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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人算不如天算

    很多话周灵早就想跟俞小满说了,今天姐俩儿聊到了这儿,她也是敞开心扉了:

    “有些事咱们都得有个心理准备,不能只想乐观的一面。能做保外就医,涵涵的腰伤必是挺重的,肯定不是行动不便那么简单,大概率怕是已经卧床了。一个健康的人,一下子卧床不能动了,心理上会有很大的应激创伤。更何况涵涵的伤不光身体上有啊!所以我们不光要在生活上照顾他,更要时刻牢记,不给他心里增添负担,让他慢慢的缓,一点点的调。”

    周灵的话俞小满听进去了,很认真地点点头:

    “保外就医的条款我看了好几遍,看一次心慌一次,心疼一次。我明白他只要是能回来,身体的情况肯定是糟透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呢?最不好的结果不就是瘫了吗?无所谓,我根本就不在乎!人在就行,就算这辈子他都不能动了,我也无所谓,不在乎啊!我愿意伺候他一辈子。”

    “你愿意他愿意吗?这种话今天说完以后就别再说了!尤其不要跟涵涵说!”

    周灵一下子打断了俞小满的话,表情也变得很严肃。

    “你要是真疼他,今后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鼓励他好好配合治疗,好好锻炼身体,调整好心态,跟他一起奔着希望走,开开心心过日子。”

    “那个……我……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要表达什么,也特别能理解你的心情。”

    周灵没给俞小满解释的机会,话说得有些严厉:

    “回来以后,涵涵要调整心态,你也要调!他回来以后啊,觉得心疼了,难受了,想哭了,一定背着他。这事我不光说你,咱们所有的人,都要注意。多给他正能量,多鼓励他咬紧牙关迈过这个坎。”

    知道自己的话很残酷,但周灵还是咬着牙说了。

    那个当初坐在阳光下弹钢琴的小弟弟,不但是俞小满心中的小太阳,也曾是她的啊。

    初次相见时,小男孩肉嘟嘟的小脸蛋上温暖的笑容,早已刻入了周灵的脑海,亲亲热热的一声“姐姐”,从那天一直叫到现在,不论自己是什么样的周灵,在他的心里,她始终是最亲、最好的姐姐。

    快乐、健康、自信的周灵,是自身性格成就的,是爸爸妈妈的爱成就的,是褚家二老的呵护成就的,也是褚涵的温暖成就的。

    从褚涵出事到现在,周灵背地里掉过好几次眼泪。得知他伤了腰,正在办保外就医以后,心里的那份不踏实,又增了几分。

    好几次周灵都被噩梦惊醒,醒了就抱着武政哭。

    武政懂得妻子的心情,想安慰她又无从说起,于是两口子就这么坐着,长吁短叹到天亮。

    他们都是资深的医务工作者,见过各种悲欢离合,知道伤病的无情,知道有些伤害带给人的不止是肉体的折磨。

    一旦保外就医了,那个健康强壮的褚涵或许永远的留在了几百天前了,曾经活力十足的一个人大概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

    周灵的话深深地打在了俞小满心上。

    纵使她始终不变地认为,不管到什么时候,褚涵就是褚涵,是俞小满心中永远不变的No1。只要她有的,她都愿意和他分享,哪怕是生命,也在所不惜。

    只是她愿意无条件的付出,那他又能无条件的接受吗?

    那个善良的,总是把别人的利益放在自己前面的人,该怎么看待自己的付出呢?

    “姐,你说的我都懂了,也记住了。到时候我和他一块儿努力,乐观面对困难。以后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好了,你就提醒我,骂我都行。”

    这一晚,姐俩聊了好半天。周灵给自己定的调子,就是给俞小满泼冷水,让她在面对重疾在身的褚涵能有个心理准备。对困难准备得充分些,对俞小满,对褚涵都好。

    俞小满明白周灵的一片苦心,也相信她的专业分析,她说的所有话俞小满都一一记下,答应按照她的提示,提前做好安排。

    以后再回想起那个晚上,俞小满和周灵都忍不住唏嘘。

    她们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最坏的打算,结果实际情况和她们分析的竟然相差十万八千里,说是天上地下都不足为奇了。

    ……

    千里之外。那天晚上。

    伴着车子翻到发出的巨大声响,褚涵的一声惨叫,惊呆了所有人。

    当大家齐齐跑过去,七手八脚地把褚涵从车下弄出来的时候,他早已昏死过去了。

    急急忙忙把人推进了急诊室,一通检查过后,医生也是满脸的无奈:

    肋骨折了三根,左小臂严重的开放性骨折,伤痕累累的腰又一次被重创,具体伤成什么样儿,县医院的设备有限,给不出准确的答案。

    没多久褚涵从昏迷中醒来了,准确地说是被疼醒的。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窄小的检查床上,一名医生正在抓着他变形的左臂。一阵剧痛袭来,褚涵忍不住发出一阵阵惨叫。

    空荡的急诊室里,回响着褚涵痛苦的呻吟声。

    人伤成这样,只能安排转院继续救治啊。可安排一个在押的犯罪嫌疑人转院治疗,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褚涵目前虽是痛苦,但看起来还没有生命危险。

    看守所和检察院的领导们一商量,决定先让县医院给控制着伤情,明天一大早两边尽快出手续,给褚涵办转院。

    因为伤口感染,褚涵当夜就发起了高烧,输了抗生素和退烧药也没起多大的作用,人一直处在半昏迷状态。

    看着褚涵半死不活的样子,负责看守和陪伴的狱警也着急,可县医院的水平实在有限,他们除了不时给他喂点水,也做不了什么。

    第二天好不容易把手续都弄齐全了,看守所赶紧派了警车过来送褚涵去地区医院。

    可褚涵的病情却发展得很快,整个人都无法动弹,换个体位都会让病人疼得发出瘆人的惨叫。

    医生又检查了一下,初步判断褚涵的腰椎骨折的情况非常严重,此时如果挪动不当,估计下半辈子只能瘫床上了。想要把他转走,必须得安排救护车。

    可当时已经是晚上了,此地偏远,叫救护车也得等转天啊。

    于是随时准备转院的褚涵又在县医院的楼道里躺了一夜。被抬上救护车去地区医院,已经是另一天的傍晚了。

    经过两个小时的车程,出发前还能发出呻吟的褚涵,到了地区医院的时候,完全没有了动静。深度昏迷,高烧41度。

    一周后褚涵开始退烧了,意识也慢慢变得清晰了。

    只是意识清晰之后,褚涵更希望自己能像以前一样的混沌着。清醒地体会着身体每一处如凌迟般的痛,真叫痛不欲生啊!

    伤痛无尽的折磨没有终点,褚涵身处人间炼狱的绝望没人能体会得到。

    曾经有多骄傲如今就有多卑微,曾经的体面都成了过眼云烟,如今的褚涵守着一张残破的身躯,等待着死神的眷顾。

    只是在这最后的时刻,褚涵还想挣扎一下,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他放不下的东西,他想再坚持一下。

    那天刚刚做完CT回到病房,褚涵叫住了并不太愿意搭理他的医生:

    “你好,医生。你能和我说一下检查的结果吗?我的腰在几个多月前被重物砸过后,又被伤了两次。现在我的感觉非常不好,下半身从疼痛到麻痹,再到现在几乎没有知觉了。就连大小便也没感觉了。我这样,是算瘫痪了吗?”

    医生跟褚涵岁数差不多,听了她的话,站住了。低头看了看他,那期待中含着紧张又恐惧的眼神,让他心里涌起一阵同情。

    这个伤者到底犯了什么事,病区的医护并不清楚,也懒得打听。但从看守的规格上推断,这个人犯得事不是小事。

    在这种相对落后地区,所谓的大案除了杀人放火,就是运毒贩毒。这样的人死有余辜,对他们的同情,就是对人性的亵渎。

    于是医生收起了心中的冒起的那一丝怜悯,一脸的没好气。

    “瘫痪不瘫痪的,我不能下结论,观察吧,这个可能性确实很大。除了外伤,你身体其它指标也很差,心肺肝肾功能的各项指标都不行,走一步算一步吧,我们医院条件有限,很多检查和治疗也做不了。”

    医生讲完看也没看褚涵一眼就走了。房间很静,褚涵一动不动地躺着,表情无比的平静,内心却早已一片汪洋。

    细细回味着医生刚刚说的话,无能无力的绝望压倒了一起。

    逃出升天的机会,老天不会给他了,他的一辈子大概就这么交代了。

    就算一切尘埃落定,证明他褚涵没做过侵害国家利益的是,这次事故也与他无关,又能怎么样呢?

    死了,盖棺定论,怎么论自己也无从知晓;

    侥幸活下来了,未来的每一天他将把生命的全部交待给一张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隔着窗户看日升日落,看风云变幻,四季交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