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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桥

    姜梦君挽着李舟山的胳膊笑道:“你今天是把我卖了。”

    李舟山不懂她什么意思。梦君嗔道:“你站在我妈那一边,帮着她说话。”李舟山这才明白是今天白天坐车回来时的,他夸赞姜母的烫染的头发。

    李舟山笑道:“我那还不是为了博得你妈的好感。”

    梦君笑道:“你为了博得我妈的好感也不能出卖我啊。”

    李舟山笑道:“没办法,只能出卖自己人了。”

    他说完话,亲了一下梦君的额头。

    梦君见广场有老年人在跳舞,她感叹的说:“不知道我到了这把年纪还能不能走路。”

    李舟山答道:“你要是走不了路,我就用轮椅推着你。”

    梦君说:“你比我大,肯定是我推你了。”

    姜梦君看到广场边上有一个卖金鱼的,她走了过去。凑近了看。摊主以为她要买,向她介绍不同的种类。姜梦君突然拉住李舟山喊道:“你快看!”原来是一个鱼缸的金鱼吐了一个泡泡。这个气泡迅速升到水面,破碎了。

    李舟山不觉得金鱼吐泡泡有什么稀奇的。姜梦君说:“我小时候,以为鱼吐的泡泡就像我们生日时许的愿,所以常常趴在鱼缸边猜金鱼到底想什么?难到它看不到自己许的愿,露出水面就破碎了嘛,可它还不停止,还不断的给自己编造梦境。”

    这话让李舟山很难应答。

    李舟山问她在厨房为什么哭。她不肯承认道:“哪有?”

    李舟山盯着她眼睛笑,那意思是说别骗他,他看出来了。梦君便说:“几个月没见,我爸的白头发又添了几根。面对父母的衰老,我无可奈何。小时候总想着快点长大,现在我长大了,不但自己有一大堆事要操心,父母还老了,要是这样,还不如不长大呢。”

    他附和她说:“是啊,干嘛要长大?小时候玩的没心没肺的,长大了面对的全是愁白头发的事。”

    他问梦君有没有弄坏东西后闭眼数数,然后期盼东西复原的经历。梦君笑着说起打碎奖杯的事。他们顺着人行道走着,一路聊起很多小时类似经历的事,欢欢笑笑的。

    一阵冷风吹过,梦君打了个冷战。李舟山脱下外套给她披上,他在她耳边说:“梦君,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梦君没有答言。一个老人牵着他的孙子经过。小孩看到地上有一洼水,特意提高腿重重踩进去,水溅落在坑洼四周。他还要继续踩,被爷爷喝住,孩童不好意思的一笑,抬腿跨过去了。姜梦君见到这小孩的调皮,对着小孩会心一笑。

    回到家,都有十点多了,该休息了。姜家住的是套三。主卧是爸妈的,一间侧卧是姜梦君的卧室。另外一间通常是堆放杂物的,有时也接待客人。

    姜母向他道歉说,房子小多担待。李舟山说已经很好了。他洗完澡躺在床上,突然想到梁俊博,前几天他和梦君逛商场时竟然遇到了梁俊博。

    虽然当时梦君都没正眼瞧梁俊博,但是这之后的几天,梦君的心情都不大好。李舟山还是感觉梦君心里根本没有放下梁俊博,他始终感觉她随时可能会被人带走。

    与梁俊博相比,李舟山内心是有些微自卑的。无论相貌,还是家世,李舟山都没办法比。这个床说不定梁俊博也睡过,而他现在盖得被子,说不定梁俊博也盖过。他越想越气,一把掀开了被子。

    好冷,但是李舟山也没有去盖被子。

    梦君洗完澡,穿着睡衣来向他道晚安,她敲了敲门,便进来了。她看到他只穿着短裤短袖躺在床上,被子的一半耷拉到地上。梦君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睡觉不老实踢开了被子,便赶忙去给他盖被子,却发现他两只眼睛睁着,看着天花板。

    他把梦君给他重新盖好的被子掀开了。她一向见惯了李舟山的好脾气,不知道他今天怎么突然这般,便问他怎么了。他没有回答,眼泪从眼角直接流到枕头上。

    她急切的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他闭上眼睛默认道:“这些东西梁俊博用过吧?”

    她这才明白他置气的原因,拿来一套她的被子和床单给他换上。这一折腾,李舟山受了寒,连打几个喷嚏。梦君出去时,他说他是在生自己的气,让梦君别往心里去。梦君怔了几秒钟,开门出去了,不免又伤感起来。

    第二天姜母见李舟山意态懒懒的,不似昨天殷勤了,拉过女儿盘问怎么回事。梦君告诉她他昨晚睡觉不老实,踢了被子受凉了。

    姜母这才注意到李舟山确有感冒的症状。姜母告诉他们今晚公园的花灯全都要点亮了,热闹得很。

    早早的吃了晚饭,一家人乘公交到公园去看花灯。还没到公园站,在公交车里便看到公园里灯火通明。到了公园门口。姜母对梦君说:“你们看你们的,我和你爸看我们的。”她怕走在一起影响他们年轻人的兴致。

    公园到处都是花灯,树上,草地上,檐廊上,小亭子上,水面上。两排立式灯笼沿着河岸密布,似两条赛跑的火龙,不见其首,不知其尾。

    其中设计的最富想象的莫过于河面上的花灯。或塑为人,形形色色;或为走兽飞禽,栩栩如生;或为草木,如临其境。泊停在水中央的乌篷船上,渔夫撑着篙立于船尾,渔妇在船头放莲花灯,顽童持竿垂钓。鲤鱼跃离水面嬉戏于莲叶之间。渔妇所放莲花灯似是向下游漂去,其中一盏漂到了一座小岛。一只仙鹤盘旋在岛上空,另外一只立于岛边低头饮水。岛上有树,有花。树上有鸟,花丛中有蝴蝶。距岛不足十米处有马踏飞燕,马背上坐着手持长矛的唐吉可德。长矛所指,乃是一湖,河水聚于此。花灯和岸上景物倒影水中,虚实相映。

    前方不远有座桥,当地人称其为栓夫桥。远远望去,似身着大红喜服的新娘横卧河上。据说,古时闺中妇人忧惧夫君另有所爱,持红绳栓于栏杆之上,并祝祷夫君只爱她一人。

    时至今日,此风犹盛。今日之桥虽已非当时之桥,但今时人之所想正如古人之所愿。

    已经看不到栏杆的底色了,后面许愿的人只能缠绕在前人的丝带上。可以想见栏杆会变的越来越臃肿。

    李舟山和姜梦君并行的走着,来到桥上。不少女人面色虔诚系着红丝带,然后双手合十祝祷。

    李舟山问梦君哪里可以买红丝带。梦君笑道:“你怕我栓不住你的心吗?”

    舟山苦笑道:“不是给你用的。”

    梦君笑道:“这是栓夫桥,是女人栓男人的,不是男人栓女人。”

    舟山不语。梦君接着说:“你不是说你若为王,一定要铲除神佛的信仰吗?今天怎么迷信了?”

    李舟山叹了口气说:“可是我做不了王,只是个俗人啊。俗人总是想自己幸福些。况且我求的事只能靠神,自己是无能为力的。”

    舟山买了条红丝带,虔诚的栓在栏杆上。双手合十念念有词。梦君在旁看他一片痴情,觉得很是对不起他。她想:若是他定要娶她,便嫁给他好了。

    李舟山拉着梦君的手到嘴边,亲了一下她的手背。他说:“以后我向你求婚,你那时要是还不爱我,千万别答应。”

    梦君低头不语。在回去的公交车上,梦君倚在李舟山的怀里,望着车窗外。

    李舟山曾经对梦君说过,真想为了她去死。那时他们刚认识没多久,是在一个小茶馆上,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撒了进来,晒的人有点慵懒。梦君望着窗外想事情。李舟山又一次在比较自然的情况下欣赏到她的脖颈。

    他想伸手去抚摸,又怕破坏了景致。他低下头自语道:“真想为了你死掉。”

    因为突然的一句话打破平静,梦君把注意力从窗外移到他身上。她“啊?”了一声,疑惑的望着他。她没听清楚他讲什么。他说:“要是这时有颗陨石砸在这里,我的幸福就可以永恒了。”

    她觉得他的想法很无稽。

    翌日吃饭时,姜父又问李舟山对“崖山之后无中国,明亡之后无华夏”的看法。

    李舟山素来觉得这个论调很荒谬,尽是些挑拨离间之词。中国本就是交融而形成的,并不是天然的铁板一块;礼仪是随世境迁,也并不是始于周礼终于汉家王朝的覆灭。

    陆秀夫在无力回天之际,负幼帝跳海而亡,尽忠于宋室;崇祯不肯媾和于闯王自成,以发覆面自缢于景山,殉于社稷。

    这本是王朝更迭的规律,却被怀有狭隘民族情节的人别有用心的大肆宣扬。李舟山把这些想法说与姜父听,姜父点头称道。

    姜父又问李舟山会不会觉得陆秀夫是愚忠。李舟山说:“愚忠的说法,不过是现代人妄以臆度,不解时不同势亦不同的道理。”

    姜父觉得李舟山的看法与他合辙,很是高兴。姜父又想起最近所看的阎世则的著述,他便问李舟山对康熙大帝的看法。

    李舟山觉得称康熙为大帝,实在太过牵强。同时期的彼得大帝之所以称作大帝乃是因为罗曼诺夫王朝实行文明开化,从被忽略的小国一跃成为令欧洲瞩目的大国。而康熙皇帝所实行的政策却恰恰相反,对内兴文字狱对外海禁,沉浸在天朝物丰的黄粱美梦中。

    两相对比,康熙如何堪配大帝的称号。阎某之语,乃是欺世盗名耳。姜父对李舟山贬低康熙而颂扬彼得大帝的说法很不赞同,想李舟山才看几本书,阎氏是著述等身的名人。他准备规劝李舟山不要偏听偏信。姜母看不下去,觉得老头子净问些不相干的事。

    姜母问李舟山是不是准备留在成都。其实,姜母前天就想问了,只是刚见面就问这些,显的唐突。

    李舟山也猜到了梦君的父母肯定会问。虽然早有准备,但当被问起时,他还是感觉不自在,像在面试。

    李舟山说他为了梦君是准备留下的。姜母又问他的爸妈会同意他留下吗。李舟山说他爸妈不管他的,可以凭自己做决定。其实李舟山这话说的有点大,他并没有征求过父母的意见,只是自我感觉自己能够专断。

    姜母又问他可打算买房了吗,买多大的。梦君不耐烦的,说:“妈,你不要管了。”

    姜母说:“怎么能不管呢?”

    房子的问题,李舟山已经被问了无数遍了,他习惯了。李舟山笑了笑,说:“阿姨应该问的,还可以帮我们参谋一下。”

    姜母笑道:“我也就是关心一下,具体买什么样子的,你们商量就行。”

    李舟山说了他的计划,先买个套一的住着,以后有钱了再换大的。

    姜母一听是套一的,不高兴了,说:“你要是买套一的,住的多憋屈啊。万一你家里来个亲戚都没地方住。”

    李舟山说:“这也没办法,以我目前的状况,现在只能这样。”

    姜父说:“套一就套一的,挺好的。”

    姜母还不等姜父话说完,就用手肘碰了一下姜父。姜父便不再言语。

    姜母却还不依不饶的,说:“既然买,肯定买大的,房价会一直涨的。你虽说买个小房子可以先住着,但是,等你以后想换大的,却发现换不起了。”

    李舟山当然也想买大的,不是受制于客观条件嘛。李舟山也明白姜母的用心,她是怕委屈了梦君。买套一的,李舟山已经感觉压力很大,首付就是首要翻过的山。

    李舟山又不能反驳姜母,只能附和的点头。梦君听不下去了:“妈,你不要说了,舟山买小房子,我就住小的,我不觉得委屈。”

    姜母说:“你看你这孩子,舟山也点头同意买大的了,你何必坚持住小的呢。”

    李舟山听姜母的话,心中顿时感觉五味杂陈,难掩的无奈。姜父也帮着梦君劝姜母说:“既然梦君都没说什么,你也不要要求太多了。”

    姜母觉得她这样做,还不是为了孩子,结果梦君还不领情,老伴儿也不站她这一边。她感觉怒气中烧,她对姜父厉声说道:“你闭嘴!”

    姜父被姜母一吼,感觉很没面子,尤其还当着李舟山的面,他也生气的说:“你不要当着外人的面撒泼。”

    姜母说:“你不想过了,是吧?”

    姜父把碗摔到地上,说:“今天就不过了。”

    房间里面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李舟山劝姜父,梦君劝姜母。经过李舟山和梦君劝解,姜父姜母终于平静下来。

    不过,姜父突然摔门出去了,梦君拉都拉不住。姜母流着泪对李舟山说:“你说我的要求的高吗?我又不去住。我还不是为了你们打算。”

    李舟山点头称是,他宽慰姜母说一定不会让梦君受半分委屈。

    大概到了夜里十一点多,姜父回来了。李舟山和梦君在客厅里坐着看电视,姜母在卧室休息。本来他们想去找的,姜母说他肯定找人下棋去了。

    李舟山见姜父回来,赶紧站了起来。梦君责怪的说:“爸,你干嘛去了?”

    姜父说:“找人下了两盘棋。”姜父说着回卧室了。

    李舟山和梦君坐在客厅听着动静,担心姜父姜母再吵起来,结果相安无事。

    这一切本就是姜父姜母昨晚商量好的计策,要以此表明姜家的态度。李舟山和梦君如在彀中,不明了大人的心思。

    李舟山虽不知晓这是为他精心策划的双簧,却深知姜母为女儿打算的苦心。他觉得做父母肯定都是向着儿女,姜母的要求也无可厚非,只是实现起来难比登山。

    李舟山叹了一口气,说:“都是我的错,害的你爸妈吵架。”

    梦君说:“怎么是你的错呢?不要多想。”

    李舟山能不多想吗?今天的事他全看眼里了。他心想要是能买的起大房子就好了,要不然向父母伸手吧,其他人也是靠父母的资助买房的。

    他把想法说给梦君,梦君听他要向他父母开口要钱,她说:“我们不是说好凭自己的本事的吗?况且你爸在外给人打工赚的钱,你好意思要吗?”

    李舟山说:“当然不好意思了,可是不这样,要买房子简直是痴人说梦啊。”

    梦君说:“我们可以再等几年结婚。”

    李舟山“啊?”了一声,说:“等几年啊?再等几年我们都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