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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御史来访

    “常副尉虽说是上过疆场,”副院使高恭仍是不服,“可这伐国之胜负,乃出于庙算,并非全赖于边军将士也。”

    兵凶战危,凡征伐之事,皆非轻易能成者。

    话到嘴边,程樟又咽了下去,没有亲身经历过战场搏杀之人,便是说得再多,人家也很难明白。

    “国家大事管他娘,”他只是笑了笑,“都不与咱们相干,只瞧着便好。”

    这一场雨,淅淅沥沥,连下了三四日。程樟只在进奏院中打坐修炼,翻看邸抄,哪里也不去。

    再就是,给远在幽都的祁存道写信,详细分说黎安官仓之案情。

    曹愿有些瞧不过眼,小意提醒他道:“卑职冒昧,长史虽有祁公之举荐,可是这几日吏部那边全无动静,会不会事情有变?如今密王失势,穆相或许未必能如往日一般,权倾朝野,倒是长史这回与应王殿下一道返京——”

    “多谢曹院使提醒,”程樟并未停笔,“不过这位应王殿下是出了名的冷面王,我去谒见他作甚?”

    “那么长史在长定、幽都之时,当与端王殿下有些交情?这位可是仁善热心之人。”曹愿苦口婆心,“大人与两位殿下,多多走动,总归是有些好处的。”

    “端王殿下?”程樟终于搁笔,将书信封好,“他既是个贤王,则登门拜见之人,必定甚多。程某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这封信,还请院使着人,替某寄往幽都行台去。”

    见程樟不为所动,曹愿只有摇头叹气,接了信出了房门。

    常玉琨也有些吃不准,凑上前来:“大哥虽有祁公的举荐,可这里毕竟是京城,有背景有门路的可不少——那几位宰相,咱们的确是够不着,可是这两位殿下,一个热一个冷,却未必不能结交,将来或许对大哥,大有助益也。”

    “是他们助我,还是我助他们,如今可难说得很。”程樟满不在乎,负手而起,“亲王不比宰相,咱们也犯不着巴巴地凑上前去。话说,要是吏部文书始终不来,常兄弟有何主意?”

    常玉琨挠头:“难道,咱们依旧还回幽都去?”

    “胡说——既然来了,就算这京城官场,无有程某的一席之地,程某也断然不会再回幽都。”程樟摇头失笑,却又注视着他,若有所思,“说破天去,某也只是个五品,倒不如先将常兄弟,就留在这进奏院中,也署个副院使罢。方才我写给祁公的信中,已经提及此事。”

    “好,卑职都听大哥的。”常玉琨无可无不可,不假思索点头应允。

    见程樟注视自己,高恭回过神来,拱手应道:“常主簿留在此处,咱们都是十分欢喜的。”

    程樟这才满意点头。

    俟雨停之时,季文琛前来拜访。

    “刑部查抄钦玉和京中宅院,然各屋箱柜皆空,所余者不过旧衣物尔。”季文琛告诉众人,“刑部尚书商庆商大人本不欲继续追究,左侍郎黄致恭则主张一力彻查之。他两个为着此事,争执许久,谁也说服不了谁——结果督捕司都司郎沈庭柱,却不声不响对钦宅大管事马有福动了刑。”

    “马有福熬不住严刑拷打,招供出是工部营缮司主事胡全信秘来报讯,因此才连夜将财物,全都转走。”

    “好家伙,”程樟挑眉,“不过想必这胡全信身后,还有朝廷大佬。”

    “长史说得是,督捕司又连夜出动人手,将那胡全信捉来,一顿好打。”曹愿、高恭,连同常玉琨、杜桓两个都听得十分专注,季文琛面上却并无半分喜色,“却原来,示意胡全信悄悄去传讯的,乃是工部尚书,郑恒直。”

    屋内一片吸气之声,只有程樟神色淡然:“案子到了这地步,只怕是没法再查下去了。”

    季文琛叹一口气:“黄侍郎不顾商尚书劝阻,一道封事直陈于陛前。至尊遂召郑恒直,入宫详问。郑恒直只推托是自家一时说漏,却矢口否认,曾指使属下给案犯偷偷传信。”

    “穆相入政事堂之前,执掌工部近十年,郑尚书可是他特意挑选出来的接替之人。况且,这位大司空还曾做过翰林院侍讲学士,明了说,便是侍奉帝侧,备为顾问。”程樟直指其中要害,“若是至尊无意深究,刑部那位黄侍郎,又能如何?”

    “果然,至尊虽将郑尚书严厉训斥了一番,却以为其不过无心之失。”季文琛深深叹息,神情激愤,“其实自胡全信、郑恒直乃至穆相,明眼人无不心知肚明。那两位当朝一品,要是不曾收取钦玉和之贿赂,季某甘愿摘了这双眸子,向天下人谢罪!”

    程樟瞧着季文琛眼中无奈之意,挑明说道:“朝廷当日以工部侍郎闻驰,出为主审官,这事就已经透着蹊跷。郑尚书在京中通风报信,那闻侍郎则处处与季御史争锋相对,尽力阻挠,如此分工协作,十分默契,幕后是谁,不问可知——如今瞧着,至尊已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意,想来除却钦家,只怕其他人都会安然无恙也。”

    “是,钦家家产抄没,全部发配西羌道元蛮府。”

    元蛮府位于西羌道首府益宁城之南千余里,距京城有五千里之遥。再往南,是人迹罕至、终年积雨、阴森恐怖的茫天连雨山,越过此山,则是陡峭壁立的黑鲨海。

    那是一片真正的蛮荒绝远之地,常玉琨等人听得那钦玉和如此下场,倒也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程樟思忖说道:“应王殿下强行参与此事,虽不能撼动大局,可是依程某想来,他也绝不会就此放过了那闻驰闻侍郎。据程某推测,他这般强势干预黎安官仓大案,不是冲着密王,便是冲着穆相。如今密王失势,穆相却安稳不动,应王决不会就此收手。”

    “应王向来狠厉果决,眦睚必报,”季文琛深以为然,“如今想来,他绕道至黎安,亮明态度,终究还是逆不过至尊之意——不过据季某揣测,想必过了这几日,就会有参本递往紫宸殿。”

    “只是,下官明日便要出京往谷州去,”季文琛又叹息一声,“至尊会如何处断,某只有从邸抄之上听候消息矣。”

    “那咱们就不用理会这些,”程樟拊掌笑道,“既是御史今日前来,便由程某做东,安排筵席,算是为季兄饯行罢。”

    “哪里能教长史大人坏钞,”曹愿、高恭两个连忙起身,“季御史今日光临,那便是咱们进奏院的客人,理当款待,咱们这就吩咐厨子,预备好酒好菜。”

    “也好,”季文琛长吐一口郁气,起身拱手,“今日便叨扰了。”

    他转头注视程樟,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地微微点头,他们都明白,黎安官仓钦玉和之案,已经就此草草结束了。

    季文琛离开京城的次日,便是四月初十,休沐之日。

    羽林军的三位武将,以检校师将霍金麟为首,还有石忠定、图里至两个,联袂前来敦厚坊,拜访程樟。

    曹愿和高恭两个,都不在院中,只有一个值守的书吏,慌忙将几位将领引入正厅,毕恭毕敬回话:“程大人今日一大早,便往安喜门出城去也,说是,拜访故友。”

    石忠定大觉诧异:“程贤弟昔日在京城所居不过月余,又与石某朝夕相处,他何时在城北有了故友,某竟全然不知?”

    那书吏瞠目以对,茫然不知,三人面面相觑,只得起身告辞,复又返回军营。

    自敦厚坊向西,从履顺、道光二坊南面街道,直至含嘉门,穿过神都官仓,便是紫微宫北面的玄武城军营。一路之上,图里至低声絮叨:“那是甚么要紧人物?咱们与程典尉,是一道出生入死的交情,他也不留在那进奏院中,等着咱们?”

    石忠定忽地一拍脑袋:“某知道了,其实是——”

    霍金麟跟着点头:“某也知道了。”

    两人彼此对视,没有再说下去,图里至愈发不解:“霍师将、石兄弟,你们打甚么哑谜呢?”

    “此事与咱们不相干,还是不必知道的好。”霍金麟心绪复杂,他先安抚住图里至,却又低声对石忠定说道,“咱们几个,身份不同,若是去了,于殿下有害无益。待程长史回来,咱们也不必问起。”

    石忠定不出声地叹一口气,点头应道:“霍兄提点的是,石某知道了。”

    他们两个猜测的是,程樟借此旬休之日,往莽山皇陵,探看诚王殿下去了。

    莽山虽郁郁葱葱,山势其实算不得十分高大,只是神都城外,皆是平原,便显得这座山脉颇为险峻奇崛。再者,大楚皇陵建造于此,有宽阔的神道直通向山中,来往也算便捷。

    程樟领着常玉琨、杜桓两个,便在丽日晴空之下,骑马信步而来。

    以他们的身份,自然不能轻易进入皇陵,距离大门尚有数里之遥,便被一队守陵的官兵给拦住了。

    为首的那个队官觑着程樟的五品袍服,很是迟疑了一阵,才上前询问,然后,又吩咐一名哨长,打马奔回驻防军营,向上官禀报。

    几人足足等了三刻工夫,守陵兵马的主将,骑尉方兆兴骑着一匹异虎,由一伍骑兵护卫着,不慌不忙赶来,眯眼将程樟上下打量一番,鼻孔里冷哼一声:“某不管足下何人,既无敕令,就请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