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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兵临城下

    萧鑫和风玉儿站在屋外闲聊,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大亮。萧鑫俯耳门前,屋内静悄悄的,听不到有丝毫响声。口中奇道:“玉儿,你快来听听。屋里怎么能一点响声也听不到,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风玉儿道:“不会,不会。‘还魂术’只是一个很小的法术,消耗不了多少精气。我们再等等,千万不可以轻举妄动。”她话虽然是这么说,心里却也好似,提着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正在疑惑间,那老乞丐打开房门,笑道:“大功告成。”

    萧鑫抢先进屋,见那四人脸色红润,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晦暗。一个时辰之后,几人同时醒来。问起昨晚发生的事,均说不知。那老乞丐含笑站立,也不说破。

    风玉儿道:“花子伯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那老乞丐道:“不杀生是佛法中的大戒,杀罪有大有小,是不一样的。而且我们身口意三业之中,意业也是最为有力的,释迦牟尼佛在《佛说骂意经》中讲:杀有九辈。罪有轻重。宁杀千头蚁。不杀一头蝇。如是上至人。杀大得罪益大。作百佛寺。不如活一人。活十方天下人。不如守意一日。人得好意。其福难量。”

    萧鑫道:“玉儿,你能给我讲讲吗?”

    风玉儿道:“杀罪有九种级别,罪过有大有小,宁肯杀一千头蚂蚁,也不杀一头苍蝇,如是类推,一直到杀人。杀大的生灵得罪大。建立一百座佛寺,不如救活一人,救活十方天下人,不如看护自己的意念,不起恶念一天。人如果能把自己的意念变成善念,其福德难以估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地藏菩萨本愿经》云:起心动念,无不是罪。能够让自己的心念都改换成善念,功德福报是不可思议的。要比做多少功德,捐多少财物,放生多少,都更有意义。甚至说你就是救下十方天下一切人的生命,也不如我们心住善念的福德来的大。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平素所有身语意业的造作将来都会导致一个结果。善业、善因导致好的结果,恶业恶因导致坏的结果。不好的念头将来就会有不好的结果。所以我们一天避免恶念,就不知道免去了将来多少恶果,免去了将来和无数无量的众生结成恶缘,免去了将来你杀我、我杀你的悲惨结局。这才是真的放生、真的善事、真的功德。当然,我们不能说只需要发好的善念,其他的好事就不做了,那样的话善念岂不是虚假的。世尊教导大家的是: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

    萧鑫道:“难道说恶人也不能杀吗?”

    那老乞丐道:“妖魔邪道,伤人无数。当以杀止杀,得而诛之。”

    风玉儿道:“萧大哥,骷髅王拘你魂魄,就是因为你降妖除魔,坏他的事啊!”

    那老乞丐摇头说道:“傻小子喝了孟婆子的汤,无药可救,变得更傻。”

    风玉儿道:“花子伯伯,你能不能带萧大哥去看看前世,也许能助他恢复些记忆。”

    “逆转乾坤,有何难哉?”那老乞丐袍袖挥起,扬起漫天飞雪。

    。。。。。

    雪,残雪。

    风如刀。

    ‘建康’城门前的护城河上,吊桥高高收起,厚重的城门紧紧地关闭着。城墙上,灯火通明,梆铃声此起彼伏,戒备森严。离城十里之外,一座矮山岗上。一杆绣着‘韩’字的帅旗,迎风招展。帅旗四周,密密麻麻全是兵营。

    大帐篷四周,鳞次栉比,环绕着四座小帐篷。东面一座小帐篷内,地面正中,挖出一个大炕。炕上架着一口大锅,锅内正冒着热气。一名士兵,蹲在地上,不时向锅底添加木柴。另一名士兵,一手掀开锅盖,一手用勺子不停搅拌。

    这时,帐篷小门被人打开,走进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他进门之后,将头顶盔甲挂在门口横梁边的立柱之上,随口问道:“小泥鳅,饭做好没有?”

    那两名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开口说话。魁梧的汉子喝道:“老子问你们话,都没听到吗?”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道:“石将军,饭还没有做好。”

    “没做好?你们瞎忙什么呢?”

    “这几天连续下雪,找不到干柴,生不起火来。”

    “小泥鳅人呢?”

    “石将军,小泥鳅身中流箭,已经死了……”

    “小泥鳅死了?”魁梧汉子身体踉跄,险些跌倒,嘶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石将军,小泥鳅在昨晚咽下的最后一口气。”

    魁梧汉子双手颤抖,缓缓蹲下身来,口中喃喃道:“小泥鳅,为什么不等等哥哥……”

    。。。。。

    韩擒虎大步流星,走出设置在矮山岗上的行军营帐时,不由自主地皱紧有些灰白的眉头。他身材高瘦,相貌清奇,枯黄的脸上布满皱纹。一双深陷的眼睛,阴森冷漠,不怒自威。

    营帐外,高高地挂着两只巨大的红色灯笼,上边飘落着不少积雪。一名虎背熊腰的带刀侍卫,紧随其后,走出营帐。他刚要帮助韩擒虎打开雨伞,被他挥手拒绝。

    雪一直在下,天色灰蒙蒙的,寒气逼人。

    一条弯曲的小路,从行军营账的门外通往山下,路面上同样也铺满白色的积雪。

    韩擒虎抬起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紧接着,又将注视的目光转向远处灯火通明的陈朝都城‘建康’(南京)。口中喃喃说道:“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可惜啊,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新年的第一场雨雪,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其时,正是公元589年正月初六日,天色将要黎明的时分。

    矮山岗下这支精锐部队,是韩擒虎手中最硬,也是最后的一张王牌。他亲自指挥这支部队从庐江(AH省庐江)出发,由横江(AH省和县东南)渡江,攻夺姑熟(AH省当涂),进攻一直都很顺利。想不到进抵新林,从右翼包围‘建康’以后,在攻占陈朝这座最后的堡垒时,遇到强有力的抵抗。用韩擒虎自己的话讲,那些守卫都城的士兵,简直就像是守卫在蜂巢四周的‘兵蜂’一样,毫不犹豫地将身上的毒刺狠狠刺向敌人,同时也牺牲自己。

    一天内,双方各有近千人阵亡。

    “他娘的,这太可怕了!如果照这样你死我亡打下去,‘建康’城下,岂不是要变成人间地狱?老子算什么?屠夫?刽子手?还是活阎王……”韩擒虎对此深恶痛绝,暗想,“一定有办法,不用流太多的血,就能解决大问题。”这时,小路上脚步声响,总管杜彦缓步而来。他见韩擒虎淋在雨雪中,急忙将自己手中的雨伞撑在韩擒虎头顶。厉声道:“猴子,外面下这么大的雪,你眼瞎眶也烂了啊?”

    那名侍卫名叫石厚志,此刻满脸委屈。

    “老杜,这事怪不得猴子,是我自己的主意。”韩擒虎接过杜彦手中雨伞,笑道,“不敢劳动杜总管,这点小事还是让我自已来做。怎么着?你屁股也坐不住?说说,是不是有什么新想法?”

    杜彦摇头,苦笑道:“韩将军,剩下的这最后一块骨头可真硬,不大好啃哪。这几天,我们攻城的人马损失惨重,再继续打下去,只怕你我这二万的步骑兵老本,都要全部赔进去……”

    “杀敌一千,自伤八百。老杜,你说的事和我想的一样。”韩擒虎拍拍对方的肩膀,叹声道,“嘿嘿,我不怕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他娘的早就厌恶。真的,从心窝子里厌恶。不过,话要说回来,打仗就是不要怕流血。拿不下‘建康’,这仗还要打下去。对,一直要打下去。哪怕崩掉满口老牙,也要合血吞下去!”

    杜彦没有说话,他凝目远望,奇道:“眼看天就要放亮,城内怎么还是没有一点动静?韩将军,你说事情会不会有变?你知道,晋王说过正月里就要进城。你我可是在他面前立下过军令状。如果中了任忠的缓兵之计,我们可就得不偿失……”

    “嘿嘿,缓兵之计?”韩擒虎目光锐利,信心十足。他将右手五指张开,慢慢地捏成一个拳头,说道,“瓮中之鳖,翻腾不出什么大浪花。现在还没有动静,就是最好的消息。我相信再过几天,他们一定会来的。老杜,敢不敢和我打这个赌?”

    “打赌?这都到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情打赌?”杜彦听了,禁不住笑出声来,“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倒是不妨先说说看,我手中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下赌注?”

    “前些日子,我可是听不少人说,你小子私下藏着不少好酒……”

    “算了,这赌我宁可让你赢!有空,你让猴子搬去!”

    “成,这话老子喜欢。”韩擒虎眉开眼笑,大声道,“猴子,一会你就去搬酒。”

    “别急,别急。”杜彦急忙摆手,正色说道,“韩将军,贺若粥率兵日前已经攻占京口,进占钟山……”韩擒虎不等他说完,笑道:“平陈十策,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两人信步而行,路边的士兵见到韩擒虎和杜彦,纷纷行礼,口称:“见过韩将军!杜将军!”

    韩擒虎点头,杜彦挥手,一一回应。

    杜彦道:“高宰相曾言,朝臣之内,文武才干,无若贺若粥者。况其袭取徐州,俘敌六千均优待释放,大军过处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只怕灭陈头功,你我只能拱手相让。”

    韩擒虎不以为然,冷冷说道:“贺若粥杀敌再多,再怎么能折腾,他也脱不掉千年老二的命!”杜彦道:“此话怎讲?”韩擒虎笑道:“兵贵神速,老子已经看到‘建康’城的城楼,只要我们攻下‘建康’城,活抓陈叔宝,你说谁的功劳更大?”

    杜彦道:“你这叫擒贼先擒王。”

    韩擒虎道:“虎不就是山中的大王么?命中注定,逃不掉啊!”说话之际,手指城门,笑道,“来了,我等的救星终于来了。”

    雪雨中,只见‘建康’城朱雀门的一个吊桥迅速地放下。有几人骑着马,披着防雨斗篷匆忙奔驰而来。韩擒虎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让人觉察的微笑,回头笑道,“猴子,今天老子就能拿下建康城,你心情如何?开不开心?”石厚志低声道:“回韩将军的话,开心!”韩擒虎道:“猴子,老子听你说话的口气可听不出半点开心,咋回事?”

    石厚志强忍泪水,缓缓道:“韩将军,小泥鳅身受重伤,已经不在了……”

    韩擒虎闻讯,手中雨伞‘啪’的一声落地。他双目含泪,望着雨雪中朦胧的城楼,久久说不出话来。冬天里冰冷刺骨的雪水,从他的发梢不断地流淌下来,竟浑然不觉。良久方道:“小泥鳅身受重伤,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石厚志道:“小泥鳅说你现在的压力很大,不想让你分心。”

    韩擒虎道:“小泥鳅,你是真的傻啊……”

    石厚志道:“韩将军,小泥鳅临走时和我谈过,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韩擒虎嗓音低沉,一字字道:“小泥鳅还说些什么?有什么遗愿没有?”石厚志道:“小泥鳅希望韩将军日后要多保重身体,不要经常熬夜。他还说如果我照顾不好将军,将来就算在地府见面,也不认我做兄弟。”

    韩擒虎道:“走,我们去送小泥鳅最后一程。”杜彦道:“韩将军,任忠他们……”韩擒虎道:“让他过来见我。”

    一座白色行军账内,排放着几十条担架。韩擒虎站在其中一条担架前,神情凝重。那是一张年轻的面孔,此时双目圆睁,死不瞑目。韩擒虎道:“小泥鳅,你慢走。老子今日一定拿下建康城,替你报仇血恨!”伸出手来,将小泥鳅双眼轻轻合上。

    杜彦掀起营门,进来禀报:“韩将军,镇东大将军任忠到。”韩擒虎点头,不动声色道:“请他们进来。”杜彦道:“韩将军,要不要通知近卫军……”

    韩擒虎摇头道:“有猴子在,用不着。”

    杜彦出去后,很快就带着一个人走进营帐。韩擒虎起身迎接,拉着对方的手道:“任将军,一路辛苦。”任忠道:“韩将军,任某相投……”韩擒虎道:“任将军忠肝义胆,韩某早有耳闻。若非是为城内数万百姓的性命,免于涂炭,只怕任将军宁可被人五马分尸,也不会轻易背上这叛国通敌之罪。”

    任忠叹息道:“知我者,韩将军也。”

    韩擒虎道:“任将军尽管放心,只要城内官兵放弃抵抗,我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担保,绝对会有他们的活路。至于城内的数十万百姓,更不在话下……”任忠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好吧,我现在就带你们从朱雀门进去。那里的守军,有许多是我手下的兄弟。”韩擒虎取出一道虎符,交给杜彦。

    杜彦手持虎符,来到行军营帐外。他站在迎风猎猎作响的旗下,将那道虎符高举在空中,厉声道:“韩将军有令,飞虎营集合!”随着话音,集合的号角,呜呜地在风雪中吹响。很快,一队队的盾牌兵、重甲兵、步兵、骠骑兵,盔甲鲜明,冒着雪雨在矮山岗前排列好进攻的阵势。

    韩擒虎身穿银色的铠甲,出现在杜彦身边。他手指前方,厉声道:“兄弟们,我们在这里流血,喝西北风。城内的皇亲国戚,却在城内搂着娘们睡觉,是时候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了!”

    “进攻!”

    “杀!”

    白色行军账内,小泥鳅睁开双眼,喃喃自语道:“这是什么地方?难道说我穿越了?”

    矮山岗下,传来山呼海啸的呐喊!紧接着,惊天动地的战鼓敲响了,部队开始向前移动。最先前进的是一排排盾牌兵,他们用盾牌护住身体,缓慢推进。盾牌兵后边是弓箭手,然后是重甲兵、步兵。骠骑兵掩护在队伍的左右两翼,防止城内敌军的骠骑兵出来,冲散队列。当盾牌兵靠近护城河时,躲藏在‘防箭垛’后边的守军,开始疯狂地放箭。城楼上,成千上万支的羽箭,铺天盖地而下。

    任忠快马加鞭,冲到队伍前面。他面向城门,大声叫道:“兄弟们,停止放箭。我是任……”

    黑暗中,冷箭如雨,完全没有人理会他在说什么。

    “任将军,你疯了?”杜彦骑着马,手中挥舞盾牌,径直冲到任忠的身前,迅速将他护住,拉到队伍后边,冲他大吼,“别傻了!现在就算你是皇帝老子,也不会有人听你乱喊!”

    的确,要不是因为弓箭手的距离远,再加之任忠身上穿着坚韧的铠甲,他早就被人用箭变成了一只刺猬。此刻,部队还在前进中。步兵中有不少人身体中箭,倒了下去,余下的人开始溃退。

    “顶住!”杜彦拔剑在手,大声喝道,“前进,不能后退!”队伍停住了。很快,队伍前边的盾牌兵几人一组,在护城河边摆开形成一道临时的城墙。弓箭手在盾牌的掩护下,向城楼上放箭。重甲兵借着铠甲掩护,来到护城河前,清除掉河边的障碍,并且在河上边架起许多浮桥。弓箭手不停地向城墙上放箭,步兵开始冲锋。

    半个时辰左右,他们有人艰难地攻到城墙下。城上守军将大块的横木、石头、灰瓶子等纷纷从上边扔下来,有不少人被击中身亡,惨叫声刺耳。没有人停下来,第一架木梯搭上了城墙,紧接着是第二架,第三架……

    有几架木梯子被城墙上的守军推倒,上面的士兵就像一串冰糖葫芦,全都摔倒在地,死伤大半。很快,这几架木梯子就被人接着扶起来,有人跳上城墙,开始短兵相接……

    任忠蹲下身子,用双手掩住面孔,大哭道:“完了,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