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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地狱风云(5)

    下午,老妖还是一如既往地孤独地坐着,像只古老的蜥蜴。

    我有意过去感谢他一下,但看着他那副骨灰级的孤独求孤的样子,最终还是断了念头。也许在他的世界里,2.5亿年前的寂寥与苍茫才是他生而光荣的情境。

    无论人世、地狱和天堂,都无法为他的存在带来抚慰和重量。我小小的感激又何足挂齿?

    况且,我还不知道他那声咳嗽意味着什么,接下来对我的影响是好是坏。

    暂时静观其变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我现在更像一棵还没有长成的芦苇,能抵御一个飓风,却无力抵御连续登陆而来的狂飙。万一老妖另有所谋,就算我不会领盒饭走人,也难说会不会影响转世重生的宏图大业。

    于是我装作想要接近他却又犹豫是否合适的样子,让他知道我有意谢他,却惧于他孤独求孤的样子。这样装腔作势地晃悠了两次,我安心地坐回自己的工位。

    五点下班时,狐狸鬼将一根品味用的管子塞进我手里。我问他干什么,他不说话,只是用下巴示意,让我看看那边正在搞小动作的同事——排骨鬼和另外两个鬼拿着品味管,正从一个灌装口上接酒液。

    我看了看老妖,他依然坐在那儿,仰着头,似乎正通过车间高高的采光窗上寻找古老的尘埃,既没有下班的意思,更没有掺乎事儿的意思。

    狐狸鬼干干地抽了抽鼻子。当我的目光被他这一举动所吸引,他冲着排骨鬼那边摆摆头,成功地将我的目光牵了过去。

    我拿着管子走到排骨鬼身边,跟着接了一管。当时我以为是集体分赃,大家共享的小福利。在世的时候,我也曾参加过分赃客户赠品的部门行动,对这类道道也算门儿清。可最终证明,我想错了。

    晚饭之后到就寝,都是自由活动时间,不用排队唱歌返回宿舍。从餐厅出来后,外面鬼头攒动,声音嘈杂。言语间多了点欢乐,少了些悲戚和抱怨。我听见不少鬼在相约去打球和踢球。

    快走到一区门口时,我看见青哥和他的一班喽啰都待在门外。青哥还是那样坐在青石上,肩膀上披着制服,端着一副老大的样子。

    抛开肢体冲突造成的坏印象,单从形象上看,青哥就没法和龙哥比。

    青哥端架子端得有些夸张,有些无厘头,让人总感觉他在虚张声势。星爷在《功夫》里也这样玩,但人家那是为了艺术,他这算什么,呕吐物而已。

    龙哥的架子显得本色很多,颇有发哥在《上海滩》里的范儿。

    我放慢了脚步,装作察看新环境的样子环顾四周。老妖连个影儿都没有,好像我从餐厅出来之后,就再没见过他。排骨鬼这时用胳膊碰了我一下,若无其事地冲着青哥翻了下白眼儿,然后就走到了我的前头。

    不知道排骨鬼碰我碰的是那家的幺蛾子,待我又向青哥走近几步之后,才摸到了门道儿。

    仔细看,青哥那副老大的样子与之前见到的有些不同,明显少了很多的棱角。他绷在脸上的冷酷与傲慢,更像是一个对本色没有自信的女人用了过多的粉黛,美丽就成了浮在表面上的、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散的东西。

    我突然感到了一丝小得意,哼,我斗不过你,但也不会让你斗败。再怎么着,一个有天堂背景的鬼,一个有人间奔头的鬼,都不会轻易被一个终将埋身地狱的鬼踩在脚下。接着我又低头看看手心里的“善”字,暗红色的它似乎并不是静止的。它在动,悄无声息,仿佛大师在暗夜中修炼功法。今天它改变了石头片的味道,也许明天就能改变整个地狱。

    我把左手攥紧,攥紧。我不奢望现在就控制地狱,掌握重生。服从现实是明智的。我需要我所握紧的,在我需要获得生活的从容时,能够让三十米外的那尊老大俯首帖耳,别骚扰得我痛不欲生。或者干脆变成一块巨大的饼干,让这里的鬼们大快朵颐。

    距离青老大已经接近二十米了,老妖还没有出现。我再次伸开左手,那个“善”字并没有发出超能力的暗示。我想我只能在无望援助中,与青哥再次一绝雌雄。我不相信在没有解决那声咳嗽的隐喻之前,他还能再次对我怎么样。

    越来越近……

    我发现青哥身后的喽啰似乎少了一两个,在场的也都是一副强打精神的样子,连二郎神赖以为生的凶巴巴也蔫儿了不少。所发现的还不止这个,我猜测排骨鬼可能有意让我“学着点”。

    狐狸鬼、排骨鬼和灌装线上的另外两个都走在我的前头,从青哥身边走过时,狐狸鬼冲青哥打了个招呼,就直接走了过去。排骨鬼和另外两个就不一样了,他们向青哥鞠了个躬,然后将灌有酒液的小管子悄悄地递给二郎神。

    原来那管酒为了“孝敬”青哥的。我看了看狐狸鬼的背影,心想,这家伙还算不错,知道提醒我一下准备“孝敬”品。但我需要“孝敬”吗?见他的鬼去吧!我宁愿留下来自己喝,或者直接倒在青哥的脚下。

    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去摸放在裤兜里的酒,没想到口袋空荡荡的只能摸到大腿。我暗吃一惊,赶紧将手伸进兜里。

    确实空空如也!奇怪,一分钟前我还用手触碰过它,怎么说没就没了?裤兜又没有漏!

    忽然,我的身后传来喊叫声和沉重而匆忙的脚步声,是在高喊我的工号。

    “9527,站住!9527,立即止步,站在原地!”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两个戴白色袖标的软甲禁卫。

    他俩声色俱厉地来到我跟前,让我把手举起来。先是让我自报工号,核对我的胸号和背号是否与我所报的一致。然后说他们接到举报,我在利用工作之便盗窃地狱财物。

    坏了!

    我暗叫不好,有人出卖了我。我的脑子里迅速切换出卖者的头像,如同系统检索嫌犯。

    我初来乍到,识鬼极少,知道我盗窃公家财物的就更少,无非是流水线上那几个家伙。不对,不可能是他们。都是一条绳的蚂蚱,我栽了,他们也会面临玩完的危险。

    应该是青哥或他的手下,也可能龙哥和他的弟兄干的。他们知道A组的“惯例”,只须“盲报”一下,我就没得跑。

    谢天谢地,口袋里的赃物如今已经没了。否则,我可真就玩大发了。

    软甲禁卫的腰里别着一根差不多有一米五长的鞭子,但凡抓住违法违纪的,先来三鞭子,算是惩罚套餐的前菜。这三鞭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威力丝毫不亚于新加坡鞭刑的剂量。

    软甲禁卫搜索无果,大概觉得挺没面子的。于是两个家伙各踢了我一脚,悻悻离去。

    青哥他们已经看到刚才的一幕,自然不会再让我按照排骨鬼的那一套走规矩。在我路过他跟前的一瞬间,青哥哼了一声,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今晚老子让你瞧瞧,什么叫爷!”

    随着几个字在齿缝里挤出,二郎神他们像是突然被打了鸡血似的,精神一振,纷纷冲我挥拳示威,学着青哥的样子,从齿缝里往外挤字:“青哥才是这里的老大!”

    我没有停留,疾步往里走,顺着步道往右拐。刚走到宿舍门外,背后又传来让我止步的声音,如果不是个女声,我差不多会吓瘫。

    回头一看,原来是玲主管。

    她带着两个小鬼妹冲着我走来。小鬼妹的胳膊上也戴着白色袖标,与软甲禁卫不同,她俩的袖标上标着黑色的“十”字,貌似卫生员,其中一个手中拿着一个长方形的青石盒。

    听到喊声,包括其它宿舍的很多鬼都围了过来。玲主管让他们站远点,别影响她们公务。那些鬼就以我们四个为核心,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圈。

    玲主管走到我的跟前,大概闻到我身上难闻的气味了,禁不住皱了皱眉头。不过她随即就将眉头抹平,挺直身体,大声命令我报出自己的工号。

    和软甲禁卫的操作一样,核对完身份信息后,她示意那个小鬼妹打开手中的盒子,从中拿出一根针和一块白色的、类似不织布的布块。

    她上前一把抓起我右手的中指,再次厉声问我:“报出你的工号!”

    “9527。”

    几乎就在我报出工号的同时,她将针扎向了我的手指。

    我的手指并没有感到针刺的疼痛,因为针刺的并不是我的手指头,而是玲主管自己的。

    除了我,没有谁注意到其中的玄机。也只有看到个中玄机,才能领悟,玲主管的最后一次厉声命令,不过是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这个办法她随即又用了一次。

    针刺完之后,玲主管迅速将不织布似的布块盖到我的手指和她的手指上。我看到,那块白布很快就被她的血染出一块一毛钱硬币大小的血渍。

    她将针放进小鬼妹手中的盒子里,从盒子里拿出一根棉签,一边按在我的手指上,一边说:“按好!”和我生前在医院的遭遇不同,说完后她没有立即松开手,将棉签交由我按压,而是一边继续按着,一边厉声说道:“以后你要是再敢挑起事端,在餐厅或其它公共场所制造骚乱,我就立即扣光你的操行分,让你到十八区去接受再教育,明白了吗?”

    看到我只是点了点头,她很愤怒地说:“你哑巴了吗?大声回答我。”

    在得到我三声高分贝的回答后,她收回手去,棉签也随之被收走。然后她将那个白布块打开,用两手拎着,展示在眼前。

    周围的鬼们开始骚动,都将视线聚焦到白色布块上的绿色血渍上。在玲主管说话之前,我已经听见嗡嗡嗡的议论声。

    有的说:“绿的,绿的。”

    有的说:“明明是绿色的,谁说是红的?”

    有的说:“日鬼了,我中午看到是红色,现在又变绿了,我色盲了?”

    有的说:“新来的,正常的血色变化。”

    有的说:“一直都是绿的,中午他们过于激动,看晃眼了。”

    玲主没有理会周围的议论,她认真验完血色,然后扭头对身后的另一个小鬼妹说:“绿色。记录一下,9527,血色为绿,阴历9月4日。”

    那个小鬼妹打开手中的记事本,将玲主管的检查结果记录了下来。玲主管则将布块叠好,放进另一个小鬼妹手中的盒子里。然后带着随从转身而去。

    血色差异存在危险,否则徐帅气不会玩这一出更让我引“人”注目的戏。玲主管走前,还悄悄给我丢了一句话,让我提防老妖。但没有说提防什么,怎么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