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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绣鸾闷闷不乐的,根本无心吃饭,胡乱吃了两三个蒸饺儿,有一下没一下的喝了几口核桃豆浆——黄氏给了个秘方,说是喝豆浆最下奶!因此瑞宏跑出去买了一个小手摇磨。流连恰好很喜欢喝豆浆,便将小磨安在自己的小厨房,变着花样儿磨各色豆浆。

    瞅瞅心不在焉的绣鸾,流连没多说话——该说的该劝的她都说过了,再多唠叨只是徒惹人烦。

    柳老爷送走了所有的贺客,吩咐老三夫妇看着收拾家伙,自己去了书房。荣姨娘挺着大肚子端了一壶茶上来,柳老爷摆摆手,“让我自己安静一会儿,你下去吧。别让人来搅扰!”荣姨娘应了一声,替他放下炕帘,带了人下去。

    柳老爷直勾勾地望着屋顶,急遽地思索着,惦量着……

    “荣儿,过来。”柳老爷想得头疼,决定先放一放,不去想了。

    荣姨娘含着笑打起帘子,奉上热毛巾,“老爷,醒了?要不要喝一碗甘草绿豆汤?”

    柳老爷用热毛巾捂住脸,热酥酥的,果真舒服。好好揩擦一番,端起炕桌上的绿豆汤一饮而尽。汗又开了闸一般滚滚而下,复又揩擦一番,扔下毛巾,躺下去,只觉身子软软的,不由叹道:“舒服!”

    荣姨娘命燕燕收拾了脸盆毛巾下去,伸手斟了一杯茶兀自喝下,在一旁陪坐,“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又添了一辈人,先开花后结果,是家族的兴旺之兆!难怪老爷高兴成这样!”

    柳老爷斜睨她一眼,“你还懂这个?”

    “看老爷说得!我家虽然穷,用不着懂这些个!可我总听说过这个吧!吃不上猪肉,还不许我看看猪走?”荣姨娘娇嗔道,说着竟扑嗤一声笑了。

    “哦?说说看!”柳老爷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哼!不理你!”荣姨娘撅起小嘴儿,“又拿我当小孩子逗着玩儿呢!”脸上竟透出一抺粉嫩的羞红。柳老爷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伸手将荣姨娘揽入怀中。

    荣姨娘将柳老爷不安份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自己倚在柳老爷的怀里。“老爷,大少奶奶出月子了,我想去看看她,行不行?”

    “看去吧,难道她还能把你赶出来不成?”

    见柳老爷没领会自己的意思,荣姨娘略尴尬,咬着嘴唇,又羞又恼,嗔道:“我空着手去吗?”

    柳老爷哑然失笑,“明天我陪你去库里挑挑,找个能给你长脸的东西,再给你挑几个尺头,行了吧?”

    “哎呀,老爷!少奶奶当了这么多年家,库里有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她不知道吗?才不要这么虚头巴脑呢!她也不会领情的!”

    柳老爷正色道:“再怎么说她也是晚辈,难道倒要你去巴结她不成!”

    “老爷!”荣姨娘泫然欲泣,“这个家里也就大少奶奶肯跟我说几句话,二少奶奶跟我走个对脸,没法子了才哼哼一声,三少奶奶是官家小姐……老爷又不能总在家守着,我总得找个能在一起说说话的人吧!况且大少奶奶学问家教都好,咱们闺女生下来要是能多亲近亲近她,也能得些好处不是嘛!”

    柳老爷点点头,“明天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五两金子,不拘锁片镯子打两份来,一份行人情,一份给肚里这个,剩下的打几个戒指也好,样式别太招摇了!走,给咱娃挑尺头去!”说着话柳老爷便起身下炕,荣姨娘忙服侍他穿鞋。

    柳老爷纳闷儿地看着荣姨娘挑了一匹白绫,一匹浅灰细葛,一匹蜜合色银条纱和一个葱心儿绿的夏布,问道:“你拣鲜亮的拿,这么素的颜色怎么穿?”荣姨娘讪讪地低下头,“老爷,我那儿还有几个鲜亮的尺头,这个白绫子做衫儿,做里子用,这个细葛给老爷做身儿夏衣,这个纱我做裤子穿,这个夏布给燕燕做两身儿夏衣。”柳老爷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伸手拿了一个大红的缎子和一个樱粉的细绢布。荣姨娘迟疑着不肯接,嗫嚅道:“老爷,我一个妾室,穿不得这个红色……”

    “那就给孩子做小被子,披风什么的!孩子总是用得的!”

    荣姨娘红着脸接住,低着头不说话。柳老爷唤了人来将几匹布送到书房去,自己携了荣姨娘的手慢慢往回走。

    第二天,柳老爷拿来了二十两金子和二百两银子。另有几块布料,说道:“银子你收起来贴补着用,想买什么就去买,咱家的料子颜色花样少,去别家买也一样,这几块料子是今年最时新的,做几个褙子替换着穿吧。傻丫头,缺什么不敢跟别人说还不敢跟我说吗?”荣姨娘没说话,只把头埋在柳老爷怀里。

    柳老爷轻轻拍拍她的背。

    “荣儿,我问你,你觉得是给一个穷小子做正妻好,还是给我做妾好呢?”

    荣姨娘诧异地抬起头看看柳老爷,不解道:“穷小子拿什么和您比呢?”

    “我想听实话!不用哄我!”

    荣姨娘沉思了一会儿,“老爷,嫁个穷小子,什么都得自己操心,也就是有个正头娘子的名儿罢了!给老爷做妾,万事不操心,只要伺候好老爷即可!能跟在老爷身边,是我的福气!既然不能全占,就占个实实在在的好处呗,又不做官,要那个虚名干啥?”

    “可是,做妾受气啊!”柳老爷淡淡道。

    “再受气,也比卖到窑子里强啊!又不缺吃又不缺穿,况且也不算受气!”荣姨娘眼圈儿红了。

    柳老爷伸手拍拍她,“做妾说到底是要受委屈的!”

    荣姨娘淡淡笑道:“又要得名,又要得利,又要舒心顺气,那得是有大造化的人才行!我福薄命小,得个温饱足矣!老爷这样的人,能让人安心倚靠!碰到老爷是我的福气!老爷,我只盼生个女孩儿,不愁吃,不愁穿,让她高高兴兴地长大。只可惜,投生在一个姨娘肚子里,……”荣姨娘低下头,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柳老爷抚着她的肩,“荣儿,你好歹忍一忍,等我把家里的事处理清了,我带你走,不让孩子受一点儿委屈,好不好!”荣姨娘不说话,只把头埋在柳老爷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