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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猎物

    “报……报告大人!”

    一只半人马斥候冲进了简陋的指挥所,由于太过惊慌而绊了一跤,撞翻了一堆不知名的瓶瓶罐罐。

    他连爬带滚,慌慌张张地朝指桌台旁那位高大的身影报告最新的消息。

    “伟大的玛格拉可汗,格尔克督军……格尔克督军他……他殉职了!”

    督军格尔克指挥着两个大队的半人马,在这次行动中负则前线作战,这是至关重要的一部分,所以他的陨落,绝对会对战局产生相当不利的影响!

    至少这位年轻的斥候是这样想的。

    “是吗,我已经了解了。”

    回应他的是一句不咸不淡的“了解”。

    “可是……这是干什么!放开我,快放开……呜呜!”

    斥候似乎还想辩解什么,可是玛格拉可汗拍了拍手,门帘便被揭开了。

    两个人半人马走进帐篷,他们的打扮并不是那么切合时宜,其中一个是蒙着面纱的女性,另一个则是白发苍苍的老者,这两个奇怪的家伙捂住了斥候的嘴巴,然后一前一后架走了他。

    “烦人的苍蝇。”

    玛格拉可汗低声骂了句,然后转向帐篷里另外一个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你那些拙劣的小把戏也该出场了吧?维利塔恩……巫医。”

    名为维利塔恩的半人马正蹲下身,踏着悠闲的调子,慢慢捡起被莽撞的斥候所撞翻的瓶瓶罐罐,一个接一个。

    他似乎并不急于直接回答玛格拉姆部族领袖的问题,只见他一边玩弄着手里的容器,一边说着完全无关的话题。

    “真是一个莽撞的孩子,和勇武的督军一样,明明可以派上更多的用处,你不觉得可惜吗?”

    “我不想扯什么狗屁价值的问题,格尔克的任务就只有那么点,可是他连这么一点小事情都办不好,也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这是你心中真实的想法吗?我亲爱的可汗?”

    维利塔恩巫医围绕着玛格拉可汗不紧不慢地踱起了步子,他摇头晃脑,发出一阵阵愉悦的笑声。

    “我记得……我似乎有传达过新的动员命令吧?”

    巫医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很希望这座混乱的舞台上出现一些有特色的的面孔……比如刚刚的两位。”

    “毕竟对于我们的宏图伟业来说,只有年轻人的话,这种令人身心愉悦的娱乐活动着实在是有点……嗯,过于单调了。”

    “那么伟大的可汗不妨猜猜看,你的渎职会给这虔敬的事业带来多大的影响?”

    他讥讽地笑了笑,“或许野心蒙蔽了你的双眼,或许是我已经很长时间忘记提醒你了,石母的恩赐虽然博爱而强大,但却并非永恒,你选择了侍奉她……”

    巫医停在了半人马可汗的前方,他的佝偻身影在高大强壮的首领面前相形见绌,然而他背后的影子却深邃无比,如同一张狰狞的深渊巨口。

    “可是……我为什么感受不到你的忠诚呢?”

    他伸出两根手指,大逆不道地在可汗裸露的胸膛上轻轻敲了两下,传来的触感充分地说明半人马可汗的心脏正在剧烈且有力地跳动着。

    “啊,多么健壮有力的心脏,我真的非常想知道这里面是否还藏有对主人的热忱。”

    “你看,如果我把手指就这样刺进去的话,会从里面取出什么颜色的……”

    维利塔恩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不过我想还是算了。”

    “你说的对,那些拙劣的小把戏也该登场了,毕竟我是一个慷慨的人,从来不做隐瞒合作伙伴的事情……”

    只见他诡异地笑了笑,“不过相比于我的口述,或许你亲耳听到会比较高兴,所以我做了一个众望所归的实验。”

    说罢,巫医捧腹大笑,笑得合不拢嘴,只见他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帐篷外面便传来一阵尖锐凄厉的惨叫声。

    半人马可汗神色一动,长矛一挥挑开门帘。

    他来到了外面,紧接着就为这场残酷的景色而惊呆了。

    那个斥候……被卫兵架出帐篷外保护起来的小伙子,此刻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扑倒在地上,如同热锅里的虾米一样蜷曲起来了。

    他的身躯整个诡异地膨胀着,像是一个充满了气的熔岩皮球。

    只见他的皮肤和肌肉呈现出烘烤后的巧克力蛋糕壳状,正在逐渐膨胀,然后崩裂,碎成了一块一块的。

    鲜血从全身的每一个地方涌出,把这位可怜的半人马斥候连同脚下的大地一起,染成了可怕的赤色。

    “救……我……”只见他虚弱地朝自己的可汗伸出手。

    可汗从震惊醒来,急忙伸出援手,可是两只手尚未接触到,可怕的爆炸就发生了。

    砰!

    随着一声恐怖的巨响,鼓胀的斥候就炸成了碎块,温热的鲜血将半人马可汗浇了个湿透,他怔怔的跪在原地,保持着伸出手的僵硬姿态。

    一个新的生物从半人马的残骸中诞生了,它的身躯由环绕的岩石组成,血色浸透的石块在某种约束的作用下形成了倒三角的人形,两根巨石穿过金属护腕悬浮在拟态为脑袋的石块两边,构成了一个新生的土元素。

    “看来这种全新的升腾仪式还不是很完善,速度不够快,完全没有操控的价值可言。”

    他嫌弃的摇了摇头,似乎对他的作品非常不满意,“而且……看看这堆垃圾吧,这个仪式没有完全地将宿主转化掉,实在是很不完善。”

    维利塔恩巫医没有沾到一丝爆炸的尘土,此刻他正站在半人马可汗的旁边,一副评头论足的样子,仿佛是个严谨的科学家。

    借着月色,掉在地上的长矛锋面中映照出一张沾满血污,狰狞如同恶鬼般的脸。

    可汗呆呆地抬起头来,看着一尘不染的维利塔恩巫医,看着满身污浊的自己,看着刚刚诞生,被污秽染得花花绿绿的土元素,一股愤怒从胸腔中砰地炸裂开。

    他怒吼着踢起长矛,然后顺势抓住,舞了一轮漂亮的半月,尖锐的矛尖就对准了维利塔恩的咽喉。

    维利塔恩讥讽地嘲笑着他微不足道的威胁,伸出一根手指抵住长矛的尖端将其缓缓推开。

    “可悲的蝼蚁企图违抗既定之天命,就必将迎来残酷的惩罚……或早或晚而已。”

    瞥了眼可汗,维利塔恩冷笑着说道:“而且……虽然我已经等了很久,而且并不介意再等一等,不过我那些可恨的同胞似乎并不允许我们继续下去,这项事业的确要到必须结束的时候了……”

    “它将由我亲自结束。”

    维利塔恩拍了拍可汗的肩膀,然后从他身边轻轻地走过,巫医的嘲笑声回荡在黑夜中,然后慢慢变小,直到再也听不见。

    一抹弯月再度亮起,单臂一振,玛格拉可汗带着悲愤与耻辱的一击,利索地捅穿了土元素的核心。

    ……

    当激烈的战斗如火如荼地展开的时候,两位小牛头人也在面对他们难以战胜的敌人。

    “就只有这些吗?愚蠢的家伙,你难道妄图用这种不堪入目的伎俩来对抗伟大的半人马吗?”

    战锤与长矛击打在一起,迸裂出点点火星。

    借着身旁照明用的图腾发出的光芒,贝恩·血蹄挥舞着战锤艰难地抵挡对手疾风骤雨般的攻击。

    突刺,横扫,劈砍,长矛的技巧多的让人应接不暇,这种生死间的碰撞完全不同于平时的练习,武器每一次的撞击都是在与死神共舞,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当场殒命。

    伴随着死亡的压力,贝恩·血蹄慢慢地感受到了一种奇特的力量,愤怒的力量。

    这种力量在他的胸膛中诞生,然后传递到四肢百骸,驱散了所有的恐惧,更让金铁交击的声音带来了一种别样的快感,甚至让他变得渴望战斗,渴望浴血杀戮。

    战士之心在这具稚嫩的身体中缓缓地苏醒了。

    遗传自伟大的牛头人战士凯恩·血蹄的战斗天赋终于觉醒了!强大的战士天赋与日积月累的训练带给了贝恩超凡的战斗直觉,他开始通过对手的发力和姿态下意识推测起对方下一次的行动。

    接下来的是……突刺!

    果不其然,迎面而来的是一记夺命之刺。

    贝恩反手磕开长矛,锐利的矛尖割断了几根棕黄色的鬃毛,贝恩顺势一个重锤,把锤头挥到了半人马大开的胸口。

    这是第一个稍有建树的攻击,贝恩抱着重创对手的心而发动的全力攻击,至少第一次逼退了他的对手。

    然而石枪前蹄稍稍蓄力,一个简简单单的后跳就躲开了这危险的一击,他在半空中连连出矛,噼啪两声,击飞了从黑暗中袭来的两根弩箭。

    赛安潜藏在黑暗中,拖着半残的手臂,吃力地掩护他的同伴。

    不要小看这位小猎人的射击技巧,他可是塔玛拉·血蹄最出色的小徒弟,尽管有伤在身,他还是凭借着这把残破的弩数次保住贝恩的性命了。

    赛安在夜色中奔袭,因为刚才的射击已经暴露了他的位置。

    只见他紧紧咬住弩臂,腾出仅剩的一只手从腰上的箭袋里抽出一根弩箭,然后艰难地给弩机上弦。

    他和贝恩一直在等待机会,而刚才就是很好的一个机会,心有灵犀的两人也的的确确地抓住了,可即使是那样一下堪称精妙的配合也无功而返了。

    赛安叹了口气,尽管他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可是他还是为敌人的强大而震撼。

    但是他依然在奔跑着,因为两个小家伙从来没有放弃过战胜对手的希望。

    他们依然心怀勇气。

    ……

    小赛安在感叹对手的强大,袭击者也在为他们的成长而惊恐不已。

    对于刚刚的两支箭,石枪的心中充满了恼怒。

    即使已经预判到了攻击的方向,箭矢袭来的一瞬间,他也产生了一种猎人与猎物身份对调的荒谬感,本能令他不由自主地挥舞长矛,简直毫无章法可言。

    他顺利地击飞了那两支瞄准脖子与心脏的箭矢——虽然他十分清楚,这种程度的攻击即使命中也没有办法对这具完美的身体造成一丁点损害,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躲开了。

    这种下意识的反应让他恼怒极了,对射手的恼怒,也有对自己的恼怒。

    他所恼怒的是,这具完美的身体下仍然潜藏着一颗半人马卑微的心。

    在主人的赐福下,我是不同的!我已经升华了!我已经不是凡人了!

    自命不凡的人当然不会拥抱耻辱的记号。

    即使他已经无数次在心中告诫自己,但不久前差点被刺穿大脑的恐惧感让他又重新体会到了作为生物的羸弱。

    那是源自起源的恐惧,根植于生命,消融于万物,是他极力回避,拒绝承认的东西,也是能够拆穿虚伪谎言的尖刀。

    原来……他不是完美的——当这种想法开始萌生的时候,就像一只剧毒的蜘蛛开始在心中筑巢织网,渐渐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拒绝承认这点,而这种丑陋的伪装已经逼疯了他,所以他疯狂地追杀这两头带给他恐惧的牛头人。

    他不在意是不是家猫挠花了狮子的脸,他只想要折磨他们,杀死他们,把他们带给他的耻辱千百倍的奉还!

    然而在这场可笑的追猎中,他逐渐心惊。

    那个潜藏在阴影中的猎手拥有着精湛的射术,给他带来了沉重的压迫感,那是连同为射手的自己也惊叹不已的高超技艺。

    回想起来,前方的孩子战士也是在以一种相当可怕的速度进步着。

    他们如同一条干涸的海绵,在生死搏斗贪婪地吸取着经验,然后将其转化,再度运用到战斗中来,从一开始只能在猎人的掩护下苟延残喘,到后来甚至能找到自己的破绽。

    更加夸张的是,和他战斗的不是什么久经沙场的战士或者经验丰富的猎人,而是两个还没成年的小牛犊!

    这简直无法接受!

    所幸石枪没什么文化,所以说不出什么“此子恐怖如斯,断不可留”这样略显尴尬的千古名句。

    但他也充分地意识到,即使只持续了十分钟,这场战斗也绝对不能再拖下去了。

    于是,他收起了轻视之心,开始调集起身体中刚刚被赋予的,来自主人的强大恩赐。

    他把目光转向沉稳的孩子战士,又转向漆黑的角落,脑袋一转,对于先拿哪一个开刀,他的心中瞬间就有了定夺。

    石枪的身体散发出一阵土黄色的光泽,在贝恩惊悚的目光中融化在地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