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最后的塔 » 秘密工程

秘密工程

    诺亚尔靠在座位上,车辆的颠簸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口正在翻炒着空气的大锅,他的骨头甚至被这种颠簸给震的时不时就会响动一下。

    因为他是帕埃安排的特例,所以这辆押运车是专门负责把他送到帕埃所说的那个秘密工程的所在地的,整辆车上除了他之外就只有正在开车的司机。此刻的诺亚尔已经换上了这次工程的标配,一身灰色的制服,虽然设计的很难看但是穿上去很舒服,是方便进行工作的一套衣服。

    帕埃在他上车的时候和他说过,这个工程的预计工期很长,足够让他在这里渡过刑期,本来这是件让他还算高兴的事,但现在他心犯着嘀咕。

    这辆车没有车窗,车里唯一的光源是一个不太亮的电灯,他看不到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这个秘密工程究竟在哪里建设,但是他知道玛诺不会有哪个区存在这种能让车颠簸成这样的路段,就算再怎么落后的老城区,路也会是平整的,这意味着他现在可能已经来到了玛诺之外的无人区了,而且他估计车辆已经在这种颠簸的状态下持续了至少一个小时了,押运车的速度应该在每小时六十公里左右,也就是说他现在距离文明的玛诺社会已经有至少六十公里的距离了。

    原本在上车的时候他还有点后悔,自己应该让帕埃想想办法把自己那些宝贵的老光碟直接带给他,参加工程的人并不全是罪犯,说不定在工程期间,他能遇到正好有着老式读碟机和显示器的人,对方也许能好心地借给他,让他不至于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那么无聊,现在他庆幸着自己没有带来那些光碟,在这种远离文明社会的地方电力是很珍贵的,他不觉得工程负责人会慷慨地让一个罪犯在休息的时候可以接上电看老电影。

    “嘶,真难受。”

    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诺亚尔感觉自己快被颠的散架了,他想让司机开慢点,但押运车在座位和驾驶座之间有着一层钢板隔离,司机很难听到他的声音,在钢板上只有一块小小的钢化玻璃能让司机勉强看到他,而这位司机全程盯着前方,很少往后看。

    他把脑袋向后仰,整个人尽可能地贴合在座椅上,这样至少能让他感受舒服一点。

    听着引擎的轰鸣声,感受着押运车经过极为不平坦的地方引发的几乎让车都悬空的颠簸,诺亚尔越发的感觉到烦躁和无聊,这是他非常讨厌的噪音,听久了之后他甚至有点怀念起了老家伙喊他喝酒和那个讨厌的老房东敲他的门让他赶紧交房租的时候,他也说不上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怀念的感觉,明明不久前他还处在那种糟糕的生活环境里。这样想的话,他觉得也许像现在这样在某个大工程中干着杂活比以前会稍微好一点,至少不会有人突然从什么角落里冲出来,一只手抓着抢来的钱包,另一只手拿着把刀,自己还得冒着挨上一刀的风险冲上去把他抓住,用来换自己的房租。

    “等结束之后,要不和亚德里洛一起给老家伙干活算了。”

    诺亚尔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他有犯罪记录了,已经没办法待在酒馆了,同样有了犯罪记录的老家伙也没法再继续经营那家回忆咖啡馆了,但老家伙那么有钱,再开一家什么其他的店也不是问题,卖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能让他每天既不会太忙也不会太闲就好,每天能坐在收银台后面,在台上摆上显示器和读碟机,在没人的时候他就能看看自己的那些老电影,等有人进店的时候就把电影暂停。

    百无聊赖的诺亚尔开始胡思乱想,终于找到了个能让他可用脑子思考并打发时间的事,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不太正常的精神病人,以前他宁可发呆也不会做这种事。

    “到底是要建什么啊,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

    诺亚尔想起了十五区的那座巨大发电站,和五区只隔了二十公里都不到的距离,其他能想到的什么超大工程项目里没有哪个会距离玛诺有这么远的距离,太远的工程对玛诺到底有什么实际意义呢?要是那个发电站距离玛诺有六十公里以上,那大量的电力都会在输送的过程中被消耗掉,对于发电站来说这是需要极力避免的。

    “啧,还是不想了。”

    诺亚尔伸了伸懒腰,他果然不适合非常认真的去思考什么深刻复杂的问题,每次这样都会让他感到头疼,他闭上了眼睛,想要逼着自己赶紧睡着或者干脆被车给颠晕过去,这样就不用感受在这个大铁锅里被翻炒的感觉了。

    轮胎似乎是碾过了什么大石头之类的东西,车身又激烈地颠簸了一下,诺亚尔整个人从座椅上腾空又落在座椅上,原本已经习惯了这个的他并不对此感到意外了,可司机恰恰在这个时候猛地踩下了刹车,惯性让诺亚尔无法控制的向前飞,他的脸在距离前面的座椅背只剩下几厘米的时候被安全带及时的拉了回来,如果他没系安全带并且还坐在副驾驶,现在他的脸可能已经卡在了挡风玻璃上了,鼻梁都可能会被撞断。

    “怎么回事?在这种路上还踩急刹?”

    本就烦躁的诺亚尔被这一下弄的更难受了,透过驾驶座的小玻璃窗,他看到司机正从驾驶座下来。

    押运车车尾的门被打开,司机正满脸黑线地站在外面。

    “为什么踩急刹?”

    诺亚尔有些恼火地问。

    “你下来看看就知道了,该死的,这到底是个什么破地方。”

    司机没做过多解释,骂骂咧咧地转身就走了。

    诺亚尔一怔,随即赶紧从车里钻了出来,跟上了司机。

    周围的环境让诺亚尔瞪大了眼睛,他想的没错,这里已经不在玛诺的范围内了,在这辆押运车的四周,是一大片以前只在网上才看的到的高大树木组成的树林,阳光从树叶之间穿过形成一道道明显的光线,在树林的肥沃土壤上留下了数不清的光点。

    文明社会的工业气息在这里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玛诺很难感受到的大自然的气息,诺亚尔在视线范围内能看到的植物比在五区见到过的绿色植物数量总和都要多得多,而且这里的树木都高大挺拔,照射下来的阳光只能在树林里形成一道道光斑,五区植物园里的树和这里的树比起来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他还能看到在树枝间时不时地有松鼠跳来跳去,还敏锐地注意到了距离他很远的树丛里有一头鹿,长着漂亮的犄角,身后还跟着一头母鹿,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的纯野生动物,那头公鹿很快也发现了诺亚尔,在对视的瞬间,公鹿就带着母鹿飞快地跑了,消失在了树林的深处,野生动物和在动物园里出生和长大的动物很不一样,它们没有饲养员每天按时的投喂,受了伤也没有兽医给它们治疗和包扎,野生动物的警觉性远比动物园里的动物高。

    “真壮观啊。”

    诺亚尔忍不住地赞叹

    在押运车开过来的方向上,一条被人为制造出的路出现在眼前,说是条路,其实只是这里的树木被清理掉了,整条路上都是将树连根拔起之后没有完全填回去的洞,这让整条路都坑坑洼洼的,这条路一眼望不到尽头,难以想象这片树林有着怎么样的面积。

    突然他发现这里的地形是个斜坡,在押运车的前面是一座小山丘,随着不断向前,地形也在慢慢地抬高,在这座小山丘半山腰的位置上有个很平缓的空地,那里的树也被清理掉了,搭起了许多的棕色帐篷,建起了一座临时的营地,能隐约看到有不少穿着和诺亚尔相同衣服的人正在搭建着更多的帐篷。

    他们的手上都戴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诺亚尔听帕埃提过这个东西,这是专门用来制约来这里工作的罪犯的特制金属环,这里的执法员可以靠这个知道他们的位置,也可以控制金属环释放出很弱的电流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按照帕埃说的,这个东西只是个保险,只剩几年刑期的罪犯没有人会冒这种险,更何况他们现在距离玛诺有着相当远的距离,就算有罪犯跑了,也很难逃回玛诺,而在没有任何科技产物的野外要想生存下去是件很难而且很痛苦的事。

    诺亚尔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郁闷的想这个金属环应该戴在哪只手上,戴着这个东西干什么都不太方便。

    而在这块空地继续往前的地方出现了个断层,就像是登山时看到了一个平整的山顶,形成了一条断层般的线,山丘上生长的树木到了那条线之后就没有了。给诺亚尔的感觉像是一座小山被拦腰斩断才会形成这样的地形。

    “这下怎么办啊,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把这棵松树也给砍了呢?”

    司机在押运车的前面,满脸凄惨地看着自己驾驶的这辆车。

    诺亚尔走上前,顺着司机的视角看向了车的正门,挡风玻璃上布满了一大片的裂痕,而且裂痕还主要集中在了驾驶座前的那部分玻璃上,在车前的地面上散落着几个裂开的松果。

    “这...........”

    诺亚尔抬头,在他们的头顶上很高的地方,一根树枝横在了那里,这是棵高大挺拔的松树,在这根树枝上还有几个快要掉落的松果顽强的挂在上面。他愣住了,这概率也太小了,这么快的车速还能正好撞上掉落下来的松果,要命的是最近的可更换玻璃可能离他们最少六十公里远。

    “唉,回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啊。”

    司机垂头丧气,看着地上的松果又升起了一股怒气,狠狠地一脚一个把它们往旁边的树丛里踢,边踢边骂。

    “怎么偏偏我开过来你们就掉下来了?”

    诺亚尔摸了摸那片裂纹,在心里为司机默哀,回去之后怎么解释倒不是很重要,要怎么透过这片玻璃裂纹看清前路把车给安全地开回去才是真的大问题,如果把玻璃敲碎,那一路上可能会遇到相当多的蚊虫疯狂地往车里飞。

    “不如我们去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吧。”

    诺亚尔指了指山丘上的那处营地,不过想来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谁能想到在这里会有车被掉落的松果砸破车窗呢。

    这么说的时候,营地里总算有人发现了这辆被松果砸破了车窗的押运车,一个执法员慢慢沿着下坡路朝他们走来,崎岖的路况让他每一步都得很小心,在诺亚尔和司机转身准备往营地走的时候,他正好走了过来。

    走过来的执法员看了看车,又看了看那棵松树,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那样望着他们。

    “你们.....运气这么差吗?”

    他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司机,然后又转头看向诺亚尔,眼里带着疑惑。

    “这趟就送了你一个?”

    诺亚尔点了点头,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小张被透明袋包裹着的个人档案递了过去,这是来之前帕埃给他的,上面还盖着五区执法局的章,每个罪犯都有这样的档案,但是一般都用不上,只有在这种征用罪犯的时候才有拿出来的必要。

    “嗯?你就是队长说的那个诺亚尔啊,哎呀我们这队人在这里待了快半个月了,没办法上网,都不知道你到底长什么样。”

    他看了档案,冲着诺亚尔笑起来。

    “现在你可是名人了啊,除了监狱里的罪犯估计没人不知道你了。”

    “哈哈哈...”

    诺亚尔略微有点尴尬地笑笑,他自己其实一直都不打算拿这件事当成什么炫耀的资本,在心里下定决心要为了自己那个理想跟着老家伙做这些根本就是胡来的事并且全都做完了之后,他觉得自己能为玛诺社会做的贡献就只有这么多了,他现在只想赶紧熬过这四年,然后拿着老家伙答应的报酬让自己以后可以过的轻松点。

    “啊对了,你得去我们队长那领你的金属环,然后等他来安排你该干什么,最大最高的帐篷里能找到队长。”

    这位执法员指了指营地,然后轻声提醒道

    “我们队长有点古怪,你去了之后别和他多说,等他安排你的工作之后就赶紧走,千万别惹队长。”

    “啊?”

    诺亚尔怔了怔,古怪的人他也见过不少了,老家伙贝文和他的房东都是怪人,会惹到怪人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

    “行了,让你去就去吧,顺便帮我问问能不能找人帮我把车修好。”

    司机摆摆手催促道,在经过了漫长的行驶和被松果砸裂车窗之后他显得很是沮丧和烦躁。

    “不用问了,我们没有替换的玻璃,你自己去找我们队长吧,我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其他办法能让这车开回去吧,还得先检查这车有没有什么其他地方损坏了。”

    那位执法员把档案又递给了诺亚尔,然后绕着车检查了起来。

    “你们就这么放心我?一点都不担心我会一个人跑掉什么的吗?”

    诺亚尔心里这么想,虽然说在这里跑掉相当于是永远放弃了回归文明的玛诺社会的机会,有点头脑的罪犯都不会这么干,但是这两个人对待他这个罪犯的态度未免也太随便了。

    “好吧。”

    他懒得说这两个人了,把档案攥在手里,独自朝着前面的营地走去,崎岖的上坡路让他走的不是很好受,不算陡的一个斜坡走起来让他像是在爬山。

    走到营地的那堆帐篷前,诺亚尔有些眼花缭乱的感觉,这里的帐篷都是一个颜色,而且这些位置规划很随意,哪里还有空余哪里就被搭起了帐篷,没有留下什么宽阔的道路用来给人行走。

    没有人注意到他走了过来,这里的人都在忙着各自的工作,有些穿着明显和诺亚尔这种罪犯不同的人从一个帐篷走向另一个帐篷,似乎是什么科研人员,虽然帐篷被布置的很乱,但是工作却有序的进行着。

    “这样也能算是大工程吗。”

    诺亚尔自言自语,如果他不知道这些人来这里是参加工程的,他肯定会觉得这是一群拿野外科研当理由并且拿到了执法局许可的人来这里旅游。

    毫无规划的布局让诺亚尔只能在帐篷与帐篷之间穿梭,帐篷组成的迷宫让诺亚尔只能抬头看看到底哪个帐篷最高,才能找到方向,穿过了几个帐篷之后他来到了最大最高的那顶帐篷前,正要掀开帘子进去的时候里面传来的两个人对话的声音。

    “高兹教授,申请的建筑材料几天后就可以到位了,再过段时间您就不用住在这个帐篷里了。”

    “那不重要,我们需要的是更多的人手,还有食物和水的供给,这样才能尽快完成基础工作。”

    “放心吧,很快都会到位的,教授您今天就好好休息下吧。”

    “我得再去那个坑洼里看看,得保证不能出什么问题。”

    “不是已经勘探过很多次了吗?真的有必要这么严谨吗?”

    “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要严谨才行啊。”

    “那好吧......谁在门口?进来吧。”

    正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等帐篷里的人说完话再进去的诺亚尔听到这声喊无意识地抖了一下,就像是干了什么坏事被发现了的小孩子,在犹豫着要不要赶紧不顾方向地跑。

    “不对,我抖什么,又没做什么坏事。”

    诺亚尔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掀开帐篷的帘子走了进去。

    最大的帐篷中间有一张大木桌子,上面摆着两个杯子,还堆着不少的书,一位戴着方框眼镜的老人坐在正对着诺亚尔的方向,在这位老人的旁边站着个魁梧的像一堵高墙那样的执法员,是个和布兰多差不多年纪的中年大叔,从身高上看他比诺亚尔高出了一个头还多。

    比起那位看上去就满是学识的老人,这个墙一样的男人更引人注意,并不是因为他的身高,而是因为他那张脸,诺亚尔觉得自己也算是抓过不少罪犯的老手了,在这些人里多的是摆出一张臭脸吓唬他的,如果是没什么胆子还真会被他们吓住,但其实都是装模作样,和眼前的这张脸比起来要差的远,他都没想过用眼睛嘴巴和鼻子组合在一起的脸可以长成这个样子,这个男人的眼神像是刀在脸上刻出来的那样凶狠,整张脸简直是某位高水平的雕刻家在充分理解了什么是凶恶之后精心雕刻的石像上的脸。诺亚尔看得出来对方并没有刻意的这么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只是对方这张脸生来就是这个样子。

    “这可不只是有点怪啊。”

    诺亚尔心想,这张脸要是让小孩子看了也许会把孩子直接吓的哇哇大哭,而且这还只是对方面无表情状态下的效果。

    “我是今天刚来的,这是我的资料。”

    诺亚尔直接了当说了自己为什么来这里,拿着自己的资料走过去递给了那个凶恶男人。在他递过去的时候,那位看上去很有学识的老人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他的那页资料,又诧异地看了看诺亚尔。

    “你就是帕埃说的那个靠绑架让五区那个局长自首的?”

    凶恶的男人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向他,语气里透露着不屑。

    “这上面写的很清楚了。”

    诺亚尔抬头皱起眉头看着这个人,这一开口就让他很讨厌面前这个人了,但他牢记着那个执法员说的话,不打算和这位队长多少哪怕一句话。

    “在这里你就老实地完成交给你的工作,其他的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管。”

    凶恶男人从桌子下面的一个箱子里拿出了一个金属环丢给他。

    “戴好,不要试图把它摘下来,还有不要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就可以有什么特权,在这里你只是个不该说话的工作机器,记住了吗?”

    他用手在诺亚尔肩膀上按了按,那力度大的让诺亚尔的右肩感到一阵疼痛,这是这些天来第一个把诺亚尔真正当作罪犯来看待的执法员,但是这个人的态度让诺亚尔感到很不舒服,如果面前的人不是执法员,自己也不是罪犯,那他就要考虑该怎么还手了。

    “好了好了克索思,不要这么对他,我看他很有礼貌啊,还知道站在门口不打断我们说话。”

    眼看这两个下一次眨眼可能就要打起来的人,被凶恶男人称作高兹教授的老人赶忙站起来拉开了他们,微笑着扭头对诺亚尔说

    “别在意,克索思和很多人说话都是这样的语气,他没有什么针对你的意思。”

    这位高兹教授的及时打断让气氛缓和了不少,诺亚尔不由得在心里感谢起了这位教授,真要打了起来,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对了,我得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次工程的总负责人,高兹·乌维,他是执法局派来维持秩序和保证我们安全的小队队长,克索思·吉里。”

    高兹在克索思肩膀上拍了拍,示意他不要再为难诺亚尔。

    “教授,您怎么还帮着罪犯说话啊?”

    在面对这位高兹教授的时候,克索思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再怎么说你也是执法队长,你难道会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好的吗?”

    高兹微笑着,假装教训的样子说。

    “可是他们绑架了别人啊,这是种恶劣的行为啊。”

    克索思像是理亏了,说话的时候变得没什么底气。

    “教会对他都判的这么轻,我们又干嘛那么在意他具体做了什么呢?好了,你去忙你的吧,我要去那个坑洼里看看了。”

    高兹笑着拍了拍克索思的肩膀。

    “要不还是找个人陪您一起去吧?”

    克索思说着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个对讲机,在这个连不上网络的地方这种早该被淘汰了的对讲机派上了大用场,这里的人要想保证及时的互相联络只能靠这个。

    “其他人不也都有他们要做的嘛,不如让他跟我去看看就好了,正好他还没有被安排工作。”

    高兹教授摸了下他那白了一部分的头发,另一只手指了指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插话的诺亚尔。

    “您真的不用我扶吗?”

    诺亚尔手里拿着个望远镜跟在高兹教授的身后,沿前路继续往山丘顶走,这已经是他第三遍问这个问题了,这位老教授在让他跟着自己去那个什么坑洼看看之后,那个叫克索思的执法队长就亲自把金属环戴在了他的手上,用他自以为很客气的语气威胁着让诺亚尔老老实实跟着教授,看那样子,要是这位老教授不小心摔了一跤,自己恐怕晚上就要睡在树林的某个草丛里了。

    “别听克索思说的,他总是担心我出什么事,我只是有低血糖,不是非得让人照顾着才能活下去。”

    高兹故作生气地双手环抱,这位老教授看上去的确身体很硬朗,头发也还没有完全变白,只是整个人瘦的很不健康,皮肤紧紧贴在没有什么肌肉和脂肪的骨头上。

    “我想他也不完全是担心您的身体,我们这可是在野外森林啊。”

    诺亚尔扶额,他也是刚刚才意识到这件事,这里不是玛诺,而是座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存在的森林,这里到处都是野生动物,既然他能在这里看到鹿,自然就会有什么老虎、狼、蛇之类的咬一口就可能让人死在这里的动物。连诺亚尔都能想到的事,没道理这位教授想不到,可他没有一点担心的意思,这位老人的脸上满是期待和一种说不出理由的高兴。

    “动物在面对人类的时候是不会随意攻击的,他们也和我们一样会恐惧和害怕,而且我们在这里也待了半个月了,你说的那些动物在我们砍完树开始搭帐篷的时候就和我们保持距离了。”

    高兹和蔼的笑了笑。

    “您可真乐观啊。”

    诺亚尔无可奈何,只能时刻注意着四周,确保没有什么动物在他们附近,他们已经和营地有一段距离了。

    继续往上走,两个人终于是来到了这座小山丘的顶部,出现在眼前的景象让诺亚尔不由得眼前一亮。

    在这座小山丘的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弧形大坑,诺亚尔还以为之前听到的坑洼是在指代什么,没想到真的就是个坑而已,而且这附近原来也不止这一座小山,这个大坑被七八座小山丘围着,整个坑里也都遍布着绿色的森林,而且这座坑里的树好像还比旁边这些山上的树长的还要高大。

    “我们要往坑里走吗?”

    诺亚尔吞了口唾沫,要是就他们两个走进去,要是真有什么老虎之类的大型动物盯上了他们,那可能连呼救都来不及就成了这里动物的晚饭。

    “不了,就到这就好。”

    高兹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长舒了一口气,

    “这里的地形果然很合适啊。”

    诺亚尔听着他的感慨皱起了眉,脑子里泛起迷糊,这个大坑能用来干嘛?这个坑的形状倒是让诺亚尔想起了在老电影看过的那种用石头围起来的临时火堆,石头中间可以放木柴,升起火之后可以把锅架在上面做饭,但这里肯定不是用来生火做饭的。

    “望远镜递给我吧。”

    高兹伸手,诺亚尔把望远镜的镜头盖拧下来递了过去。

    老教授拿起望远镜之后就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用不放过任何细节的态度拿望远镜扫视着大坑里的每一处,看几秒就会放下望远镜看看没有放大的画面。

    诺亚尔蹲下来扣着地上的小草,把比较细长的草在手指上绕着一圈又一圈,然后再把绕了几圈的草拽断,不断的重复这个无聊到极点的动作。

    “可惜这些树了,明天开始就得开始砍掉了。”

    看着看着,高兹放下望远镜惋惜道。

    “砍掉?”

    诺亚尔把一根不太坚韧的小草连根拔起,他莫名地也跟着感到可惜,这里的树也许比老家伙贝文存在的都久,要是就这么砍了,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被送回玛诺锯成木板做成什么原木家具之类的,要是负责加工的人水平不够高,用不了几年家具可能就会报废,被扔进垃圾站里烧掉。

    “是啊,我倒是想过把它们移植去其他地方,可那样太不切实际了。”

    高兹叹了叹气,坑里的树多的很难数清,要想把这么多的树连根挖出来在带去其他能容纳的下这些树的地方不知道要往车里加多少吨油,而且还会浪费很多时间让工期大幅延后,直接砍掉就很省时省力。

    诺亚尔松开了手里那棵快要断掉的小草,拍了拍手站了起来,他很想给这座大坑拍个照留个纪念,等工程完工之后他就能把照片发到网上和别人说这里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可惜他手里没有任何能用来拍摄的设备,他的手机在逮捕那天就被收走了。

    他想问教授接借下手机拍个图片,反正这里也没有信号,使用手机也不算严重的违规。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诺亚尔。”

    在他开口前高兹率先提问,诺亚尔的问题卡在了嗓子里。

    “可以啊。”

    诺亚尔不明所以地把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手上的青草和泥土的味道。他觉得这位教授也许想要问些这次震惊玛诺的大案里,一些只有他这样的当事人才知道的什么细节。

    “你的档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和帕埃有一样的姓氏?是帕埃做的吗?”

    “要命,怎么那些执法局的都没看出来,这个教授反而看出来了。”

    老教授的话让诺亚尔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的档案被帕埃用执法局的权限给修改过,上面写的是“诺亚尔·杰丁”在拿到自己档案的时候他并没有很快明白帕埃的用意,他总是在思考的时候比别人反应慢一点,直到在车上思考了几分钟他才明白,这是为了不让他到了这里之后,其他人看了他的档案之后不会脱口而出问他“你的名字就只是诺亚尔吗?”这个问题。

    “帕埃是我最优秀的学生,我的课他从来都是来的最早的那个,我们平时关系不错,这次他为了能让你来参与工程也找过我。”

    还没等诺亚尔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高兹就回答了他。

    “对,是帕埃干的。”

    诺亚尔皱眉,他真不想和别人提到这事,脑子里飞快思索着该怎么把话题从这件事上绕开。

    和诺亚尔脑子里想的接下来这位教授好奇心爆发不停询问他这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种发展不同,高兹依旧专注的盯着望远镜里的画面,和蔼的对他说

    “这样啊,放心吧,这里除了我之外的人都和帕埃不太熟悉,不知道他的全名。”

    高兹对这事没有好奇的意思,眼里只有下面的大坑。

    “您就只问这个么?”

    诺亚尔有点不理解,要是他真不好奇,那又为什么要问档案的事呢?

    “既然是帕埃做的,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高兹似乎对自己的这位学生很是信任,他并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打算。

    “而且,每个人都应该有点秘密,这很正常。”

    这位教授和诺亚尔固有印象里那种一门心思扑在科学上,对其他事情缺乏理解力和共情力的那种科研疯子很不一样,在他看来科学家问问题总是要把什么和这个问题相关的一切都弄明白的,上一次因为和固有印象不同而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帕埃。

    诺亚尔继续蹲下去,折腾着地上的小草,每次涉及到名字的话题都会让他不怎么想继续开口了。

    “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年轻人在做了这么了不起的事之后会变得骄傲自满,结果你好像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啊。”

    高兹没发现诺亚尔的样子,继续自顾自地继续着聊天。

    “也没那么了不起,说到底我也只是绑架犯。”

    诺亚尔把手里攥着的几根拽下来的小草捧到面前,朝它们吹了口气,看着它们从手上被吹飞,然后落到地上。

    “我不觉得你做的有什么不对,要是绑架个人就能终止这种可恨的事,大多数有正义感的人都会做的。你应该为自己感到自豪才对啊。”

    诺亚尔又吹飞了几根草,他闻到手上的泥土气息开始变得厚重。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明明在答应老家伙的时候他的内心激动的像是有个代表理想的小人在欢呼雀跃,可现在他心里并没有感到有多开心,就像是做了件无足轻重的事。

    “要是所有人都和我们一样,在发现了什么犯罪事件的时候都采用这种疯子似的做法,那玛诺就会乱掉的吧?”

    诺亚尔觉得这种用暴力解决犯罪的事情只要有酒馆的暴力分子们来干就足够了,要是真的所有人都在发现了什么恶劣的案件之后都用这种不理智的暴力做法去解决问题,那这就会变成比犯罪率上升更严重的问题,作为打击犯罪而存在的执法局会失去存在的意义,教会的法律也可能会变成一大堆废纸。

    “但是如果没有你这样能为了做正确的事而冒险的人,就意味着玛诺糟透了。”

    两个人像是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那样探讨起了社会问题,诺亚尔发现自己总是因为各种原因和老人打起了交道,在这位高兹教授之前的是老家伙贝文和那个说话难听的老房东。

    “我倒是希望不要再有人像我们这样冒险了,更好的办法应该还是有的。”

    诺亚尔苦笑道

    “我们的办法不是冒险,根本就是胡闹。”

    “可你们的办法很快不是吗?而且结果也是好的。”

    高兹放下了望远镜,把望远镜朝诺亚尔一递,诺亚尔拍掉手上的泥土接了过来,把镜头盖重新盖了回去。

    “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这里简直就是为了我的计划而存在的,估计很难找到比这里还合适的地方了。”

    诺亚尔抬头看了下天,太阳都已经快要落下了,现在已经没办法拍下一张清楚的大坑照片了,他现在更在意今天晚上他应该睡在哪,也不知道那个凶巴巴的克索思有没有给他安排。

    “你应该也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吧?”

    就在两个人往下走了没几步,高兹拍了下他的肩膀,诺亚尔发觉这位老教授真是健谈,连和刚刚认识的人都能很自然的聊天。

    “问题是有的,但是您要是告诉了我那就是泄密了。”

    诺亚尔扭头看着这位老教授,帕埃的身影和他有些重合在了一起,老师和学生让他觉得有些相似,都觉得他和老家伙他们胡来的行为做的对,都能和刚见面的人聊的很好,帕埃甚至可以在本该是审问的场合跟诺亚尔聊起来,如果他会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他,那他就得怀疑他们的关系到底是老师和学生还是父亲和儿子了。

    “你指这次工程啊,只要教会决定公布,我可以第一个告诉你。”

    高兹笑呵呵地对他说。

    “您还是先注意脚下吧,路有点陡。”

    诺亚尔本来就没想过高兹教授会告诉他,要是这件事可以告诉他的话那在来之前帕埃就说了,但他有点小失望,他确实很想知道这里究竟是要建造什么。

    看出了诺亚尔心里那股失望的高兹愣了下,旋即小声地对他说。

    “那不如这样吧,我稍微给你透露点提示好了。”

    “帕埃真的不是他的私生子什么的吗..........”

    诺亚尔心里一阵无语,老师和学生怎么都有这个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的习惯,他转过身停下,打算听听高兹教授能怎么提示他。

    “你看,这次工程和那里有关。”

    高兹教授抬起右手,在诺亚尔充满困惑的眼神中,瘦长的手指指向了天空,然后就这么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