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新年

    十四岁的清念，打记事起除了在岭南吃不饱的微弱记忆，便是与王太元及一班道士长大。虽在太室山中住在比这府邸气派的多的大宫殿内，却是并无多少人气，随侍神员在王远知大真人升度后也一同去了西城，说来清念从小便比较孤寂。老妇人王谢氏自小在高门长大，贤淑智慧的同时也深谙深宅中的门道，应此在自己陪嫁的庄子上挑选了良人，照顾清念起居及陪读。四十岁出头的谢从进便是丁头，其妻谢唐氏为女仆之首，二人独子十三岁的谢家生为随侍书童。几日的相处下来，一众照顾清念的仆役基本知道，这位少主人是位性格内敛，看不出喜怒之人，倒也都好相安，省去太夫人的操心。

    年三十晚上一应祭礼繁杂而沉珂，与往年一样王敬没有回来，只是今年多了清念。祭拜祖宗之后，一应家生子奴仆等众叩拜家主，往年都是王蕴与王涌分坐左右，今年的右位却是由清念端坐其上。王蕴晓瑜众人，族谱之上以将清念的名字，按照辈分排轮，改名晋之，三月初一开过祠堂后便可定论。一应奴仆叩拜，高呼：少主人吉祥寿康，福泽千秋。只是一旁的王曹氏却是内心阴郁到了极点，自己没用的男人浑然还不知，自己已经落为普通宗子。倒是谢从进夫妇高兴非常，这天元朝虽自说为新朝新气象，实际依旧沿用前朝制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科举、举荐、萌荫还只是明面上的，多是武勋、文贵因开国有功，得以垄断世袭诸业。太祖时期更是废除科举，采用举荐与萌荫，习了数千年圣学的士族却也是敢怒不敢言，也导致地方与京师的失和，太祖一死其得力干将四王及指定接班人惠帝，先后被士族联手下狱论罪，惠帝被废为交城候留京颐养不得出京。

    此时以十五岁的清念即如今的王晋之，对内宅之事并无多少上心，自得伯父领去仙室山中修行，虽机敏过人读阅经典无数，却是对人间心事少了许多阅历。谢家生原本以为少主人，会如同其他有爵人家少爷一般，颐指气使对待下人如牛马，一开始服侍时有些战战兢兢。却不想这少主人脾气是那般温和，虽然不爱笑也没什么神情流露，但举止动静使人如沐春风。因侍奉少主人前都是在庄子随着自己爹娘做事，因此也习得些字却也大致上就是个农人。因为自己爹爹是太夫人王谢氏陪嫁而来的家生子，便做了庄子管事因而不曾受过饥寒，因而虽然皮肤麦色却也清秀文静，年节里也能进府给太夫人请安，得半吊铜钱赏赐当的上两三个月工钱了。如今侍奉少主人一个月就是一两银子月例，加之少主人温和，端的是快活非常。白里日陪少主人读书能学得些文章，晚间少主人也不折腾人，从不起夜或是有其他事，让自己就在卧房的坐塌上睡了，防止被外人知道他没有守夜，这府邸的榻可比自家的床还舒服，因此从不需要小厮来替换自己轮值，一直贴身伺候着这位自己的少主人，太夫人还当是谢从进一家恪尽职守，谢唐氏得知自家儿子跟着少主人这般舒坦，原本忐忑太夫人若去了，庄子还不知是被发卖还是被那个继承，到时候一家子可就得沦为普通庄丁了，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自家儿子得少主人疼爱，将来指不定就能如府中的大管家王保律一般，子孙可得官职不敢想，得一吏员也是好的。因此时刻嘱咐家生，要寸步不离少爷，对少爷的饮食更要仔细，采买制作到食用，都要时刻让心腹盯紧，后门深似海便是奴仆也是清楚许多的门道。

    上元节时两个中年道士连襟扣门，却是王太元的九个弟子中的老四和老五，是一对双胞胎，道术修为也已至突破进入神官的门槛。大弟子谢清至更是以为六品神官，出任仙室山守御使。这次兄弟二人来，便是要入住穹窿山，保护如今的王晋之，并且带来了王太元吩咐的一些洞天中的灵果给晋之食用。晋之见过两位师兄后，也是颇为欢喜，到这府邸二十余日，自己名字都被改了，且不用在早晚课，法力被封禁，只能打坐纳气以养神格，只是冬日里朝阳中的紫气又稀薄的可怜，四书五经不过那些本类，看的也是无心在看。有了两位师兄在穹窿山结庐，以后便有借口可以去参玄论道出去玩耍了，顺道和剑道高手的四师兄学习剑术。王蕴夫妇两也各得了数枚果子，世族高门几乎皆有占据洞天，因而福泽延绵长寿聪慧者颇多，这洞天灵果便是这长寿保证之一。食用一枚一年便能不生病痛，食用数枚神清气爽可保稳健，连吃十数年后可护得神魂不受病侵，自是可得寿岁终年，往后在食用便也就只能当普通滋补品来食。

    晋之自小就爱拿这些果子当零食般吃，为了避免惹人眼，王太元将昔年升玄大真人赠予其的小乾坤囊，命这师兄弟二人带来给晋之使用，可收纳三室之物使用随心，保长久不腐，数筐的灵果及一些书籍器物皆有装载于其中了。晚间休息晋之随手给了家生一个果子，让这小仆差点好吃到叫出来，说自己从未吃过这么甘甜润喉的果子，问晋之哪儿得来的，明日里买上百斤窖藏起来。被晋之学王太元那般弹了下脑瓜崩，说到：你吃了便吃了，不要出去说，这是灵果。顿时让适才还欢喜的家生，有点吓懵了，这要是被家主知道奴仆吃了灵果，还不得被炮制了。这世道，人人其实都想修仙，可一无世族财力自持，二无功法门径，三来无师可寻，便是世人皆知此家有仙神也只是猜测，且非亲眷怎会纳入门墙？

    这世道中，仙神显圣只在末世王朝更迭之中，且前朝覆灭与本朝新立之时，又有胡人南下历经四十余年大战，前朝虽挡住被异族奴役，却亡在了本朝的手中，两次连续大战，仙神有名号者便陨落数人，功德天庭一干百万神人几乎全部覆灭，且有天道限制，只要太平三四十年，便皆是神话故事，俗人心思便会被禁锢抹去。那些修行之人，一生努力不过求个数百寿的阴神，甚至百寿的土地神祇，便以为是了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