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我和我的新邻居 » 第五十三章:送行

第五十三章:送行

    这一晚,凉子继续在医院里陪着向云,两人还是和前几天一样,都不太说话,默默想着各自的心事。

    护士来了:“34号床,你下午跑到哪里去了?”

    向云说:“去办了点事儿。”

    “你下午少吊了一瓶水,现在还要再补上。”

    凉子马上走过来,从护士手里接过点滴瓶和针头,熟练地给向云扎针。

    这一幕,在这几天里,上演了很多次。

    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不止护士,还有周围其他的病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都打听到了,这个年轻小伙子的女朋友,因为车祸刚刚去世,他由于身体和精神受不住打击,才住进来的,但是这个陪着他的漂亮女孩子又是谁?

    她不但懂得医术,而且守着这个男孩子日夜不离,但两人几乎不怎么说话,即使偶尔交流了几句,说的还是日语。

    向云在医院里的大多数时候,都是躺着发呆,凉子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从来没有打扰过他的思绪。而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向云会把头蒙进被子里偷偷的哭,凉子就轻轻拍着被子,无声地安慰他,等向云哭着哭着睡着了,她才会一个人跑到楼下的花园里,独自待一会儿再上来,然后继续陪着向云,直到第二个清晨。

    又发了一会儿呆,向云突然对凉子说:“小凉,你可以坐下的,为什么老是站着?”

    凉子勉强笑了笑,然后在旁边的椅子坐下:“等我以后工作了,可能就要长时间站着了,现在,先让自己习惯起来。”

    “你毕业后,真的要回到雾广,工作生活一辈子吗?”

    “是的,那里是我的家乡,我不回那里,还能去哪儿呢?”

    向云默默点头,想了想又说:“今晚我不会哭了,你也不要一个人跑到外面,偷偷掉眼泪了。”

    “嗯,你怎么知道的?”

    “你每次哭完回来后,从你呼吸的声音,我就能听出来了,以后,我们都别哭了,凌也不想我们这么难过的,因为现在她只有一个人,她看到我们在哭,她也会哭的,但是我们都不在她身边,没有人可以安慰她。”

    强忍着眼泪,凉子默默把头转向了窗外。

    小凌姐,这么温柔的向云,你就突然离开他了,向云以后该怎么办?他每天晚上为你难过掉眼泪的时候,你看到了吗?

    小凌姐,我真的能取代你,和向云在一起吗......

    两天后,向云出院了,他回自己家去住了,而凉子也在秋铭园附近的一家酒店里住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她要和伯母以及向云一起,给杨姿凌整理遗物。

    看到凉子竟然要住外面的酒店,向云马上就说:“你小凌姐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我的钥匙给你,你回秋铭园去住!”

    凉子却拒绝了:“向云,不必了,我现在不方便一个人住那儿。”

    “有什么不方便的,对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凉子心里一暖,但她还是倔强地摇摇头:“真的不用了,你不要再劝我了。”

    向云不得已,只能作罢。

    每天白天,他和凉子都会去秋铭园,为杨姿凌打包整理遗物,到了晚上,就与她一起在外面走走逛逛。

    心里难受的时候,是最需要人陪伴的,他们都深知这个道理。

    但是,以前总是形影不离的三个人,现在只剩下了两个。

    漫无目的地走,没有明确的目的地,期间也很少交流,他们或许仅仅是想在这个灯火阑珊的城市里,寻找着她可能留下的些许痕迹,也或许,是在探索自己未来的路。

    “向云,等我一下,”凉子走着走着,突然指向路边的奶茶铺:“我去给你买点喝的。”

    几分钟后,她捧着两杯冰奶茶回来了,却见到向云蹲在路边抽烟。

    “向云,这几天,你可以抽烟,但是以后,还是尽量戒了吧,”她把奶茶递给他,“为了你的身体,可以吗?”

    “嗯,我懂的,但最近这些天,我会挺需要烟的,”他落寞地说,又扬了扬手里的半包烟。

    烟入肺的一瞬间,那股灼烫感,可以让他暂时麻痹自己。

    在外滩的黄浦江边,江上的货轮扬起了尖锐的鸣笛声,向云心里一遍遍数着笛声,恍惚间,他以为等数到一千的时候,杨姿凌就会脚踏浪花,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抽着烟,心里默默地数,可是距离一千还遥不可及,他不禁眼角开始湿润,而身边一米之外的凉子,她那双乌黑眼眸下的两行清泪,正倒映着黄浦江的滔滔江水,以及两岸的霓虹灯光,还有那无法抑制的对杨姿凌的思念。

    周围都是欢声笑语的人群,这两人却与身边的一切格格不入。

    她埋下头,伏在栏杆上,背脊微微起伏着。

    向云知道她在哭,伸手轻轻拍了拍她:“小凉......”

    “向云,抱一抱我好吗?”凉子抬起头,哭着恳求。

    霎那间,向云哽咽地说不出话。

    过去几天,都是凉子在照顾着病中的自己,可是自己却把凉子忽视了,未婚妻走了,自己固然心痛到无以复加,但对于凉子来说,她也失去了最亲密的朋友。

    都没有人在这几天好好安慰过她。

    他上前一步,用力把凉子拉过来,凉子马上把头深埋进他的胸前,双手扯着他的T恤袖口,撕心裂肺的哭声触动着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滚烫的泪水瞬间穿过他的胸膛,渗透皮肤,直达心脏的位置。

    “小凌姐......小凌姐......我要她回来......我要她回来啊.......”

    “她不能就这么走了......把我们给丢下了......”

    向云心痛如刀割一般,把凉子的双手搭在自己肩上,紧紧搂住她娇小的身躯,任由她放肆的哭,而他自己,也是早已泣不成声。

    周围一切的喧嚣和繁华,都与他们无关。

    江上的汽笛声再一次响起,但向云没有再去数,因为,这分明就是哀鸣......

    她不会再回来了......

    三天后,杨姿凌的遗物逐渐整理了出来,她的衣服鞋子和各种包包,塞满了六七个大箱子,然后向建成开着车,把这些箱子带到了郊外空旷地带,逐一焚烧给了她。

    凉子最后留下了一串杨姿凌常戴的链子,把它挂在了她自己的手腕上,留作纪念。

    做完这些事,四个人又回到了秋铭园,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两遍,整间房子焕然如新,但是从此以后,它将不得不空关很久了,什么时候会再打开,没有人知道。

    临走前,凉子站在门口,对这套住了将近一年的房子深深地鞠了一躬:“感谢你在过去一年里,为我遮风挡雨,让我度过了有生以来,最难忘的一年,我们以后......有缘再见了。”

    “春风不过三千里,一个缘字写断笔,”向云轻声念叨着,他也整理好了自己的行李,准备搬回家去住了:“在这里发生的故事,该画上一个句号了......”

    晚上,回到了河源路的家,向云亲自下厨,做了整整一桌子的菜,因为凉子明天上午就要坐飞机走了,他想要给她做顿饭,为她践行。

    “小凉,你去坐着就行了,不用帮我。”

    凉子好几次想进厨房帮他,却都被向云赶走了。

    晚饭的时候,向家三个人逐一和凉子碰杯,而在桌子上,还放着一个酒杯,里面倒了半杯红酒,这是给杨姿凌准备的。

    “小凉,我们九月底的时候,在日本再见了,”向云和凉子碰杯后,一口喝干,然后又凝视着一旁杨姿凌的酒杯,心里一阵阵的刺痛。

    本来两个月后,会是他们三人在日本再次相聚,但是现在,却少了最重要的一个。

    凉子也是满心的惆怅和难过,她连续敬了伯父伯母和向云各满满一大杯的红酒,红着眼对向家三人深深一躬:“感谢伯父伯母在这一年里,对我的关心和照顾,夏川凉子终生不敢忘。”

    然后,她又端着一大杯红酒,和杨姿凌的酒杯轻轻碰了碰,仰头一口喝干,哽咽着说:“小凌姐,我很想你,我要回日本去了,对不起......”

    她还没说完,就流下了眼泪,向云赶忙带着她去了阳台上,小声地安慰她。

    望着阳台上一高一矮两个背影,江芝叹了口气,对丈夫说:“凉子明天就要走了,下次你我再见到她,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说实话,我倒真的挺喜欢她的,因为我总是觉得,在她身上,有我们女儿的影子。”

    向建成默默点头:“那是因为凉子和我们女儿的感情太深了,对了,你说向云真的会如女儿所期望的那样,最终和凉子在一起吗?”

    “凉子的想法,我们都知道了,现在就看向云的了,但是女儿去世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向云从来就没有对我们提过这事情,我也不能去问他,不过他接下来,要去日本读一年书,还能和凉子在一块儿,以后,就看他们自己决定如何发展了。”

    饭后,凉子准备告辞走了,在门口,她对向建成和江芝说:“打扰伯父伯母那么久了,真的很不好意思,以后有机会,我会再来上海,拜访您二位。”

    接着,她对着伯父伯母,长时间地深深鞠了一躬,等站直身体后,又微笑着对向云说:“明天你不要来送我,你刚出院没多久,就在家里好好休息,我们过两个月再见了......照顾好自己。”

    向云忍不住一阵哽咽,他轻轻抱了抱凉子:“小凉,你要好好的,以后不管你有事没事,都可以给我发短信和打电话,让我经常听到你的声音,可以吗?”

    “嗯,我会的。”

    “明早,我会来机场送你。”

    “不行,明天你不要来,你来了,我说不定还要再把你送回家,那我就要错过飞机了,”凉子勉强笑了笑,“好了,请你们留步,我走了。”

    她一个人下了楼。

    在楼下,她站定了回过头,长时间地看着向云家的窗口,心里夹杂着几股难言的思绪,有悲伤,难过,落寞,还有惆怅。

    纵然还有千言万语想对向云说,但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她只能把这些话憋回了肚子里。

    我在前几天,已经对伯父伯母说过我的想法了,至于向云他本人,就等两个月后福田医大开学,再见到他的时候,再找机会和他说吧。

    希望他可以逐渐从小凌姐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而未来这两个多月,我也要把心里的伤痛慢慢养好,然后再好好想一下,我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了。

    第二天早上,向云起的很早,他坐在写字台前发呆的时候,妈妈敲门进来了,把一枚银光闪闪的戒指,放在了他的面前:“这是凉子给我的,现在你收好了。”

    向云惊讶地长大了嘴:“什么?是小凉给你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凉子当时说......”

    江芝话还没说完,向云就把戒指塞进了口袋,然后奔到门口去穿鞋。

    “向云,你去哪里?”妈妈喊他。

    “我要把这个给小凉送去,我必须要给她,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他一阵风般冲出了家门。

    向建成从房间里走出来了:“一大早,吵什么呢?”

    “你儿子给凉子送戒指去了,”江芝无奈地笑了笑,“你明白这里面,是什么意思了吗?”

    向云打车去了机场,同时给凉子打电话:“小凉,我现在来机场找你,一定要等我!”

    凉子也在去机场的路上,接到向云的电话,马上就是一愣:“我不是叫你不要来吗?”

    “我有东西给你,你在机场等我,如果时间来不及的话,你就改下一班飞机!”

    凉子一头雾水,心里也有点激动,向云他居然来机场送我了!他说要给我东西,会是什么呢?

    难道是......

    在机场门口,凉子焦急又兴奋地等着向云,突然,她看到向云远远地跑了过来,马上也朝他奔过去。

    “向云,你怎么来了?”

    向云奔到她面前,手叉着腰,大口喘气,好不容易喘匀后,说道:“小凉,还好你没走,不然我就要追着你去雾广了。”

    凉子不知道向云为什么那么着急地过来,她掏出手帕,递给他:“别急,先擦擦汗吧。”

    向云顾不得擦,从口袋里摸出那枚戒指,轻轻放入了凉子的手心:“这是你小凌姐临终前要我给你的,你收下吧......而且现在,我也希望你能收下它,以后,它就是你的了,请你好好保管。”

    凉子用颤抖的手接过戒指,喉咙口禁不住有些哽咽,她当然知道,向云主动把这枚戒指给她,意味着什么。

    “小凉,我本来以为这枚戒指还在你身边的,所以有些话,我就没有和你说,我以为,你应该都明白的。”

    一时之间,凉子脑子里一片混乱:“我明白什么?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你要说什么?”

    向云犹豫了几秒后,开口说道:“你小凌姐临走之时,说过的那些话,我一直都记在心里的,我答应过她的事情,就一定会替她做到。”

    凉子几乎就要流下眼泪,但她还是拼命忍住了。

    向云又说:“小凉,我现在想问你,阿凌说你爱我,但是我从来都不知道,这是真的吗?”

    凉子立刻就愣住了。

    这是种无法描述的心情,心爱的男孩子主动开口问自己是否爱他,这让凉子不由地欣喜若狂,但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对他的爱是那么地深,这半年多以来,他多少次出现在自己的梦中,自己偷偷为他流过多少眼泪,他都一无所知。

    向云见凉子不说话,以为她生气了,赶忙道歉:“对不起啊,你......你就当我刚才没问过你吧。”

    “你这个大笨蛋!”凉子突然大声骂了他一句,“你居然敢怀疑小凌姐说的话!”

    向云马上解释:“我没有我没有,但是......我......”

    “住嘴,别说了!现在我告诉你答案!”

    她瞪了他一眼,走上前两步,双手搂着向云的腰,然后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几秒后,两人分开,凉子的脸早已红透,她后退几步,恨恨地望着他:“这是我的初吻!现在你知道了吧!”

    “知道了,”向云也红着脸点点头,他现在终于明白了,“但是......我需要时间。”

    凉子气呼呼地白了他一眼:“我也没想着你能马上接受我,我会给你时间的!一年不够就两年!两年不够就三年!三年不够就五年十年!总之,我会一直等着你,直到你接受我的那天为止!”

    她弯腰拿起行李箱,然后扶了扶自己的蓝色棒球帽,对向云微微一笑:“我走了,你来日本的时候,提前告诉我,我去接你。”

    说完之后,她深深地看了他几秒,转身走进机场。

    “小凉,一路保重啊!”向云对着凉子的背影,不停地用力挥手。

    凉子没有回头,她一边往前走,一边伸出右手,对身后的向云作了个OK的手势。

    向云不知道,此刻的凉子早已激动地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