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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穷马店四海皆兄弟

    一回朱府,娇娇去朱老太太处胡乱应个卯,留楚大娘子细说出诊情况,就慌忙去找师傅王贵。

    昔日的王统制早已褪去了当年铁马饮冰河的豪迈,外表就是普普通通一猎户。

    他本是江湖上一侠盗,多年前被人追击受了重伤。肖令臣回京述职经过祁远山时救了他收到麾下,多年来随肖令臣出生入死,且于一次鏖战中又一次被肖令臣所救。

    肖令臣要撤军时为防不测,借故将他逐出军中,暗地里交给他一些人和钱帛,让他们远离靖安军隐藏起来。肖令臣被锁拿进京前,托人送了信,让他找一找来寻他的孙女,并请他庇护肖家骨血。

    他找到楚大娘子和娇娇后,发觉娇娇骨骼清奇,是练武的好苗子,便一门心思地将浑身功夫尽心传授。

    想到终于可以去见多年不见的恩人,王贵也是感慨万千,激动不已。

    现在听娇娇问起睿亲王,他沉默半晌,才道:“娇娇,有些事恐怕你祖父肖将军也不知底细。但是相信为师,肖将军纵横捭阖,胸有丘壑,你的疑惑,只能让他为你解答。”

    娇娇没问出什么,但听出师傅话中有话,也只能压下满腹不解,回到自己院中。

    院子里,喜荷喜杏正忙出忙进地收拾东西,准备明天上路。

    娇娇目瞪口呆地看着一院的东西,上前扯着喜荷问,这些大大小小的匣子箱子哪来的。

    两丫头嘻嘻笑答,听闻明天娇娇要上汴都,老太太和各房都送了不少物件,她们都造了册,一件一件归置呢!

    娇娇头都大了。丢下那两丫头,钻进厢房。

    楚大娘子已回到房里,正在忙碌。

    娇娇一看就知道楚大娘子在制药。忙挽袖去帮忙。

    楚大娘子停了手,拣了个药包递给娇娇,道:“这是迷药,明儿远行,做些准备。”

    这些年,楚大娘子单独一个娘子哺养娇娇,不得不防意外,常常随身带着些迷药什么的,娇娇也被塞了不少。

    娇娇掂了掂,道:“上次的还没用过,再加上这些,怕是迷倒十来头牛都够了。”

    楚大娘子正色道:“你别嫌多。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些好。你功夫好不在乎,须知双手难敌四拳,关健时候,迷药比拳脚方便。”

    娇娇伸伸舌头,笑道:“方便逃跑呗!”

    楚大娘子一指头顶在娇娇额头上,啐道:“逃命总比送命强!”

    娇娇摇头晃脑地说:“嗯嗯,很是很是。不过,我更喜欢让对手送命。”

    楚大娘子无奈地说:“瞧你师傅平时教你什么!打打杀杀倒是痛快,过后不还得收拾首尾?你别打量我不知道!你师傅每次带你摸到那边,杀了多少山戎人?哪次不费心费力地掩埋行踪?”

    娇娇“咯咯”笑了,将迷药塞进袖子里。

    没想到干娘还知道他们杀过山戎人呢!

    是的,别看娇娇年纪小,其实早就开了杀戒,与山戎兵真刀真枪地打过好多次交道了。师傅在祁远山上有一支队伍,娇娇不止一次与他们并肩摸到三州,杀了好些个欺压百姓的山戎兵。

    ……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娇娇就起身穿戴起来。

    今天就要往汴都去了。

    娇娇往靴子上插上匕首,腰上系了高云谏送她的软剑,袖子里蔵了弹弓,怀里揣了迷药,连头发上都绑了飞针,全副武装。

    喜荷喜杏早就进来侍候,看得心惊肉跳。楚大娘子也来看她收拾,倒是见惯不怪。

    完了,一起到上房与朱老太太拜别。

    一屋子的人都等在朱老太太屋里,朱老太太又是一阵“心肝儿肉”地抱住娇娇哭了一回。

    殷殷也是眼睛微红,很是不舍。从丫头手里接了一个匣子递给娇娇,道:“这是我今早做的点心,你拿着去路上吃。”

    小倩儿也在,此时挣扎着从她娘怀里下来,走到娇娇跟前伸手拉拉娇娇。

    娇娇忙蹲下来,小倩儿从头上小鬏鬏上抓下个珠花,递给娇娇,认真地说:“娇娇表姐,头上要戴花儿才好看。这是倩儿最喜欢的珠花,送给你戴。”

    娇娇忽地心一软,捏了捏她肥肥的小脸蛋儿,柔声道谢,送了她一个小弹弓,说:“这是表姐小时候用的,倩儿收好。以后多练练,可以打坏人。”

    小倩儿好奇极了,翻来覆去地看。

    楚大娘子失笑道:“怎么送人家小娇娘这个!”

    大伙也哈哈笑了。

    娇娇想将喜荷喜杏还给大舅妈朱大太太,朱大太太反将两人身契让人找来塞给娇娇,道:“这本就是专门挑出来给姑娘使唤的,哪有收回的理。以后你安心用着!”

    朱老太太也劝,娇娇没法子,只好收下身契交给楚大娘子。

    七扯八扯,朱大爷叫人来催了几次,楚大娘子与娇娇才拜别众人,去大门外登车启程。

    朱大爷一辆车,娇娇楚大娘子一辆车,两个丫头一辆车,还有好几辆拉物件行李的车,都是两匹键壮骡子拉着。

    另王贵等人与朱家护院管事个个皮袄大氅,骑马跟上,一行车马浩浩荡荡往城外驰去。

    路上除了打尖吃饭,车马不停,晚上都有朱大爷安排好的店歇息,一路上倒也不算劳累,不知不觉就走了一半多的路程。

    这天,天上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官道湿滑,二十步外就看不清物事。朱大爷看实在不行,只得提前找了一家孤零零杵在路边的马店,让众人歇下。

    这马店颇为简陋。一进木栅门是个大院子,马厩在左,其余空地停客人大车。

    往后一排两层楼的木板房,一楼是厨房、饭堂、店老板及伙计的住房,还有一溜大通铺,二楼是上房。

    娇娇一进院子,就看见马厩那地已有十多匹高头大马在悠闲地吃料,估计已有客人。

    果然,店老板一边点头哈腰地将他们迎进去,一边连声道歉。说上房已被先来的客人全包了,仅剩大通铺。

    朱大爷皱眉道:“能否请店家腾出一间上房?在下家眷中有一小女,实在不便与人挤大通铺。”

    店老板面露难色,嗫嚅道:“好教贵客知道,小店简陋,上房本就没几间,那先来的客人看着尊贵无比,小老儿,小老儿实在不敢去与他们言语。”

    朱大爷一边让娇娇等人进饭堂,又让随来的护院好好卸车,一边沉了脸,道:

    “你这店家好没眼力介。先来的客人尊贵,我等就出不起银子怎地?”

    那店家满脸堆笑,打着哈哈:“那能呢?看这位大爷说的。您是照顾鄙店生意,送银子的财神爷,小老儿请都请不来。实在是先来的客人有十好几人,上房本还不够他们住的。”

    朱大爷看了看墨灰的天空,今天就甭指望雪会停了。

    可娇娇怎么歇息?总不能去挤大通铺吧?

    他拿出一绽纹银,递给店老板,拱手道:“请店家行个方便,去与上头的客人商量下,挤一间,就一间,给女眷落个脚。”

    店老板掂着手里沉甸甸的纹银,这可是足够他半年的收入啊。他一时大为感谢老天爷这场大雪,让他这家冷清多日的店赚足了银子。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说不得就踫踫运气。那先到的一行人虽然看起来实在高贵,特别是当中那白衣公子,整个不会吃喝的仙人模样,也许万一,万一好说话……吧?

    打定主意,店老板将纹银收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叠声喊上热水,上热茶,换被褥,先将大伙安置了,又说好一盏茶功夫后出来吃喝,又转身让娇娇几个女眷留在饭堂略坐,又让伙计抬个炭盆子来……乱得陀螺般。

    末了,咬牙上二楼找人调上房去了。

    二楼走廊上,站着几个带刀护卫,一个人收腹挺胸,目不斜视。

    店老店猫腰上前,团团作个揖,干笑着问:“不知几位大爷,能否请个管事的出来,小老儿有事相求。”

    走廊中间一扇门吱一声打开,出来一个青年,顺手将门带上,一双锐利的眸子向店老板扫来,店老板的腰顿时又弯了几分。

    青年问道:“店家有何事相商?”

    声音竟意外地温和。

    店老板一颗嘣嘣跳的心好歹有些缓和,他谄笑着将来意说了,又道:“出门在外,这俗话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是?那家人的小娘子确实恁地娇嫩,小老儿也不忍心让她去挤臭哄哄的大通铺。您看?”

    那青年笑骂道:“你个小老儿!拿了人家多少银子,又来这里打秋风?”

    店老板老脸一红,忙否认:“不敢不敢,哪能够呢?实在是拿人手,不是,实在是只想与人消灾,呵呵……”

    那青年没闲心听这老头儿满嘴胡诌,挥手打断道:“行了行了,你也不容易,就将走廊旁那间腾给你罢!”

    转身推开门进去了。

    屋里一白衣白袍的公子坐在炭盆旁,手里拿着一封信似看非看。

    青年将店老板的来意说了,又道:“想来没什么大碍,属下已自作主张腾了一间上房给他安置女眷。”

    白衣公子放下信纸,笑道:“无妨。留心一下住进来的是什么人即可。”

    外边,店老板千恩万谢,转身颠颠下楼去,脸已笑得菊花样没法看。

    娇娇喝了两遍茶,店老板总算将上房收拾好,来请娇娇上楼。

    娇娇携楚大娘子,并两个丫头进了屋子,两丫头又去院子搬了些铺笼帐盖上来,忙着安置。娇娇站在窗前,见此楼外面就是外墙,只外墙很矮,只刚刚齐一楼顶,还有好几处已坍塌。叹道:“这马店也够破败的。”

    楚大娘子随她望去,皱眉道:“今儿晚上得警醒些,若有贼人,却可轻易攀爬而上。”

    娇娇大大咧咧道:“我若是贼人,只想劫财,那院中车里的东西才危险。咱们这儿倒没什么可惦记的。”

    一句话说完,愣了愣,忙开门下楼去找师傅和朱大爷,让他们安排人巡夜。

    朱大爷与王贵正说此事,听娇娇也来说巡夜一事,不禁叹道:“王师傅,你教了个好徒儿啊!娇娇才十岁,我朱家子弟,怕无人能比。”

    王贵心道:“你朱家子弟岂能与将门之后相提并论!须知娇娇虽小,五岁就与我摸到山戎军中杀人,说出来没得吓死你。”

    嘴上却不说破,只哈哈一笑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娇娇自不同于富贵人家中的孩儿。”

    朱大爷很以为然。

    娇娇即知已有安排,便又折身上楼回屋。

    在楼梯口,与一青年迎头踫上,娇娇余光一扫,总觉此人面熟得很,一时却也想不起来,那青年微微含笑点头,两人侧身而过。

    娇娇推开屋门,听那青年在唤伙计端菜上楼。

    娇娇不由有些好奇,是什么人连吃喝都不下楼?

    想了想,又从门里退出,转身向走廊处几个护卫走去。

    一护卫伸身拦住娇娇,娇娇仰头笑道:“这位大哥,我和干娘承蒙你们照顾,才有一间上房落脚。娇娇想来谢谢你家主子。”

    护卫拱手道:“小娘子请回吧!我家主人不见客。回头我等自会替你转告。”

    娇娇只得回身,却听得房内有人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小娘子客气了。”

    娇娇闻言停住了脚步,这温润清冽的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娇娇笑答:“那小女子就在此谢过了。四海之内皆兄弟,如有用得着的地方,请公子开口。”

    门内静了一瞬,似有轻笑传来。

    楚大娘子在房里听见娇娇的声音,不禁抚额。这小妮子又乱用诗文!

    又听隔壁有人忍笑答道:“很是很是!那在下就先谢谢这位小兄弟了!”

    娇娇愉快地应了,一蹦一跳地推门进来,楚大娘子笑骂道:“还兄弟!你一个小娘子,又与人乱攀什么兄弟!”

    娇娇委屈地说:“人家那是打个比方,我难不成与人说,四海之内皆兄妹不成?”

    两丫头撑不住,嘻嘻哈哈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