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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吻

    驱策神鬼佛魔很耗费体力,控制霜星之后,一阵疲惫淹没了张忱翊好不容易睡回来的力气。

    “看,冤魂星没了。”张忱翊开始掩藏自己的疲惫:他傻乎乎地笑了,用一脸求表扬的表情看着子桑越:“快夸我。”

    “你是张家的人。”

    “嗯,肯定是了吧。”张忱翊又往大氅里缩了缩,“不说这个,先去奈何桥吧。”张忱翊冷得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下巴了,这样下去,被他枕着的子桑越肯定有察觉,于是他装作想换个姿势把头抵在了子桑越的肩膀上,结果,却被子桑越抱得更紧。

    “你干嘛……”

    “你在发抖。”

    “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我没事,你不用抱这么紧……”

    子桑越不管他,一边给他暖手,一边看着四周一模一样的冰海。没有参照物,没有明亮的光,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闷蛋,你该往哪儿走呢……”

    寒意自脚底而生,倦意越来越浓,张忱翊越来越困。

    “张忱翊。”子桑越心知不能让张忱翊睡过去,开始说话转移张忱翊的注意力。

    “……嗯。”张忱翊的声音都软绵绵的了,若不是他离子桑越近,子桑越也许根本听不到。

    “满汉全席,都有什么?”

    “满汉全席啊……有一百零八种呢,你要我一个一个说吗。”

    “你只要说你想吃的。”

    “嗯……烤全羊……”

    “还有呢?”

    “白斩鸡。”

    “胡说,满汉全席哪有白斩鸡。”子桑越笑了。

    “有……我说有就有。”

    “好,还有什么?”

    “嗯……我想吃汤包。”张忱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着菜名:“江淮的……鸭血粉丝,越地的虾米小馄饨……嗯……北州的扒鸡……还有,还有……嗯……拔丝山药之类的吧……”

    “好,我记住了,明天就带你去吃。”子桑越拿过冰冷的铁剑,一手破冰,一手牵着张忱翊的手,然后让他在自己耳朵旁边报菜。

    “……兰阳的醉仙楼做的是最好吃的,你能不能带我去兰阳吃?”

    “好。”

    “闷蛋啊。”

    “嗯。”

    “你今年二十二了吧。”

    “嗯。”

    “……你明明只比我大一岁,为什么总是像一个老头子一样,每天都骂我胡闹、胡言乱语……”

    “……”

    “能告诉我你的生辰吗?”

    张忱翊靠在子桑越肩膀上,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现在的他,除了被子桑越牵着的手和说话的嘴还有一点温度之外,其余都已经快失去了知觉。

    “长老说,是丙亥年十二月初六。”

    “十二月初六……嗯,我记住了。”

    “你想做什么?”

    “变成鬼之后,每年十二月初六去找你。”

    “胡说什么!”子桑越提高了一点声音,算是怒吼:“你不会死的。”

    “对你来说,心不死,你就不会死,谁叫你身体好呢……我这种,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张忱翊笑了笑,“安啦……不用管我,你只要、平安出去,再多给我烧点纸钱……就好。”张忱翊挣扎着从怀里掏石头:“之前、瞿如说的五……彩石,我找到了四个……你拿着青色的,把这几个串起来,你就能平安出去。”

    但木筏上只有三个石头。青色的在子桑越那里,赤色的已经掉到了海里。

    “……怎么少了一个红色的?”张忱翊愣了一下,随后也懒得再想:“算了,等我不动了,你再在我怀里掏掏,说不定就找到了。”

    子桑越还在破冰,艰难地带着木筏前行。

    “其实……要是能再吃一次红糖糖包就好了……”

    子桑越不说话,把张忱翊的手握得更紧:他身上越来越热,张忱翊却越来越冷。

    “徐白鹭会来的吧?他说过会保护你的。”

    “他一直在保护我,但是渡海,必须要你和我一起过。”

    “为什么?”

    “如果你能和我到奈何桥,我就告诉你。”

    “……还卖关子,人之将死,还……”

    “不许再说死。”

    张忱翊被子桑越吓住了。

    “如果我挂了,你会难受吗?”

    不让说死字嘛,我换一个字。张忱翊想。

    “会。”

    “我和风华……”

    “我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风华。”子桑越应该是被张忱翊没说完的半句话刺激到,加快了破冰的速度。

    “可是我好冷,”张忱翊缩进了大氅,他的眼前已经模糊不清,他知道四周都是茫茫大海,就这么划,他肯定撑不到去奈何桥,“我肯定撑不住了。”

    子桑越尝试动用灵力,但仅有的灵力也只能让剑亮一下,多的再也用不出来。子桑越骂了一句,继续奋力朝着一个方向破冰。

    “要不,我们做点别的吧。”

    子桑越愣了一下。

    “做什么?”

    “做一些有温度的事,比如……”

    子桑越停止了前行。

    “哈哈,我是开玩笑的……刚才突然一想,我这辈子还没有和谁亲过,想想还有点遗憾,如果要是有人亲我一下我说不定就能活着出去了。也不对……其实我在海底……”

    张忱翊激灵了一下。

    “其实我在海底……已经……”

    他说话突然变得流畅了许多,声音也实了许多,刚才还一动不动的他,现在竟然换了个姿势。

    “哎,我有劲儿了。”张忱翊摸了摸头,“这是回光返照吧,我肯定玩儿完了,没想到我就交代……”

    子桑越放下了剑,捂住了张忱翊的嘴。

    “撑到奈何桥。”

    张忱翊拿下了子桑越的手,然后拍了拍子桑越的头。

    “已经到回光返照这个阶段了,我没救了,反正也是在黄泉,省的再跑一……”

    “啧。”

    子桑越直接打断了张忱翊的话,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双唇相碰的一瞬间,张忱翊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心跳越来越快,手脚找回了本来的温度:不是回光返照那种手脚冰冷却有劲的状态,而是真正由心脏跳动带来的“生的状态”。他僵在了子桑越怀里,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子桑越。子桑越皱着眉闭着眼,丝毫没有放开他的意思。他的手本能的搂住了子桑越的脖子:很明显,子桑越的耳后在跳——以一种和心脏跳动同步的速度在跳动。

    而后张忱翊的意识回来了,立马收回了手。

    卧槽……

    认真的吗,我就随口一说……

    我、我第一次啊,我不会接吻啊!

    而且,都是男人……

    张忱翊不知所措,子桑越也同样笨拙。

    吻罢,张忱翊呆愣如鸡,子桑越则直接转过了身,继续破冰。

    “闷……”

    “我按你说的做了,你必须活着出黄泉。”子桑越背对着张忱翊,破冰的动作比刚才还快。明明薄薄的一层冰,子桑越却用了好似开山的力道。

    张忱翊摸了摸自己的嘴。

    “闷蛋,你伸舌头了。”

    “……”

    子桑越突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闷蛋,这是我初吻。”

    “……”

    “闷蛋。”

    “既然有劲了就开路。”

    张忱翊也拿起了剑,跟着子桑越一起破冰,干劲之大,就好像刚才的“回光返照”带来的绝望瞬间消失了。寒冷的雪夜,两个人就在渡海上破冰而行。

    不约而同地,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张忱翊脑子里一团浆糊,子桑越则又承受了一层“愧疚”。

    他背对着张忱翊偷偷拿出了缚灵石,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缚灵石没有亮。

    “那个……闷蛋。”

    “嗯。”

    “其实我说接吻……是开玩笑的。”

    “不重要。”

    “但你想想,咱俩刚才都快冻死了,怎么可能只凭一点……咳,亲密接触,就能再活过来?这不符合常理啊。”

    “你的意思是说有别的人在帮我们?”

    “不出意外,应该是。”张忱翊把怀里的东西都摸了出来,的确没有摸到赤色石:“赤色石没了。”

    “赤色石有多重要?”

    “它能让你平安出去。”张忱翊开始满木筏找,“没了它凑不齐五个了。”

    “我已经出不去了。刚才你昏迷的时候瞿如来过,被我拒绝了。”

    张忱翊停止了寻找。

    “你为什么拒绝它?你真想死在黄泉?我为了让你出去还下水找,你就这么放过了这个机会?”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死在渡海上。”

    “可是你看看咱俩就这么破冰要到什么时候,万里远千丈阔不是你书里说的吗?”

    子桑越沉默了。

    “还是说青色石在你那里,你想去奈何桥复活风华?”

    “我从来没有说过青色石,你是怎么知道青色石可以复活他的?”子桑越拿出了青色石放在木筏上,四块石头聚在一起,发出了微弱的亮光。

    “我说是我梦到的,你信吗?”

    “……”子桑越转过头:“信,为何不信。”

    “所以你真的要去奈何桥复活风华?”

    “我想去试试。”

    张忱翊冷下了脸。

    “复活的代价不可能只有一块破石头。”

    “嗯,还有我的一魂。”

    张忱翊直接夺过了青色石,怒道:“你是疯了吧,拿自己的魂魄去换,换完了你痴呆了怎么办?让风华照顾你一辈子?再说了,魂魄不全不能轮回转世,你是准备死了之后永远在黄泉呆着?!”

    “我也有疑虑,但……”

    “是谁跟你说的复活条件?孟落?”

    “风华。”

    张忱翊被气笑了:“在你眼里风华是个什么样的人?贪生怕死?”

    “不是!”

    “那你觉得和你说让你复活他的那个人会是风华?!”

    “这也是我的疑虑所在。”子桑越叹了口气:“我在怀疑。”

    “那你不用怀疑,那个和你说话的绝对不是风华,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我看过风华写给你的剑谱了。”

    “……《长生》?”

    “剑谱第一页写了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一个希望你长生不老百岁无忧的人,怎么可能让你搭上一魂的代价去救他?”

    张忱翊又拍了拍木筏上已经湿透的一本书:“擅自把风华的琴谱带过来还弄成这样我非常对不起你,回去你想怎么打我都行,但你想想扉页的话,想想什么是‘听我琴曲知我心意’,他又为什么说认识你是‘幸’,你好好想想。”

    子桑越匆忙拿过已经模糊不清的琴谱,捧在了手里。上面的墨已经花了,纸也在破和不破的边缘徘徊。

    “你什么时候拿到它的?!”

    “在你出居安阁以后我进了你的房间。”

    “那你又是怎么看到的剑谱!剑谱分明已经被我毁了!”

    “在梦里。”张忱翊拿过了蓝绿两色的石头:“刚才做梦的时候,我看到了你们的过去。”

    子桑越深吸了一口气,不再想这些:“先去奈何桥。”

    “你那本书上说,‘渡海者,万里之远,千丈之阔,非有心者迷之也’,也就是说如果有心就不会迷路,这个心,是指什么心?决心?”

    “也许是,但决心太模棱两可,不能这么想。”子桑越继续破冰:“奈何桥是魂魄的终点,走过奈何桥就是第二生,生者向阳,奈何桥应该在黄泉的南边,所以我一直在向南走。”

    “哇,这周围都一样,你是怎么看出哪儿是南的?”

    “长庚意为光明,从东方升起,而霜星是亡魂怨气聚集意为死亡,与长庚相反,升起的方向是西,知道东西了,南北也就清楚了。”

    “不愧是师父,厉害。”张忱翊也不再废话,跟着子桑越一起破冰,“就是可惜了赤色石没了,不然还能在利诱瞿如让它给带个路。”张忱翊收起了四块石头,玩笑道:“要是赤色石你在天有灵,你就帮帮我,赶紧让我们离开渡海吧。”

    话音刚落,海底就涌出了一捧烈焰,木筏周围的冰瞬间融化,海水打了个漩涡,水流大了起来,顺着刚才两人破冰的方向流。

    “卧槽!”

    两个人定睛一看,火焰中正是那颗赤色石,石头已经被烧了一半。

    “谢谢谢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送你一个我的吻,”张忱翊给了赤色石一个飞吻,“快走快走,趁着火还没灭!”

    “估计刚才就是它在帮我们,不然就咱俩早冻死了。”

    “也许是。”

    “不过也不能小瞧我心的力量哈哈!”

    “所以咱们来算账吧。”子桑越收了剑,严肃道。

    “算账?”

    “你的满汉全席,没有了。”

    张忱翊汪乎哀哉:“你这也太过分了,满汉全席是你还我下黄泉的债的,不能没有!”

    子桑越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那刚才,怎么算?”

    张忱翊摸了摸头:“那个……要不我先欠着?你要是不愿意我欠债我就现在还给你……反正不能剥夺我吃满汉全席的权利!”

    火焰一直跟在木筏后面,水流越来越快。

    “那你就欠着吧,等以后,再还。”

    “以后也不会还了……”张忱翊小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

    “以后一定还!”

    子桑越笑了笑。

    “闷蛋,刚才,刚才……你不会觉得对不起风华吗?”张忱翊小心翼翼问。

    “会。”

    “那你还……”

    “人之将死,不留遗憾。”

    “……”

    “所以你不必当真,刚才说的还,也不过是玩笑。”

    “哦……”张忱翊听了竟然有点小失落,不过他也没往心里去:“没事,满汉全席没丢就行。”

    “出息。”

    “嘿嘿。”

    不知过了多久,火灭了,眼前的岸边上有了灯火,隐隐可见一道红色的长桥。海水出现了分界线,那头不再是深蓝的颜色,而是饱含沙土的脏。往生花又冒了出来,在水上,岸边,石壁上。

    “妈呀,终于到了。”

    “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