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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投毒

    “带上苍松,你们先行一步。“

    “那你呢?”

    “我随后会跟上。”

    ……

    望丘的主街上,过往行人喧嚣,到处张灯结彩。

    “一世祭”举办在即,城中百姓兴致高昂,笑容满面。

    张太镰走在街上,似是与他们格格不入。

    苍松已被文敏陆雪琪四人先一步押送走了。

    他自己则是又回到了城中,做些善后收尾的工作。

    主要是检查一番有无遗漏的毒血尸兵,为城中百姓除去隐患。

    但找了半天也没啥发现,想来无事了。

    “大哥哥。”

    身后有人唤自己,张太镰回头,却见是小诗嘴弯弯,笑盈盈。

    只是门牙漏风,暴露两扇空门。

    她一边拉着张太镰的衣袖,一边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人。

    “大姐姐呢?”

    “走了。”

    小诗闻言,脸上殷切顿时消散一空。

    “你怎么在这儿?天快黑了还乱跑。”他故作严肃的说。

    小诗嘟着嘴,道:

    “我出来给是想爷爷买根冰糖葫芦吃的……”

    张太镰轻哼:

    “是你想吃吧?”

    “是给爷爷吃的!“

    小诗忙不迭的摇头,接着道:

    “爷爷咳嗦了,以前我咳嗦的时候爷爷就给我买冰糖葫芦吃,吃完就好了。”

    “小丫头还挺懂事儿。”

    张太镰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胖脸儿,小诗不满的拨开他的手。

    “行了,别闹了,我送你回去。”

    说罢不由分说,要把她送家去。

    忽的——

    “咚咚咚!”

    一阵铜锣声连串着响了起来,整条街的喧嚣声霎时间升到顶格!

    人群百姓们也不知怎么,个个高声欢呼,震耳欲聋。

    小诗吓了一跳,怯生生脸发白,张太镰将她拉到近前,然后叫住路过的一个推车的汉子:

    “这位兄台,众位父老缘何喧嚣至此?”

    那推车汉子笑道:

    “老兄外地人吧?风季过了,稍后那奇景便要露出来了。”

    “奇景?”

    见他不解,推车汉子指着城门口的方向。

    张太镰顺着他的指点,目光穿过城门,落在极远处的天边,

    那萦绕多日的风沙障壁稀薄了不少。

    原来是包围这片城池的“鬼剃头”式的超大沙尘暴,正在散去。

    像是撤掉一层黄沙的幕布,天边的景象渐渐清晰。

    夕阳骑在地平线上,将将沉了一层边儿。

    从他的位置看去,硕大的火红几乎占据了整个城门口,如坐井观日。

    在火红日冕中,一“座”树的轮廓,从朦胧转向澄澈,几乎充塞了整个太阳。

    “那是,一座山丘?”

    张太镰有些惊讶,

    这角度、这画面,着实震撼。

    这让他不禁想起当时那场“车祸”,

    想来当时神威车轮撞得,就是这座山丘了。

    “是啊,不然这城怎么叫望丘呢?”

    推车汉子眼中映着夕阳的火光,一脸骄傲自豪,又道:

    “风季变幻无常,这景色一年也不过能见个十来天左右,

    如今恰好赶到一世祭的日子前后,端是吉兆啊!”

    ……

    张太镰送小诗回家,小诗爷爷出门相迎。

    老爷子不废话,开门见山道:

    “我听闻城里传开消息,水神庙死了几位僧侣,可与你等外来人有关?”

    张太镰点头,直言相告:

    “老先生放心,凶手已被我等缉拿,押送走了。”

    “哦,那便好。”

    老者点了点头,邀请他入内。

    老者正在院内煮茶,石桌上摆着一壶清茗,热气蒸腾,茶香四溢。

    “见过那奇景了吧?”

    老者随口问着,又给张太镰递了一杯茶。

    他点点头。

    “确是壮观,只是……”

    他掏出一块扁平铁片,看上去像是一截剑刃的中段。

    不过已经锈烂不堪,几乎一撮就碎了。

    这正是两日前,神威车轮穿过那座山丘时,手中不小心捞上的。

    “那丘上似乎很多铁器,却是为何?”

    “那都是祖上卸甲所留的枪刀兵刃……”

    老者看了眼那铁片,自斟了杯茶,又道:

    “不怕你笑话,说起我们这城中百姓,追到根上,皆是好勇斗狠的杀生汉。”

    “原来如此。”

    张太镰点了点头,没有多评判。

    老者指向东北方向,道:

    “此去千里有处废弃村落,百多年前,乃是我等城中百姓的故土……书上说,唤作袁家坪。”

    随后,老者为他讲述起了这段往事——

    说白了,就是一村人“闯关东”故事。

    百多年前,时逢正魔大战,双方打的昏天黑地。

    凡俗世间也跟着乱了起来。

    就袁家坪来说,“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这三样算占全了。

    先是闹蝗灾,蝗灾之后又是旱灾。

    等好不容易熬过了灾年,好日子还没盼来,土匪先来了。

    当年的世道,为了口嚼裹,老实人之间玩命都是常有的事儿。

    何况匪?

    抢钱,抢粮,抢娘们儿!

    平头百姓,有冤屈得受着,挨宰得撅着。

    等匪走了,剿匪的兵来了。

    本以为能替老百姓讨个公道,

    结果,却是祸害的更狠。

    什么?敢不乐意?

    抢钱,抢粮,抢娘们儿!

    这般几年数遭折腾下来,乡亲们被逼的活不下去,干脆也捡起刀枪,在这乱世中露出獠牙。

    ……

    几番世事变幻,最终迁徙到这片与世无争之地,才算安定下来。

    听完他的介绍,张太镰不免有些感叹:

    “原来,所谓望丘,望的是这座刀枪林立之丘,倒是颇有些警示意义。”

    对于他的话,老者深以为然。

    “乱世中,人命如草芥,

    此城之所以取名望丘,是为提醒后人,如今的安宁日子来之不易,怎能不珍惜呢?”

    老者说罢呡了口茶,嘴里嚼了嚼,确是吐出几片茶叶,不满道:

    “近来这水质不纯,害的茶水也带了些腥膻味。”

    张太镰眉头一皱。

    “有这回事?”

    一旁的小诗闻言附和,点头道:

    “嗯,小诗也觉得水不如以前好喝了。”

    闻言,张太镰又端起茶杯,轻呡了一口。

    入口依然甘甜。

    但咽下之后,细细感味,只觉得唇齿间有些涩然。

    像是掺了微量铁锈的口感。

    他本不是经常品茶的人,舌头自然不如小诗的爷爷灵光。

    忽的他心思一动,用灵觉感知了一番。

    然却察觉茶水中,竟蕴含着微弱的“苍松”的味道。

    原来如此!

    张太镰恍然大悟。

    这城中水渠纵横相连,正是上佳的传递媒介。

    怪不得苍松能将气息传遍全城,掩盖混淆了自身行藏,

    原来是借用了城中水脉。

    等等!

    单单只是为了“隐藏”这一点么?

    他心口突然狂跳了起来!

    这一刹那,他脑中念头此起彼伏。

    顾不上客套,他猛地的抓住小诗爷爷的手,

    “老先生,借你血一用。”

    说罢,在他指尖一划,取其一滴血滴入茶碗中。

    然后他将血茶一饮而下,闭目感受茶水在胃中的变化。

    忽的,面容一阵扭曲,“噗”的将茶又吐了出来。

    体表的魔术回路应激似的闪了一闪,将老者和小诗吓了一跳。

    张太镰眉头锁死,拳头攥得发白,不发一言。

    血中有毒……

    或者说,水中也有毒。

    苍松将自己的气息与毒血幡混合,散入全城的水脉中。

    掩盖自身只是表象,投毒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毒性很微量,

    但积聚在人体内,聚少成多,其后果……

    他想起水神庙中,那些受到毒血幡感染变异成尸兵的僧人。

    想到这儿,手上一个不稳,茶杯滑落,摔得粉碎。

    “这老杂种……为何要这样做?”

    他百思不得解,

    转眼间,后背已是汗如浆出。

    这一连串的反常举止,使得祖孙二人惊诧不已,

    “小兄弟,有什么不妥么?”

    张太镰没有回应,

    只觉得一股寒彻骨髓的凉气,就这么窜上背脊。

    像一脚踩进了冰窟窿,心都透了。

    他又想起当日仙人驿中,周一仙祖孙描述的,和苍松的那番问答——

    “道士不在道观诵经,却满身尘朴,所欲何为?”

    “去种一把刀。”

    “一把诛心的刀。”

    ……

    他看向远处天空,怔怔良久,

    忽的由衷赞叹了一声:

    “真是好美的月亮啊。”

    确实美,

    沙漠中的月亮比中原好像大上不少,也圆上不少。

    皎洁玉盘,就悬于剑丘之上。

    林立的刀枪尽管锈蚀不堪,却不妨碍其反射月华,

    整个剑丘点点粼粼,像一颗璀璨的光之棘树,衬的天与地上下皆白。

    如此奇景,遍寻他三世记忆,自问没有比这更美的景色。

    可偏偏,

    偏偏,

    那梦中的画面,那古井中的幻影,又在眼前幕幕闪过。

    与现实重合,非但毫不违和,反而更像是……一种补全。

    他想发怒,

    狂怒!

    但怒火来得快,去得更快。

    有一种“天意弄人”的荒唐感,抽干了全身的力量。

    心里只剩空落落的了。

    回过神来,他恍然大悟。

    “原来,这把刀,是给我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