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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章 神灵不可直视

    次日清晨,启早早便登上城头,连续几天的战斗让他已经习惯性地认为半兽人大军将在这个时候发起进攻。

    所有安德尔斯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而空无一人的平原告诉了他们,对方调整得有多迅速。

    “那家伙对比了前面两天各时间段的伤亡情况,应该是发现了朝阳对半兽人视觉上的不利影响。”

    赫拉克洛看着有些气馁的士兵们有些烦躁。

    前面几天的高强度战斗已经让士兵形成了惯性思维,认为半兽人会在这个点攻城,而紧绷的神经让他们在这个点准时集合进行防守,对面可能只是无意去调整了一下进攻时间,但是对己方士兵们来讲却是非常恶劣的影响。

    其一是修整时间太短,神经紧绷下在没有迎来第一波进攻以后士气会衰弱下去;其二,对方临时调整进攻时间无异于以逸待劳,对己方整体状态影响很大。

    总而言之,不论那个魔是故意的还是弄巧成拙,今天的防守应该会成为援军到来之前最为困难的一天。

    今天能挺过去,那士气大涨,挺不过去……那就是破城人亡了。

    “要不让他们回去休息?”启看了一眼赫拉克洛,问道。

    “不,你没带过兵,可能不知道,士兵的神经一旦放松下去,再想绷起来就非常困难了。”

    “毕竟这场战争的主动权是掌握在对方的手里,我们没法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进攻,慌乱集结的队伍同一盘散沙无异。”

    启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自己负责的城墙段,结走上前拽了拽他的袖口,启摇了摇头,结则鼓了鼓腮帮。

    朝阳升起得很快,尽管已经入秋,在厚重的战甲内,士兵们还是开始微微冒汗。

    终于,大地开始颤动起来,荒原的尽头,一道黑线在缓缓靠近。

    众人打起了精神,启使用视觉强化朝着那道黑线望去,只见整个前方,是清一色的铁罐头。

    启心里一沉,转身冲着亚托点了点头。

    亚托冲侧方招了招手,瞭望台上的士兵纷纷忙碌了起来。

    很快,高台下方,几块石砖缓缓移动起来,露出了一个巨大的洞口,而这样的洞口,一共有五个,对应整面城墙的五个高台。

    当大军临近大约八百余步时,五个洞口突然亮起。

    五道光束以不可阻挡之势轰入半兽人大军之中,排头的铁罐头甚至都没能坚持一秒钟就随着那身厚甲融为了铁水。

    五道光束很快熄灭,而半兽人大军中则如同被一只巨手拍下,留下了五道焦灼的沟壑。

    即便是已经失去神智的半兽人此时也是一滞,本能中的那些狂暴和嗜血被眼前的灼烧感强行打断,余留的恐惧则与头脑中魔的催促不断发生着冲突,这种撕裂感让大军硬生生停了下来。

    “战!”结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士兵们精神一振,城墙上顿时响起整齐的呐喊。

    “战!战!战!”

    ……

    半兽人一方的骚动逐渐平息,尚且有一战之力的铁罐头很快再次集中到前排,而紧接着,一群特别的兵种集中到了铁罐头的身后——巨狼骑兵。

    人类一方一直在提防而之前却一直没有出现的半兽人最强兵种。

    大约四百步,半兽人们停下了脚步,紧接着,铁罐头们大踏步开始向着城墙奔袭起来,而巨狼骑兵则交错着从铁罐头之间向着城墙冲锋。

    赫拉克洛的络腮胡颤动起来,随即他大声喝道:“冰封战术!”

    水系觉醒者率先登上城头,大量的水飞快凝结然后冲下城墙,随即,冰系觉醒者们将力量灌注到水波中,倾注而下尚且没被吸入泥土的水流飞速冻结起来,正在冲锋的巨狼骑兵和铁罐头们顿时摔了个人仰马翻,甚至不少铁罐头将巨狼骑兵生生压死或者挤死的。

    大军飞速接近着冰封区域,而那些普通半兽人则开始用各种方式凿动着冰面。

    安德尔斯一方的箭矢开始倾斜,而部分士兵则搬出了另一种武器——火铳。

    这种火铳是几年前正阳淘汰下来的,当时全部无偿赠送给安德尔斯用于边境的防守。

    射程上,这种火铳的有效射程极短,从城墙上大概只能打到城墙下十多米的位置,但是弹药本身有二次爆破的特性让其杀伤力上远超弓箭。

    因为冰面的关系,现在还没有能冲到城墙下的半兽人,因此大部分的杀伤还是来自弓箭手和其余同冰面的相性比较好的觉醒者。

    如今的城墙下方,形成了一种僵持,半兽人一方在尽可能的凿开冰面,试图接近城墙,而人类一方则在尽可能的倾泻弹药,阻止对方接近城墙。

    两方人就像在赌博一样。

    而这种僵持,随着地平线上一个巨大的身影的出现,彻底被打破。

    巨大的阴影,突兀的出现在了战场上,从启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两根如同羚羊的长角、六只暗黄色的眼睛和背后那残破却巨大的黑色双翼。

    同其身边的半兽人对比,启估计这道身影起码要超过40米。

    以这个高度,如果他再有正常生物的跳跃能力,他甚至可以直接跳上城墙。

    而就在此时,启瞳孔一缩,他看到半兽人大军迅速让开了一条道。

    这个方向……

    启转头对着右侧的高台大声喊了起来:“快躲开!”

    就在士兵和几个学生愣神的功夫,那个巨大的魔,眼睛下方裂开了一条缝,一道漆黑的光束喷涌而出,瞬间贯穿了城墙,随后,在人类一方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光束向上拉伸,将整面城墙彻底撕开。

    光束散去,城墙如同画面被橡皮擦去了一块一般,只留下一个整齐的缺口,缺口内的一切就如同不曾存在这个世界上一样,什么也没留下。

    “结!”启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了下来,是的,这个时候也只有他还能如此冷静。

    对方杀死自己的人,如同碾死蚂蚁,亚托和赫拉克洛在这样的情况下完全无法保持镇静,赫拉克洛强忍着不适,大喊着让士兵们保持冷静,继续战斗,可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多么的颤抖。

    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发出声音的能力,这其中甚至包括顾亦薇和蒂瓦。

    而就在此时,结和启一同跃下了城墙。

    他们要去杀死那个魔!

    只有杀死这个魔,才能让战争平息,才能重振士气,才能让人类守住这道防线。

    两人的到来并没有让魔感到一丝的诧异,在牠看来,两人在大军的面前,无非是飞蛾扑火罢了。

    然而,当他们冲入阵中之时,半兽人大军竟然如纸糊的一般,飞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两人的速度不减,就这样径直冲向了那个魔。

    魔诧异中带着一丝愤怒,如同被蝼蚁挑衅,牠抬起了脚,向着两人冲了上去。

    大地震颤之下,双方拉近到了百米之距。

    白光一闪,只见结一跃而起,然而,她小看了魔的灵敏度,魔一个扭身,挥拳迎向了跳上来的结,空气中,白气一炸,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脆响。

    “啪!”

    白光直接被抽飞,反向撞向大地。

    在她落地的前一秒,启的身影陡然闪现出来,巨大的风压在他身后形成,紧接着结的身影就撞入到了他的怀中。

    “哇!”有风场卸力的情况下,启也被顶出数十米远,当他停下脚步的那一刻怀中的结吐出了一口鲜血。

    启惊怒交加,他想过魔会很强,但从来没有想到过结甚至无法应对对方的一个照面。

    魔继续向前踏步,牠想踩死试图挑衅他的两个蝼蚁,就在这时,牠的腰部和大腿突然裂开了数道口子,紫色、绿色混合着的血液开始向外喷涌。

    而当他试图迈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四肢似乎被周围的空间固定了一般,完全无法动弹。

    “序列三,能力以空间切割为主,祭祀殿通常战斗中杀伤力最强的序列。序列四,能力以空间禁锢为主,通常战斗中控制最强的序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启这才注意到,一个老者正向自己走来。

    启的心中多了一种想法,他不知道是不是事实,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探求看向老者,而老者只是笑了笑,“如你所想。”

    老者在半兽人的军队中闲庭信步,而那些半兽人就似乎看不到他一样。

    他走到启的身前,眼神有一些复杂。

    “我曾想过无数种会面的方式,但却没想到会是在战场上。”启抱着结看向老者。

    结闭着双眼微微喘息着,那一瞬间的冲击,让她几乎陷入昏厥,她知道有启在的情况下,自己不会受到更多的伤害,但她还是想试图睁开眼睛看一下那个老人。

    启或许已经放下了,但是结并没有。

    她心中一直有根刺,她想知道究竟是谁把自己带出来的。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个人,她不知道,应该就此释怀还是应该责怪对方。

    很多时候,启的态度就代表了她的态度,但这并不表示自己是启的附庸。

    她同样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平时不愿意表达罢了。

    在结看来,她不知道,如果没有被带出来,她的生活是否会变得更好?

    她不知道自己和启是否会呆在父母的身边,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慢慢长大?

    既然这些都是未知的,那和启呆在一起就挺好了。

    因为启,真的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但是这一次她真的很想知道,她想知道是谁带她出来的,她想知道,为什么。

    “你们想知道的,我都会给你们解答,但是我想现在我们应该先着手解决下面前的这个难题。”大祭司的眼中带着一丝愧疚,无数个日夜里,他的内心带着煎熬,尽管自己的内心一再告诉自己,你面前的是两位神灵,然而,每次看到他们稚嫩的脸庞,其实自己都很清楚,这终究还是两个孩子。

    神灵的知识,他熟记于心,而当神灵被装入到凡人的肉体之中时,祂们究竟是神灵还是凡人?

    其实这个答案或许要取决于他们自己。

    魔不断被序列三和序列四的祭司们切割着,牠发出痛苦的嘶吼,然而,半兽人们依然在冲向城墙,他们并没有骚乱,也没有试图来支援。

    牠为什么不自救?

    启瞳孔紧缩,而就在下一秒,几人头顶突然一黑。

    虚空突然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一个大到无法想象的爪子从洞口刺出,向着地面上的少年狠狠扎来。

    启抬起头,身前无数屏障层层叠叠,然而这个爪子仿佛超越了规则,如同热刀切黄油一样不断破开各种屏障。

    启试图起身却发现自己就像是被固定到了原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缓慢无比,他看见大祭司的眼中露出惊恐的表情,看见他缓慢抬起的粗糙的手。

    他看到周围的半兽人都对自己露出了诡异的目光,也看到了被围攻中的那个魔戏谑的眼神。

    要死了吗?

    启眼神透露出一丝平静,他甚至还没有找回“恐”的情绪,对于死亡,他没什么好恐惧的。

    然而下一秒,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怀中还有一个人,一个,他最在乎的人。

    他的目光中突然透露出惊恐,他努力着将怀中的人推开,推得远离自己,越远越好,然而在这被禁锢了的放慢了的牢笼里,这一切如同徒劳。

    黑爪临近,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各种各样的屏障不断碎裂却无法阻止。

    然而在下一瞬间,他怀中的结却突然弹身而起,结义无反顾地迎向袭来的黑爪。

    启心中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他奋力地起身,伸出手试图抓住结的手,然而在禁锢之下,他的动作实在过于缓慢。

    结的身影同黑爪终于接触到了一起,而紧接着,她的身影便被完全撕碎,漫天的鲜血弥散,映在启完全呆滞的脸庞上。

    而同一时间,那漫天的血滴每一滴都突然向内坍缩,无数黑点凸现,黑爪在这些黑点中飞速泯灭,那撕裂虚空的存在似乎感到了疼痛,试图抽回爪子,然而那无数黑点却突然合而为一,一个庞大的黑洞突兀地出现在了爪子的正下方,虚空不断扭曲起来,裂缝外的一切都似乎不再受到里面存在的控制。

    “咔。”

    一声低沉的脆响过后,裂缝外的黑爪连同那一处裂缝被一同撕裂,随后完全卷入到黑洞之中,被吞噬,而后分解。

    随后黑洞爆散而开,只留下漫天的血滴,漂浮在空中。

    启呆呆地看着这一切无法言语,他低下头看着空空荡荡的手臂,手指颤抖着不断弯曲,然而那空无一物无不告诉他,事实如此。

    突然间,一股哀莫大于心死的情绪充斥着他的脑海,启的眼角滑落下泪滴,无声无息,他嘴微张,却如同哽住了,无法发出声音。

    启的发色在迅速变黑,这是那种如同能吞噬光线的黑,一眼望去甚至无法看到头发的形状和体积。

    他知道自己迈入解放境了,只是,那又如何呢?

    他突然抬起头看向那个魔,魔如同有所察觉,也望向了他,随后下一刻,在无数望向此处的人无法理解的目光中,那个魔的六只眼睛突然爆碎,紫色绿色混合的血液顺着那六个眼眶喷出,魔捂住了脸,那是牠无法理解的疼痛感,那种疼痛甚至如同烙印刻到了灵魂上。

    魔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而随之而来的则是整个躯体开始发生各种变异——手臂突然变得臃肿,随后爆开,或者一条腿突然变得骨瘦如柴,下一秒直接沙化,在风中被吹散。

    就好像那里的法则不再如常人所认识的一样,然而围困牠的祭司们却丝毫不受影响。

    而正面战场上,半兽人们在虚空裂缝被摧毁吞噬的一刻就开始变得混乱不堪,本能几乎支配了他们的头脑,而随之而来的,是对死亡的恐惧、鲜血的渴望。

    大军中心飘荡的血雾就像是致命的毒药吸引着周围所有半兽人的目光,而当他们试图扑向那些血雾之时却突然爆碎开。

    如果有参与过亚坦一战的易尔达人在这里一定会非常熟悉这个场面。

    一边的大祭司此时更是单膝跪地,再没有看向启的身影。

    神灵不可直视。

    启根本不知道,自己此时将星神之身完全展开呈现在了在场所有生物的面前,而这种状态对于任何非神灵位格的生物都是致命的。

    这也是为何祭祀殿的人再也不敢看向启,而那个魔在看了启一眼以后就遭受重创的原因。

    生物可以运用法则,却无法掌握权柄,而由权柄所形成的星神本身就携带者权柄对应法则的本源。

    这种本源在感官感受到以后带来的后果是将本源所蕴含的一切以知识的形式直接灌输到生物的脑海中,而这种知识对于认知能力尚未达到这个阶段的生物来讲就和污染一样,会将原本的认知完全打破,也就是扭曲其认知。

    那扭曲了认知的生物在正常的法则下感受到的一切都将变得不同,随之催生的就是异常认知带来的毁灭性后果。

    嘉峪要塞中的士兵此时已经打开城门向外冲杀了出来,而跑得太快的士兵在靠近启的时候突然抽搐倒地不起,这才终于引起了大部分人的警觉。

    士兵们分批追杀着那些开始四散逃离的半兽人,而一部分则被安排背对着将启围在中间防止产生二次伤害。

    “不行,不能过去的。”

    “让开!”女孩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士兵们纷纷回头,这才看到一个少女拉着一个小女孩站在人群外。

    少女眼中带着倔强和担忧,发丝凌乱,显然是在之前的战斗中出了不少力气。

    一声呵斥,士兵们竟然被直接排开到两侧,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能阻拦顾亦薇的脚步,别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里面的人是自己的弟弟妹妹。

    顾亦薇一手拉着蒂瓦就这样走入了包围圈中,在士兵无法理解的目光中,两人径直走向了跪坐在地上的少年。

    “快去和将军报告!”周围的一个百夫长吩咐下属道,一边微微瞥着看向那两个少女,他不敢看向那个少年,毕竟最早昏迷的就是他的属下。

    顾亦薇就这样毫无防备,却又毫无变化地走到了启的面前,看着跌坐在地,无声流泪的启,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里只有启。

    这里,只剩下启了。

    顾亦薇跪了下来,伸手搂过启的肩膀,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哭出来,会好受些。”

    启闻言愣了愣,随后越发哽咽起来,直到一声“哇”的声音,他终究还是哭出来了。

    启依然是一头黑发,然而那种奇异的扰动逐渐褪去,大祭司终于能抬起头,可当看向中间的情境只是只余下不解的眼神。

    那个女孩为什么能走到神灵的面前?

    她为什么能直视神灵?

    另外一个女孩子又是什么情况?

    结呢?结哪里去了?

    无数疑惑在大祭司脑海中回荡,他只记得自己试图从黑爪中救下启和结,而随即而来的莫名的拉扯力以及那种奇特的感觉将他压得单膝跪地、无法抬头。

    等他终于能抬起头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如此了。

    蒂瓦走上前轻轻顺着启的后背,试图让他不那么难过,而这时候,顾亦薇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她轻轻将启送到蒂瓦身边,然后站起身看向天空的血雾,她抬起了手,触摸向血雾,只感到指尖一阵刺痛,随后血雾开始飞快聚集起来。

    血雾很快化为了一团小型的黑洞,但是这次黑洞却没有那种吞噬力,黑洞的中心开始亮起莹白色的光芒,慢慢的,白光被微微撑开,一张娇俏的小脸出现在白光之中,白光逐渐取代黑洞,最后化为了少女那一头长发。

    顾亦薇赶忙将身上的外套脱下给少女披上,从白光中浮现的她身上未着寸缕,自己的外套对她而言大小上可以当个短裙用了。

    少女披上衣服,看向四周,似乎回过了神,而当看向那哭泣中的启时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再哭成花猫啦。”

    少女清脆的声音将悲恸中的少年唤起,少年茫然地抬起头,只看到一头白发的少女巧笑嫣然地看着自己。

    少女走上前,轻轻地抱住了少年。

    “我回来啦,我才不会离开你呢。”

    “真的?”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