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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凶案内情

    仵作验尸,禀报死者脖颈确有扼杀痕迹。于是提刑司推官吕真德、刺史吴铁霖、别驾郑如贵当庭断案,魏平真身为朝廷命官,强凌民女不成,怒而杀之。罪证确凿无疑,实无可赦,应律收监,秋后问斩。齐平府司刑参军江斗毅具呈文字,报知行台诸衙。

    魏平真连声叫屈,吴铁霖怒而拍案,吩咐用刑,直打得魏平真皮开肉绽,昏死过去。

    江斗毅便指使衙役,趁其昏迷之时强捉手指按了手印,复又押入死牢。

    程樟沉吟半晌:“程某还有一事要问,这位文素娘既为本地女子,想必善做卷饼、蒸饼。案发之日,魏兄吃的却是汤面,想来魏兄仍是不惯临海饼食,特地嘱咐她另备的晚饭?”

    魏平真很是奇怪,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摇头说道:“当日清早,魏某还未动身往县衙之时,那魏小安便嘱咐素娘,说他今日想吃汤面——不知程贤弟问这个作甚?”

    “这真是,我进来就看见来福在打常威。”程樟叹息一声,“此案最为关窍之处,便是这个魏小安。魏兄下狱之后,他去了哪里?此人平日,性情如何?”

    魏平真只是摇头:“某身陷囹圄,哪里还能知道牢外之事?这来福、常威是何人,魏某当日所用的晚饭,与此案又有何干系?贤弟所言,魏某真是一头雾水。”

    他想了想又说道:“魏小安喜食鱼,好赌钱,平日里话语不多,做事却还算稳重。”

    “案发之日,魏兄体内忽出异状,乃是有人在汤面之中下了催情之药。”程樟替他剖析详细,“十有七八,投药之人便是魏小安。某知魏兄必定是两袖清风,给下人的月钱也少。这魏小安必定是被你的仇家买通,暗中陷害于你。”

    “为官者,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清廉自持不是理所应当么。难道程贤弟这数年在北地,竟有贪赃之举?”

    “生死攸关,你能不能专心一点?”程樟有些恼火,“程某是居于武道王座之人,志存高远,岂会执迷于这些金银之物?魏兄仔细想想,平日里可有甚么仇家。”

    “魏某早知贤弟武技非凡,可是武道王座这种大话,往后切莫再提。须知学无止境,天外有天,宗师大能,所在多有。正所谓积土成山,积水成渊,贤弟还得好生努力才是。”

    眼见程樟眉头竖起,魏平真才没有继续絮叨,认真回想一番,摇头说道:“魏某平日处事,只秉公直二字,有无仇家,着实是想不起来。”

    “这魏小安,其父母家人可是居于城中?”

    魏平真摇头:“据他自己说,乃是府城东南杨树村人氏。不过这三年,从未见他回去。”

    两人面面相觑,程樟捏着眉心:“如此,还请魏兄将这三年之经历,都仔细说一遍,勿要错漏。”

    魏平真情知他是在搜寻线索,于是心中慢慢梳理,低声一一道来。

    “打住,方才魏兄说,己卯年年节之时,你只身前往掖安、蓬山察访,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着漕粮之事,漕运者,边防粮饷,颇赖输之。”魏平真又一次忘记了自己已是阶下囚,侃侃而谈道,“据某匡算,临海、江南两道,每年所集之米、粟、麦、豆,计七十余万斛,实入幽都者,不过四十万斛,靡耗太过。此外,漕运船社为输粮之事,备四百料船近千只,每只支取修理之费近百缗。又有河道疏浚、诸多关卡,运河沿途之官,浮收中饱,漕费愈甚,已成积年大弊矣。”

    他喘一口气,抄起身边那只破碗,咕咚喝一口浊水,又继续说道:“若改海运,自掖安、蓬山出海,直抵津安,每斛运费不足一缗,官吏无从设卡,运期又短,船耗必少,岂非大利国家之事?况且北燕海师孱弱,无力袭扰,临海水师只需数船护卫,便可保无虞。这运河沿途,也就无需驻防之兵也。”

    他说着有些痛心疾首:“韩统领执掌临海军,轻忽水师,操训废弛。某见掖安水师,竟有二千料之大舰泊于港内数年不曾动弹者。长此以往,则大洋之上,不复见王师舟楫矣。”

    程樟抚一把脸:“然后呢,魏兄自掖安、蓬山返回,又做了甚么?”

    “返回之后,魏某公务之余,便核验数目,酝酿文稿,中秋节后,上条陈于吴使君。”

    “再然后?”

    “这一道条陈,全无下文。魏某等了两月,忍不住又去府衙追问,却被吴使君斥责了一番。说某一介县衙小吏,妄言国政,不自量力。某自然是不服,与吴使君争论许久,他既是不愿理会,某必当直呈于行台。吴使君这才转怒为敬,劝某不必焦躁,他自当替某,报于王都督处。”

    “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废漕改海断然不许。”程樟惟有苦笑,“魏兄,你这道条陈,是捅了马蜂窝啊。兄长这番祸事,便是因此而起。”

    “漕政日久弊积,层层剥蚀,上耗府库,下抑民生。”魏平真梗着脖子,“弃漕改海,利国利民,此事总得有人出头。若你我皆只知明哲保身,国必不安,纵然魏某因此致祸,死亦无悔。”

    “不要胡说,魏兄这等才志,岂可就此沉冤。”程樟站起身来,断然说道,“程某既为兄长来此,必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说着,他从腰间佩囊取出那块御赐令牌:“祁存道祁公,以此令牌交付程某,专办魏兄之案。”

    魏平真也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沉吟说道:“此事,必与吴使君脱不了干系。”

    他心下感动,咬牙挣扎着起身,向程樟抱拳行礼:“大恩不言谢,贤弟与祁公这番搭救,魏某纵至九泉,亦不敢忘。”

    程樟没有再说话,只轻轻拍拍魏平真肩膀,深吸口气,转身而出。

    跟在他身后的常玉琨低声说道:“方才听见两位大人说话,这位魏县丞,倒还是个实心本分的好官,该着大人使力,将他解救出来。”

    “不慌,咱们再问一问。”

    出了府牢,司刑参军江斗毅和狱管、狱卒,都在外面等候。

    江斗毅正要上前见礼,程樟摆手止住,盯着狱管厉声说道:“本官要重审此案,着尔等火速将魏县丞送至卢县县衙。若是胆敢违忤半分,本官要你的脑袋。”

    狱管吓得一哆嗦,江斗毅面色大变:“按官大人——”

    程樟目光如电,冷冷扫他一眼,江斗毅登时噎住,只得后退一步,叉手说道:“是,江某悉听按官吩咐。”

    “那文素娘之尸身呢?”

    “回大人,女尸早已送至化人场烧化了,如今有仵作之——”

    “这里没你的事了,退下罢。”程樟又冷冷说道,“严刑拷打,强摁手印,江参军果然是个能吏。”

    江斗毅再次被噎住,悻悻告退,心下凛然。

    程樟亲自护送,以一辆马车将魏平真移至卢县县衙。他有御赐令牌在手,身后又有祁存道这尊大佛,吴铁霖也不能阻拦,只是在府衙仪门之外,冷笑说道:“长史好大的阵仗,就不怕日后不能收场?”

    “不劳刺史替某担忧,”程樟还以颜色,“吴刺史若行事秉公无私,想必也不会怕日后没了下场,告辞。”

    吴铁霖面色铁青:“不送!”

    常玉琨搀扶魏平真下了马车,先送入县牢,程樟便嘱咐狱管:“好生替本官看顾着魏赞府,若有半分差池,本官绝不容情。”

    “是,是。上官吩咐,小的岂敢不遵。”

    县衙上下,无不惊动,都出来瞧热闹,私下议论。

    程樟向目瞪口呆的李亨信点头示意,将他和舒滨两个,都唤入议事厅,开门见山说道:“此案内有蹊跷,还望二位相助本官,查明实情。”

    李亨信嗫嚅不已,武举人出身的舒滨却慨然抱拳:“卑职平日与魏赞府甚为相得,素知其为人。若他果真是为人陷害,卑职必定鼎力相助,以还其清白。”

    “好,如此,咱们就去将衙役们都召来,本官有话吩咐。”程樟扫一眼李亨信,“明府既是畏惧吴铁霖权势,那就安坐衙中,不给咱们添乱便可。”

    李亨信背上冷汗直冒,却仍是不敢接话。

    程樟已经出了议事厅,舒滨瞧一眼县令,连忙也跟了出去。

    县衙二堂之前,三班衙役都被召集起来,程樟负手打量众人,沉声说道:“赞府实冤,本官欲重审此案,为其昭雪。”

    捕头雷旺,第一个出列,抱拳大声说道:“魏赞府之为人,大伙儿心中都明白。大人重办此案,咱们都愿出力,若有差遣,必不敢辞。”

    “好,本官先问,魏赞府宅中小厮魏小安者,如今在何处,可有人知晓?”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尽皆摇头。

    程樟拍出一沓银钞,亮给众人:“此是银钞一百缗,本官只要寻着魏小安,总之无论是死是活,都可将这赏钱领走。”

    一百缗,十万钱。便是舒滨,也不禁吓了一跳。

    阶前诸人,嗡地一声,无不眼神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