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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六月飘雪花

    “青天大老爷,民妇冤枉呀,”柳大娘见知县来了,又察言观色的听了一会,见他们找不出儿子的死因,连忙爬起来扑跪在知县面前:“我儿为人忠厚老实,从不曾与任何人结怨。民妇年少守寡,素日更是关上门过日子,和众乡邻和平相处。如今我儿不明不白的枉死,定是儿媳李氏嫌弃我家贫寒,耐不住苦日子,狠心将我儿毒死,还请大老爷帮民妇主持公道呀!”

    “你说是儿媳李氏下毒?”杨知县听了魏良的话,正郁闷着,一听柳大娘的话,眼睛一亮:“李氏何在?”

    “奴家李氏,叩见大人!”守在丈夫身边的李氏,听到知县大人传唤,连忙上前跪倒见礼。

    “大胆李氏,为何下毒杀死自己的丈夫?”杨知县打量了李氏一下,恩,果然有几分姿色,但眉眼之间的悲切却又不像假的,便大喝一声:“本县在此,还不将实情说出?!”

    “冤枉呀,大人,奴家冤枉呀,”李氏吓得浑身直哆嗦,“奴家没有下毒,真的没有。呜呜,自成亲以来,山子哥对奴家很好,奴家怎么会下毒呢。还请大人明鉴!”

    魏良洗完手,也皱着眉头站在一侧看着。

    “哎,魏老大,真的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胜男悄悄的凑在他身后,掂着脚尖轻声问道。

    魏良摇摇头,有点无奈的说道:“我只是验尸,判断出死者的伤情或者死因。可具体什么情况,我不是神仙,我也不知道!”

    “恩,那有没有可能是柳大山在田地里沾了什么毒物,回家后发作?”

    胜男不禁想起前世看的电视剧,电视里宋慈的老爹不就是因为一根毒草,冤死了那个民妇嘛。

    “没有,柳大山的口腔内有毒,如果是沾染的毒物,通过皮肤的汗腺仅能轻度中毒,而不会立刻让人毙命。再说,他的手、脚和指甲缝隙我都仔细的验过了,没有任何直接中毒迹象。”

    魏良默默的叹口气,作为一个法医,无法替死者说出真相,他也很沮丧。

    “那,你说县令会不会相信柳大娘的话,认为是李氏下毒?”

    胜男仔细观察过,李氏的眼睛很清明,除了对丈夫骤然离世的伤痛外,并无异常。如果一个人杀了人,又是初次下手,神态之间肯定有破绽。

    “不好说,如果认定李氏下毒,证据呢?家里你们搜过了,没有任何有毒的药物。另外,毒下在哪里?饭碗、菜碟和筷子,我也验过了,都是没有毒的。所以,按正常来说,无法直接断定李氏下毒。”魏良虽然这么说,但眉眼之间还是笼着淡淡的忧虑。

    “正常来说?那不正常呢?”

    胜男没有忽视他的语气,想到某种可能,不置信的问道:“难道?!”

    “有可能!”

    魏良很明白她的意思,微微点点头。

    在前世,办案子大多是证据为主,供词为辅;但在明代,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只能以证词为主。而且,衙门惯用的招数便是刑讯逼供。

    果然,他们这边窃窃私语,杨知县脸色已经变了,他一拍椅子的扶手,发现这里不是大堂,便大声喊道:“来人,把柳大娘和李氏带回县衙!”

    “是!”

    几个捕快连忙上来,把李氏和柳大娘拉起来带走。剩下的人则把柳大山的尸体运到义庄,待案子审清后,再令其家人安葬。

    此时,柳家的族人们也匆匆赶来。虽然和柳大山家关系几乎都要断了,但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再说了,柳大山也没有被驱除出柳氏族谱,那还是柳家的正经子孙,如今惨遭横死,他们如果不出面,会被世人笑死的。

    “一起带走!”

    杨知县听他们作完介绍后,便一挥手,把柳大壮、柳三壮和柳族长一起带回衙门。

    魏良和胜男也跟在众人的后面,骑马、上驴,晃晃荡荡的回到县城。

    “哎,你啥时候回来的呀?”

    路上,胜男见气氛有些沉闷,便主动开口道。

    “昨天回来的,”魏良想起胜男的伤,关心的问道:“对了,听小庆子说你挨打了?伤势好些了吗?”

    “呵呵,以前看电视的时候,觉得小恶官为非作歹,最终被正义制服,看到他们挨打受罚的时候,心里特爽快。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成了贪腐小吏,被人来了个木杖炒肉丝。哎,你说,这算不算恶有恶报呀!”

    胜男想起那两天的事情,嘲讽的笑道。

    “你?你算什么贪腐小吏呀,”魏良知道胜男的心结,估计是初次感受到阶级的差异了吧,“咱们上头的贪官还好好当着老爷,你顶多算是个随波逐流的小卒子!”

    “切,你才小卒子呢,”胜男白了他一眼,然后有点不自在的问道:“那个,魏老大,听说你回家定亲了?定的哪家千金呀?”

    “听说?你听谁胡说呀?”魏良哼了一声,连忙解释道:“老爷子是想给定亲,但是被我拒绝了。”

    “拒绝?你强!你家老爷子没生气?”

    胜男可是听说这位魏老爷,自持有功名在身,很是一副官老爷的派头。在家里、族里那就是绝对的老大,说一不二,怎么会允许一个庶子对他说“不”?!

    “当然生气啦,所以田姨娘和小妹被留在魏家当人质,”魏良叹口气,又想起家里的两个姑奶奶苦笑着说:“另外还送了两个丫鬟,名为伺候我,实际上是来监视我滴。”

    胜男点点头,这才对嘛。魏良现在怎么说也是县衙的师爷,没有官名,却有一定的实权,以魏家的精明,怎么可能放过他。

    “对了,我在南山有田产的事,魏家的人都不知道,你千万不要在那两个丫鬟跟前说漏了嘴!”

    魏良的目光扫过路边的庄稼时,突然郑重的嘱咐道。

    “我知道,你放心吧,”胜男拍拍他的马背(其实想拍肩膀来着,可够不着呀!),好哥们的说道:“咱们谁跟谁呀。唉,本来想出去转转,没想到碰到了命案。不知道明天安排我们干什么?”

    “明天可能会升堂问案,捕快们恐怕都要留守县衙!”

    魏良远远的看着走在前面的一队人,猜测道。

    杨知县此刻也在琢磨,这件案子该怎么审?

    首先,死因很明确,中毒而死。第二,死者颈部有抓痕,而且眼睛里充满惧色,肯定不是自杀,而是他杀。但究竟是何人所杀呢?!

    柳家的人丁很简单,一个寡母,一个儿子和儿媳。柳大山是柳大娘的亲生儿子,做母亲的肯定不会伤害自己的儿子;那就只有儿媳李氏,但如果认定李氏是凶手,动机是什么,用什么毒死柳大山的,又是如何下手的。这些他都说不通。

    破案子,杨知县不行;但是有一点他却非常了解,“由你人心似铁,怎当官法如炉!”

    大堂上的刑具,可不是摆设,既然没有证据,那就让李氏亲口承认自己如何杀夫。

    还没有升堂,杨知县已经认定了谁是凶手,于是次日升堂的时候,他象征性的问了问柳家族人和柳大娘一些问题,便一拍惊堂木:

    “大胆李氏,还不认罪!明明是你不满婆婆刻薄,柳家家贫,便想毒杀亲夫,再寻机改嫁。哼,如今来本县的大堂,竟然还敢巧言诡辩!”

    “大人,奴家冤枉呀,奴家没有杀人,没有——”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打!”

    杨知县一反温文的样子,面如寒霜的抽出一根签子丢下堂:“本县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竹签子硬!”

    “啪!啪!啪!”

    大堂上顿时响起竹板子掌嘴的声音,胜男闭着眼,不忍去看李氏满脸鲜血的样子。

    “停!”杨知县见李氏已经有点支撑不住,一摆手,接着问道:“你到底是如何毒害柳大山的,还不从实招来?!”

    “……咳,冤、冤枉,我冤枉……”

    李氏咳出一口血,脸色煞白的嘶声喊道。

    “哼,好一个刁妇!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来呀,上夹棍!”

    杨知县冷冷一笑,又丢下一根签子。

    接着,“阿~~~~冤、冤枉呀——阿~~我真的是冤枉的——阿~~我招,我招,人是我毒死的——”

    魏良皱着眉头把口供写完,然后递给杨知县。

    杨知县看了看,满意的点头,示意李捕头拿给李氏好让她亲笔画押。

    从升堂到判刑,不到半个时辰。杨知县凭着酷刑,让李氏认罪,当场宣判李氏死罪,秋后问斩。

    柳大娘开始还咬牙切齿的看着李氏受刑,后来见她半死不活浑身是血的样子,想起她平日对自己的孝敬又有些不忍。杨知县退堂后,她还傻傻的站在堂前,看两个捕快把李氏拖进牢房。

    “走吧!”

    魏良也收拾妥当,见胜男还愣愣的看着地上的鲜血,便拍拍她的肩膀。

    “你说,李氏是不是冤枉的?!”

    胜男似乎没有听到魏良的声音,前世在电视里经常听县官喊什么大刑伺候,但当自己亲眼见过之后,才突然发觉这个时代,草民的命太不值钱了,当官的说是死罪,便是死罪。不认罪,那就打,打到认罪位置。草草的判了刑,连个上诉的机会都没有。

    “不好说,没有证据证明她有罪,同样也没有证据证明她无罪,只能说她有作案嫌疑!”

    “也是,要是有一丝证据证明她是冤枉的,咱们也好出手帮忙,可……”

    两个人都默默的发着呆,突然外面传出柳大娘的哭喊:

    “下雪啦,六月下雪啦,我儿媳是冤枉的,呜呜,冤枉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