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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两清

    张鸿死了,褚怀明整个人都阴郁下来,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睡不好,他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让司空鸣碰壁了,一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浮涌上心头,纵然天气寒冷,仍旧熄灭不了心中烦躁的火焰。

    司空鸣一次又一次的超乎他的想象,这个人也太完美了些吧?都说这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可这司空家的小子年纪不大,论谋略庙算,上乘;论武学造诣,上乘;就连长相样貌都不落凡俗。

    褚怀明很无力,他起身推开着窗户,看着外面的雪渐渐大了,雪在风中打转,风越来越冷。如若把世人都比作着飘洒的雪花,那司空鸣在褚怀明的眼中就是一团厚重的冰雹,他此刻深深的理解那益州王赵广勋的心思了,上手就给司空鸣一个典军中郎将,褚怀明都觉得那赵广勋有些小气了,就是给他个镇字开头的将军,褚怀明都觉得此子担得起。有人说非同一般的人生,只因为非同一般的禀赋。司空鸣这种正邪之气庞杂的人,显露出的是一种出人意料的灵气,褚怀明心中也不禁啧啧赞叹。

    望着雪怔怔出神,忽然,被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打乱。

    他扭头望向来人,是郡守府的下仆,这个下人身子直挺挺的,四十来岁,手势脚步很整齐,一点也不拖拉,能看出主人家的风骨规矩调教得很好。

    下人迎着风雪而来,身上还沾染着未化的雪迹,在门口抖落掉身上的雪团后,他才踏入房中,向着少爷问好并从怀中摸出一封信。褚怀明看着信封上的字迹就知道是父亲的亲笔,估计是司空鸣的情况父亲已经知道了,让自己回去。

    这也是无奈之举,哪个父母会让子女深陷难以把控的险局呢?

    让下人下去歇息后,褚怀明打开信封,却让褚怀明有些惊讶,平时父亲写信最多不过两页,父亲竟洋洋洒洒写出了十一页之多,这让褚怀明大感不安。第一页的确实是让他安心回去,从第二页开始越看越不对,细细的与说了自己对整个益州乃至整个天下的见解,细致入微,大有诀别赴死,交待后事之意味。

    倒数第二页粗浅的谈了谈自己的往昔,大致是自己为入朝做官之前,家里很穷,褚怀明的母亲怀上褚怀明时,他几乎每天都提心吊胆,在褚怀明要出生的那几天更是坐立不安,生怕褚怀明不老实晚上降生,因为家里连根蜡烛、一盏油灯都没有。好在褚怀明是白天生的,所以就取了怀明二字作为名字,现在想来就像是昨天一样,一眨眼就二十来年了。

    生了褚怀明之后,他的官运就来了,从政二十来年,经历两任益州王,初任镇节县县丞,二任治书,三任朱提郡郡丞,四任加一级,五任廷尉丞,六任朱提郡郡守至今。在官场混口饭吃,与在人世做个小商小贩大为不同,除了要警惕未知的命运以外,还得有审时度势的慧眼与头脑,面对得失切不可优柔寡断,该果决的时候绝不可拖拉,机会稍纵即逝。与其他官员打交道,口蜜腹剑、言不由衷、笑里藏刀的时候比比皆是,可谓是一步一杀机,大多时候害人之心不有,但防人之心不可不无。

    最后一页说这司空鸣是个强人,是得天命之人,不要再与之结仇,如果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拉拢此人。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大概已经快到蜀郡锦城了,到了蜀郡锦城再回来的,肯定就是自己的尸体了,以后一切的大主意都要褚怀明自己拿,他一直相信褚怀明的官运比自己好,一定能在庙算之中高歌猛进,造就自己的一方乾坤,郎朗天地。

    读完了信,窗外的风冷得透骨。

    褚怀明望着一团团的雪花,鼻中酸楚,眼泪不可控制的流下了脸颊,父亲这是要暴毙惨死在蜀郡,来为自己博功名啊!

    他双手打颤,走到书桌旁静静研墨,黑的发亮的砚中,过去的朝朝暮暮都从中倒映出来,他挑了一支顺手的狼毫笔,毫无停顿的写下了一手七律:

    白发逢霜望幼安,青山对雪亦清寒。

    愚儿不孝臣工事,虎父雄皮痛自剜。

    亘古嫩芽栖旧木,参天大树尽凋残。

    新梅立志香金阙,老鹤无忧赴玉坛。

    宣纸上的字里行间,有斑泪点点,他是如何都想不到那个严厉的父亲,竟然会用出这样极端舍身求功名的手段,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招来下人准备明日就起身回府,安排后事!

    褚怀明走后,整个魏府萧条下来,司空鸣来之前,三天两头都会有鸣城大小家族来拜访,到如今已是门可罗雀。魏家大厦将倾之势,已然是无可阻挡,就是再没眼力劲的人见到褚怀明都走了,也就不想再与魏家有什么瓜葛。

    坐在书房中,魏景明苦笑,他好歹也是鸣城中响当当的一个人物,却落得如今众叛亲离的下场,委实是令人唏嘘。好在自己的儿子只是逃了,命还在,自己能有个后,也算是此生足矣,希望他以后也不会知道他的父亲是谁吧,恶名他一个人背就够了。

    魏景明蓦然想起当日与魏枭去司空鸣府要账的情形,不禁在心中感叹,当日若是喝了那一碗高碎满天星的茶水,今日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魏景明十分的平静,他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去司空渐鸿那儿,自己又在书房主梁上搭出一根白绫。

    他想要自杀,但是并没有下什么决心,都没有仔仔细细的想过,只是觉得事情变成这样,已经无路可走了,再与那个手段惊人的侄子角力,就像是螳臂当车,令人发笑。他站在椅子上,把头挂在白绫上,他的脑仁中嗡嗡作响,疼得不行,顿时觉得世间的一切都无聊至极,而自己做过的事简直是愚蠢,而且毫无意义……

    他深呼吸一口气,脚向后一蹬,白绫瞬间被绷紧拉直。

    这样,就结束了!

    信被交到司空渐鸿的手中,他打开信封,里面是魏府与丝织坊的地契房契,还有一页信,是魏景明的笔迹,上面写着:

    司空老大哥,我连本带利还你曾经给我的五千两!至此,我们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