不是滋味。然后李舟山就被请出去了。

    从房间出来,李舟山就知道他的历史之路到此结束了,他的面试时间大概是众多考生中最短的。他当时认为是自己表现的不好,常常为此自责。多年以后,李舟山想明白了,他们根本没打算要他。

    旅馆的单间,关上门熄了灯,伸手不见五指,像一口棺材。他因为怕黑,都是开着灯睡觉。在研究生面试结束后,他感觉“没戏”的那一晚,他关上了灯,一个人躺在无尽的黑暗里。他已经充分意识到自己处境的不堪,一心求变,却发现无能为力。他想起了那个被活着葬进坟墓的人,李舟山觉得他自己就是这样的。

    李舟山的复试时间跨度只有三天,他也不愿在此多待。他想让老板退他一天的房费。旅店老板说是他说要租四天的,他没住满,他失约的。李舟山自感理亏,又觉得损失六十块很是可惜。他便和老板讨价还价许久,老板被他磨的不耐烦了,最终同意退钱。双方达成一致:退半天的,三十。旅店老板说:“从没遇到过这种事!”

    当时李舟山虽然也没看过多少书,却自诩是文人。这种讨价还价让他很不堪,却没有办法,当天他就返回了成都。当时已经是5月份了,身边的同学差不多都签好了工作,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在匆忙之中签了一份意料之外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