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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石破天

    “走吧,明天一早去找石破天。”

    到五元乡的这一夜,几人睡的很安稳。

    除了元自义庄回来之后,便开始发烧,后半夜,由裴述专人照料之外,并无任何意外发生。

    这样寂静的夜,南方春末夏初的风里,带着几丝香甜的气息。

    梅雨季节的开始。

    后半夜已开始下雨,低矮的青瓦屋檐,滴落于台阶之上的水滴,这南方小镇之上静谧的夜阿。

    仿佛时光都已经慢了下来。

    而彼时的长安城。

    灯火通明的楚王府。

    在那一片临湖而建的书房前,叶沉于烛下撑开那封熟悉的笔迹。

    有极淡的墨香飘来,那独特属于她的书法特色,收尾时总会笔锋倏然转利。

    叶沉笑着,一身红衣慵懒斜卧。

    麒麟烛台一边的沙漏,簌簌的落着流沙。

    他浅笑的着那信笺压在一本书来,又打开了另一封密函。

    只一眼,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再一眼,危险的挑挑眉。

    有衣袂翻飞的声响,紧闭的窗户叮的一声打开。

    有人一身黑衣翻了进来。

    那人一进门便将面纱撤下,笑嘻嘻道“成了。”

    叶沉一见贺涛笑成那样,就看不顺眼。

    他没好气的说道“你这翻窗户不毛病是跟谁学的?”

    贺二一时也摸不着头脑,那啥,裴述不是喜欢翻窗户吗?你不是还经常称赞他轻功登峰造极吗?

    为啥俺一翻窗户就成了横眉冷对的待遇了!

    “那个殿下……”

    “说重点!”

    贺涛刚想解释,就被叶沉给怼了回去。

    他咽了咽口水,赶忙道“已经准备妥当了,小候爷那边说,再过一两日,就差不多了。”

    “只不过太后那边见到迦南公主留书出走很是生气,借机仗杀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是咱们的,老巫婆还专门给洛大人下了道密旨,让她保护好公主,嘿嘿,不过被咱们的人截下了。”

    “把那道密旨放出去,另外,告诉蕴之不必等一两日,明天,本王就要看到效果。”

    他说这句话时,目光望着窗外极黑的夜。

    然比那黑衣还要漆黑的,是那一双凤眸。

    ……

    次日一早,太医院人仰马翻。

    隆庆帝中风,口不能言,眼不能视。

    因之前曾在内阁下过命令,让楚王殿下监国,所以当内阁首辅大臣王锡爵拿出这道旨意时,众内阁辅臣无一反对。

    有心里反对的,也有腹诽的,不过明旨在手,又有不朝一品大臣的支持,其他人当然也明白了这朝中的风向。

    也有明里反对的,比如隆庆帝那几个不成器的皇子,其中以老三为首的,纨绔党站刚一站出来,接着有人拿出叶家老三在京城某知名赌坊里欠下的数额巨大的欠条。

    纨绔党还没说出什么道道,就被无情的打压下去了。

    不过多数人都觉得隆庆帝不过是中风,又是不是脑瘫之类要死要活的病。

    再说了,他以前经常偷懒,把政务交给叶沉去办。

    叶沉虽然顶着一个荒唐王爷的头衔,经常揍的一些文官满街跑,但官员的办事效率到是上来了,该抓的,该杀的一样也没有落下。

    再说这次也说不定与上次陛下头痛病犯了一样……

    以上这些话,乃是内阁首辅王锡爵给诸位文官洗脑的话。

    洗着洗着,大家都觉得这不过是与往日隆庆帝偷懒躲滑一样,也无人再去深究,立太子,立国本之类的这种话题。

    反正又不会少发他们工资,也不会多发他们工资。

    而且王锡爵向来与楚王殿下不合,这可是整个朝堂都知道的事,他都不怕,别人还怕什么。

    于是长安城的风向悄悄发生了变化。

    静海深流,漩涡于底。

    长安城这场无硝烟的政变,在一个文人的三寸不烂之舌,和一场帝王的中风之下如海底的涡流一样,发生了变化。

    而后宫里,依然如往常一样,除了原先照顾元敏的宫女死了几个。

    锦罗拿着羽扇轻轻为元柔扇着。

    元柔生性怕热,还未到初夏,已用上了冰。

    “敏敏那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锦罗心想着,昨晚那人曾用密语给自己传出来一个消息,说是元敏已跟着巡查御史到了荆州北部的五元乡,并未直接去荆州……

    但这话,到底是不能给眼前这位说的。

    她缓缓道,“还没有,敏敏既然已上了洛大人的船,也裴侍卫保护着,想来也不会受了委屈。”

    元柔叹了一声,“那个丫头可真是让人不省心,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想跑回家了,若是哥哥知道了,定少了不她一顿鞭子。”

    锦罗道“太后,公主想回家也是在常理之中,今年八月之后,便要北上燕京,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她适时而停,抬头看了一眼元柔,不再多言。

    元柔长舒一声,伸手去逗弄着桌上那只鹦鹉,“是阿,八月之后,我又是一个人了……一个人……”

    她看着那只浑身雪白的鹦鹉,眼底涌出无限的温柔,但那温柔随着门外传来的那声尖叫转瞬间v即逝。

    “纳兰容佳的声音,哼,想不到她命还真硬阿。”

    锦罗道“是阿,疯疯癫癫的快二十多年了,可就是不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疯了的缘故,她的鼻子竟然出奇的好,任何有异味的东西一概不吃,还掐死了好几个小太监,还大声嚷嚷着那些人要害她的命,陛下也是因为她曾是先帝的宠妃不愿意杀了继母……”

    “继母?哼,他眼里,可没有我这个继母。”

    锦罗想,太后这一边的势力,这几年在陛下的有意无意的打压之下,已损耗大半,而宫里各处安插的眼线数不胜数。

    以至于太后这一年来自那件事后,不敢再有任何运动作。

    “听说,陛下昨天晚上中风了?”

    锦罗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元柔眼中满是不屑,“中风,我看就是偷懒懈怠的一个理由吧,哀家老了,有些事情,不愿意再做了,现在哀家心里就只有两件事……”

    她眼睛看着院外的那颗雪松,手无意识的抚摸到自己的腹部。

    锦罗余光瞥了一眼,随即垂了下去,像是怕她会发现一般。

    那个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的人,究竟在何处?

    ……

    相较于长安城的风起云涌,静海深流。

    于对遥远的南方小镇五元乡来说,真是遥不可及。

    它们不参与朝廷争斗,不参与国家大策,安安稳稳的生活才是它们的常态。

    只不过这种常态是被有心人掩盖下的盛世太平。

    洛书翻出了近五年内,五元乡里报案失踪的人口档案。

    前三年,平均每月一人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后两年,每月失踪四到五人,依旧只是报案失踪没了后话。

    变化是从上个月开始。

    失踪人七人,皆是死后在山林里被发现。

    也就是说这五年前,前三年共有三十六人因为明原因失踪,其中多数为流浪的男性乞丐,年龄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

    而后两年,以五元乡的普通村民为主,少数路过的商旅。

    而这后两年的失踪人数已达到了一百二三十人左右。

    几乎是翻了四倍。

    五元乡,因其地位位置特殊,并无马匪盗匪之患。

    除去每年的意外失踪走失的人口,这个数字在这一个不足三万的小镇上显得太过突兀。

    她做了一个假设,倘若这些失踪的人,都与这些被挖心而死的人有联系的话,那么这五年的时候,那个已经挖了近二百颗人心了。

    如果凶手真正的杀人目的就是挖心,那么,他绝对不会就此住手的。

    且看他这几年的做案数据,每年曾递增,甚至翻倍的数量。

    显然,他的需求量在大增!

    洛书看着一旁若无其事的石破天,想起今日一早,叶沉手下的暗卫送来的关于石破天这些年贿赂王学仁的资料。

    十年,上百万两白银。

    一个几万人不到的县衙,上哪里去弄这么多的银子。

    她笑着看着石破天。

    石破天只觉得一个激灵,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生了出来。

    “洛、洛大人,您要的东西全在这里?”

    “我知道!”

    “……”

    石破天被她看的浑身发毛,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接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或是他做贼心虚,又或是她身边的那几个太过利害。

    或者是他曾听过一些她的故事,把人杀了之后,埋在地里……他竟被这她一个眼神看的发了毛。

    “五年间,失踪近一百七十人,竟然半数以上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未结案件,本官很是好奇阿,这些年,石大人究竟在做什么呢?”

    “一、一百七十人?”

    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洛书冷笑一声,原来这家伙是一些案子根本没没看,这种货色是如何混进公务员团队的?

    “昨日听闻石大人派人去搜山了,可是找到什么线索没?”

    石破天脸一阵青一阵白,“没、没发现。”

    “那可有找到熊的踪迹?”

    “也、没有”

    “那既然如此,这案子石大人打算怎么结?”

    石破天瞬间觉得头大,从还没觉得头顶之上有块石头压在那里是什么感觉,而今天竟然体会到了,为官以来的第一次压力。

    他十分怀念没有被纪检查水表的日子。

    之后的几天,自己的办公场所被人占领,美其名曰审核其账目,哪里有什么账目,师爷全给做了假账,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些年的钱一共花了多少,能查出个毛线呢。

    不过就是天天盯着他破案罢了。

    可是追踪了这些天连个凶手毛都没有,让他去哪里找?

    这天,老石同学正在洛姑娘的审判桌前来回踱步,猛然一回头,见门外有几个五大三粗的黑衣人押着几个男人从外面进来。

    那些男人乍一看还挺眼熟,哎哟妈呀,这不是,这不是自己派出去倒卖药材的那些人吗?

    石大人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洛书道“不知这几位石大人可认识?”

    石破天脸色煞白,“不、不认识。”

    其中一位被揍的很惨的男人忽然挣扎着要起来,以浓厚的荆州口音骂道,“石大人,你怎么能这样说俺泥,明明是你让俺去倒卖那些药材的,是你阿,你可别不承认!”

    其余几位男人也都纷纷站起来,指责他。

    指责师爷。

    那师爷一见知道贩卖赈灾药材的事也兜不住了,索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大人阿,都是这个人让我做的阿,不关小人的事阿,小人也是被逼无奈阿。”

    石破天的脸色霎时间变的精彩。

    他忽然起身对着师爷的胸口就是一个窝心脚。

    “你、你胡说,明明是你自作主张,本官什么时候让你做这种事了!”

    章猛冷笑一声,一把将石破天揪了过来,扔在地上。

    拿出一个小瓶子,和一把匕首。

    回头对他一笑,太阳照的他雪白的牙齿寒意森森。

    “大人,不如我把上次从刑部学的那个刑罚用在这家伙身上试试。”

    “什么刑罚?”洛书问道。

    “在他头上开个口子,把这瓶水银给倒进去,说不定还能剥个全皮下来。”

    石破天一听早已吓的浑身哆嗦。

    他曾听人提起过这种刑罚,他虽然昏庸,但极胆小,生性见不得这种血腥的事情,更何况这种刑罚在自己身上呢。

    他哆嗦的趴到洛书跟前,“洛大人,我我说,那是是王太守让我做的阿……”

    “石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本官何时让你做过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自大门外传来。

    石破天一转头,瞬间脸如死灰,跌坐在地上不敢起来。

    来人脸圆鼻阔,身量不高典型的岭南人长相。

    那人一身湖蓝色的锦缎长袍,肚子圆鼓鼓的,鼻子下一道八字胡,迈着官步,嘴上说着恭敬话,眼里却是轻蔑。

    洛书心想,这王学仁果然不一般呢。

    能在荆州这种军事要塞做了那么久的太守,怕是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这个石破天八成就是个炮灰。

    她看了炮灰一眼,心想也不必再理会这家伙了,有条大鱼来了,谁还管小虾米呢。

    王学仁像是刚下马车,“洛大人真是敬业,本官迎至荆州,竟然发现洛大人提前在这五元乡下了船,害得下官白跑一趟真是该罚该罚阿。”

    洛书心想,真是官场上的老油子阿!

    “王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本官奉了朝廷之命,来视查岭南一带十州,而这荆州也不过是岭南要塞之一,谁规定本官一定要在荆州下船了!”

    她语气有些生硬,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

    其实她也不想这样,只不过懒得去应付这些老油子的酒场,如此一开始得罪下去,也免得与他们虚与委蛇,累心。

    她宁愿把精力放在捉拿凶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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