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光景

    开兴十年二月，浔阳府治城内的大道上，一个中年文士打扮之人，腰间一柄看似普通的文士剑，一手持一根黑紫色竹杖，肩背一个书框，一手牵着一个正在啃梨子的清瘦少年。两人衣着朴素，月白色的长衫陈旧却干净异常，整体如常人无异，只是这依旧寒冷飘雪的三月，未穿厚衣也未见有身冷迹象，除此之外并无异样。两人缓步进出城，守城兵丁衣甲齐备却是并无多少精气神，城门吏处缴纳了两文钱出城税，便也并无为难。穿过门洞，原本市井的叫卖人流如织，衣衫褴褛的饿殍，以及苦力扛活的人，城墙下更有被枷锁、捆绑的各类囚徒全没了，有的是漫天白雪覆盖，窝棚遍地更有冻饿而亡者正被野狗撕扯。只有紧靠城门处一座草棚下有炊烟升起，那是官家赈灾施粥的所在，只是施舍有限，如今只是煮些热水给这些饥民饮用。时不时有乞讨者上前求布施，却无形之中形成一道墙，近不得文士身前，文士一路一把把铜钱像远处抛去，才算离了窝棚区。

    这正是王清念叔侄两，文士正是异形后的王太元。叔侄两正月十五后便出得山来，因大雪寒冬太甚，便在在城中小住月余，如今风雪止住天光晴朗方才准备北上，跨过长江进入豫州预前往嵩阳。只是自叔侄二人进入府城时，便以被一群本地游民盯上，因见王太元文士打扮，怕其身有功名，恐惊动衙门，因而不好在城内动手。只是一直盯梢，见这外乡人叔侄俩出城，一路铜钱至少撒了一贯不止，盯梢的游民心里不禁火热，盯了月余没有白等是条肥羊。连忙留下痕迹，以告知后面的同伴此事可为，夜间汇合便可动手。清念此时嘴里嚼着红枣，以有神官实质的气感，方圆三百步风吹草动节能收于眼底，发觉是有人一直鬼鬼祟祟跟随，仰起头看着一米八几的王太元道：伯父，我们是不是被强人盯上了？王太元目不斜视，又拿出一把果脯递到清念手里才说到：入城之始我便以知晓，宝奴（王清念小名）不必惊异，好生赶路，江边我记得有处废弃的小庙，晚上咱们头顶得有瓦遮盖了才是。

    清念一脸稚气未脱的小脸，砸吧着嘴说：那他们抢我们的住处怎么好。王太元没好气的一个脑瓜崩说到：你觉得我打不过他们？清念纯真的笑了起来说：这到不是，我是怕我失手打死打残他们，他们也有家小，怎生得好。王太元被逗笑了：我家宝奴到是慈悲心肠，这些歹人不知害了多少性命，若不招惹咱爷俩也就罢了，若真要不轨，承负所在，你我不沾因果，超度此等歹人十里八乡必然顶礼，也算得一场小功德了。清念若有所思的低头不说话，嚼起了果脯。叔侄二人酉时初定，以然听得到奔腾的江水声，已然只剩微光的天际，大约看到了一间庙宇的轮廓。

    这庙宇是条石磊成倒也风雨难毁，只是门窗已经糟朽，屋顶石削的瓦片脱落不少，只看着王太元衣袖一摆，一道微风无形无声的击出，糟朽的大门抖落着碎屑滋呀呀的全部敞开开，随着门打开屋内灰尘被卷到角落去。庙内空无一物，只有石质的神台上有一尊糟朽了的泥塑，看不出供奉的是个什么。王太元拾倒了一些木材，在背风且屋顶尚好的一处升起火来给清念取暖，在变戏法似的在火堆前铺上干净的草席，上面有两个方形软垫和一张小几。清念自然的脱了鞋走上草席跪坐于草垫之上，王太元拨弄着篝火，一个铁壶正煮着茶水，清香之气四溢。清念闭目诵经，进行晚课，王太元不时向铁壶内投掷不知名物质，整个庙宇内原本阴冷晦暗的气息，随着篝火与经颂，渐渐气息流畅隐约有哭泣之声，却并非阴风阵阵的凄厉哭泣，是那入了心伤感自怜的抽泣。

    戌时方至天地以入晦阴，王太元清宣道：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轮回不入终是痴迷妄心，罡风起时比那人间更苦楚，赐尔等下民“告地书”一册，莫停留，早去幽冥度今劫。尔后自袖中飞出一片九分长一分宽竹简，古篆淡淡无有光晕，却散放出道道暖意，王清念起身左手掐诀，右手掌托配印之宝念动咒术，脚踏步纲摄纪入位，对着悬浮的竹简一声：赫。竹简散发出淡淡的白色光点犹如实质，只见一道道各色人影飘向光点融合，不过几息之间，竹简如被度上一层银光，其中古篆字迹清晰如水流淌环绕竹简之内，道道祥和之气散发，如月般照的庙内皎洁。王清念左手几路指诀印向竹简，这“告地书”载着这方圆十里内不知多少阴魂急向地下而去入土及没，王清念虚空向酆都一拜，朗声道：福生无量。叔侄俩皆在一息内恢复如常，王清念将配印收入囊袋挂于腰带之上如同香囊。

    王太元一脸慈祥的给清念倒了一碗煮的浓稠的茶汤，说是茶汤到也像是糊状类食物了，说到：不愧是我家好圣孙，世袭之箓实修之威，王侯公孙中以是一等类人，如今便是一方正牌地祇也不过这等法力。王清念笑嘻嘻到：还不是伯父父和几位师兄教的好，当然还有我的一点点小智慧，正待接过碗来要喝茶糊。只听的外间吵杂声起，不下十余人的样子，火把光影投射攒动，一个声音嚣叫到：里面的人听着，交出财物脱下长衫佩剑，饶尔等不死，若干反抗全部制成香肉脯。王太元如同没有听到般，不温不火带着慈爱的口吻说着：快把这上真八宝汤茶吃了，这里面的料都是我当年攒下的，有助于我家宝奴身体。清念虽然闻声后略有错愕，却也波澜不惊，接过碗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不知何材质的调羹，叔侄二人对坐着，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庙外的人等了半盏茶见没人回，心中也是有些莫名，摄于这个废弃庙宇鬼怪传说极多，因此一行人暂时也不敢硬闯而入。领头一个贼眉鼠眼面相猥琐的人发话到：兄弟们先喝点酒吃点餐食暖暖身子，那男子颇为魁梧又有佩剑，硬闯必然有兄弟受伤，可就不划算了，等子时我便能请得大仙上身，到时在进去擒拿这庙里肥羊，那男子制成香肉售卖，那男童就给兄弟们耍子。配着猥琐的奸笑，一众喽啰轰然叫好，各自找北风处生火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