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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初吻

    客栈后院。

    “你睡里面吧,我睡觉不老实,怕把你踹下去。”

    “……”子桑越还在洗脸,听了这句话突然想笑。

    风华有些窘迫:“我还没跟谁睡过一张床呢。要不这样,我睡地上,你睡我的床?”

    “没事。”子桑越放下白巾,把外套挂在了架子上,然后坐到床边理了理被子:“春天还冷,睡地上你会生病。”

    “其实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只是一起睡,又不会做些什么,有什么不好意思?”

    “也是。”

    灯灭,两个人在黑暗中同时僵直。一动不动,心里却都波涛汹涌,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皂角的清香弥漫在空气里。

    “那个……”

    “嗯?”

    “明天想去哪儿?”

    “听你。”

    “那明天我去给掌柜的买身衣服,再带你随便走走。”

    “好。”

    又是沉默。

    “好尴尬……哈哈,突然离你这么近,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说什么都好。”

    “……”风华先是犹豫了一下,而后小声道:“为什么你会喜欢我?”

    “待在一起久了,自然有感情。”

    风华有些失望。

    “那你怎么就确定是喜欢,而不是别的感情?”

    “因为我经常会梦到你,你说过的,喜欢一个人就会梦到。”

    “那你看着我的时候会紧张吗?就是……心会跳吗?”

    子桑越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很多时候我不敢看你,但是我又很想看你,总之……很矛盾。”

    “哈哈,喜欢一个人就是很矛盾吧。”

    “也许吧,那你又为什么喜欢我?”

    “没有道理,就是喜欢。”

    “那你觉得你和我会在一起多久?”

    “我觉得会一直在一起。”

    “为什么?”

    “两个人在一起想长久要靠对彼此的忍耐吧。”

    “可你不是总说我无趣?”

    “我总是弹琴你也说我不务正业啊,可你不还是顺着我,喜好这种东西可以迁就的。”

    子桑越轻轻笑了。

    风华往子桑越身边挪了挪。

    “干什么?”

    “想离你近一点儿。”他翻了个身,环住了子桑越:“想碰你。”

    子桑越也不拿开他的手,任他抱着。

    “你指什么?”

    “啊?”风华坏笑:“就这样抱着你就够了,我可没多想啊。”

    黑暗中看不到脸,但风华都能想象出子桑越的表情:肯定是吃瘪的样。

    然而子桑越顺着话头就说下去了。

    “可我觉得不够,我不能不多想。”

    风华顿住了。

    子桑越凑近风华,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溢满了两人之间的咫尺空间。

    “接吻吧。”

    “!”

    “会吗?”

    “我……我没试过……”

    “那就一起试试吧。”

    子桑越搂着风华的脖子吻了上去。风华完全不知所措,环着子桑越的手似乎没了感觉,子桑越也青涩,动作僵硬生疏。

    彼此都是第一次,哪里有什么技巧可言,凭的也只是不过脑子的本能而已。

    唇舌交缠,子桑越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慌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进行下去,风华的不回应让他觉得自己很逾越,脑子里不时闪现的“规矩”“道理”让他觉得羞耻。但他剧烈的心跳在推着他越过他脑海里的界线,短暂的满足过后是更加强烈的“不满足”和贪恋。本能想让他更进一步,他也不希望这种温存很快就结束。

    没过脑子,他把手放到了风华胸口,然后轻轻地解开了风华的衣服。

    只是下一秒他还是找回了理智,他停住动作,也找到了他“欲望”的来源:只要停止这个吻,一切就都不会再向更难以启齿的方向发展了。

    于是他欲想结束这个吻,但这时候风华终于“回魂”,也察觉到了子桑越想离开的意图。他用力扼住子桑越的手不让子桑越“逃脱”,开始青涩地配合子桑越。肌肤相碰,空气逐渐升温,两人脑海里的界也越来越模糊不清。

    声音暧昧到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喘息。

    “我……可以吗?”风华的声音都在颤抖。

    子桑越没有回答,顺着风华的脖子向下吻,颈间,锁骨,一直到胸口,温柔,也热烈。

    “我喜欢你。”

    “……可是是我先喜欢你的。”

    “不重要。”子桑越的声音有些哑,显然在有意压低。

    风华轻轻顺了顺子桑越的头发。

    “不用担心,这里没有别人。”

    子桑越皱了皱眉。

    “别引诱我。”

    “我可没有。”

    子桑越停住了,他先冷静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又躺回了最初的姿势,两人之间突然就有了“安全距离”。

    “怎么了?”

    子桑越翻了个身,背对着风华,不说话。风华凑到子桑越耳边,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子桑。”

    “别闹,还……太早了。”子桑越可能是捂着脸在说这句话,他声音闷闷的,言语中都带着羞耻。

    “不早了,已经快三更了。”

    “我不是说这个……”子桑越蜷了蜷,转移了话题:“睡吧。”

    风华轻笑:“已经这样了,我还怎么睡得着?”

    “别再说了,我怕我忍不住……”

    “你不想?”

    “想,但我不能……”

    “为什么?”

    子桑越闭上了眼睛。

    “风华,做个约定吧。”

    “嗯?什么约定?”

    “等我及冠,若是你我还在一起……”

    “就怎么样?”

    “就永远在一起,永生永世。”

    “哈哈,原来你也会许这种诺言。”

    “到时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风华在子桑越后颈留下一吻。

    “我等着。”

    ……

    第二天子桑越难得起的没有风华早。他一起身,只感觉浑身都疼,也许是突然换了床让他感觉不适应。风华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窗户开着,清晨的春风进屋,吹散了昨晚的皂角味。

    他发了会儿呆,然后突然捂住了脸。

    “我一定是疯了……”

    他穿好衣服出了门,酒馆里已经热热闹闹。门前支了个摊子做早点,风华正专心摊煎饼,香气传了老远。

    子桑越走了过去。

    “一碗馄饨。”

    “醒啦?你去坐会儿一会给你上菜,等我卖完早饭就带你出去。”

    “嗯。”

    ……

    走出去依旧是热闹的街市,即便是上午也人声鼎沸,兰阳,似乎是个不会休息的城。街道错综复杂,好像每个道口都有数不清的延展方向。在这里,看到最多的颜色是红色。兰阳人喜欢热闹,砖瓦墙面都是红色,图个喜庆,人看了也不觉得冷清。

    风华带了不少钱,拉着子桑越直奔最好的布庄,说要给掌柜的买身好衣服。

    今天布庄人不多,到的时候只有一个看店的姑娘。入眼,满目红色。绸缎,绫罗,布匹衣料应有尽有,看得两人眼花缭乱。风华直接绕过灼目的一片红,走到后屋,拿起了一块深蓝的布料。

    是块很好的料子,穿在身上不会难受。

    “姑娘,这块怎么卖?”

    “这个呀,半块五十钱。”

    风华摸了摸口袋里攒下来的两百钱:“嗯……我要了。”

    “公子可是给令尊做衣裳?”

    “嗯对!大概……这么高,肩膀这么宽——”

    “公子稍等一下呀,我去记。”那姑娘见风华傻傻的比划哭笑不得,转身拿笔记。风华付了钱,定了两天以后来拿,然后就带着子桑越离开了。

    刚出布庄,风华一拍脑袋:“都忘了问你想不想买衣服了,瞧我这脑子。”

    “没事。”

    反正平时都是道袍在身,也没时间穿。

    “嗯……接下来去哪儿呢?”

    “走走吧。”

    “好。”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听着街边的小商贩吆喝。糖葫芦、桃花糕点的香味诱人,馋得风华直找糕点店。

    于是他们到了天煜堂。

    “天煜堂可有名了,走,进去看看。”

    子桑越抬头看了眼牌匾,灵光一闪。

    风华转悠了一圈,撩了撩卖糕点的姑娘,最后拿走了一盒梅香凤饼。

    “风华,你的剑名我想好了。”

    “啊?”风华想了想,自己的确是说过让子桑越给自己的剑起名字:“嗯,叫什么?”

    “煜天吧。”

    “这名字也太敷衍了,你不能因为进了天煜堂就给我的剑起名煜天啊。”

    “你喜欢昼夜潭,所以突然想到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又觉得日月都不太适合你,所以用了煜,意为照耀。”

    “嗯……有道理,那天呢?”

    “天在一切之上。”

    “没明白。”

    “那就自己悟吧。”子桑越讳莫如深。

    “切。”

    三月,兰阳的桃花开得正盛,青石板路落满了花瓣。

    “真好看哇——”

    “嗯。”

    路过一棵桃花树,风华突然停下来了。

    “想到一句诗。”

    “什么?”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怎么好端端的想到这句。”

    风华摸了摸头:“不知道,这棵树就给我这种感觉,有点儿忧伤。”

    说来也巧,这棵“忧伤”的树就种在一家名为“桃夭”的店门口。

    这是家古朴的店,不和其他店铺一阳铺张奢华想着吸引过路人,反倒不争不抢,像一位隐士。走到门口,能闻见淡淡的木头香味。两人走进,发现是家玉石店,里面燃着檀香。

    架上摆着千姿百态的玉石,雕工细腻。它们沉默不语,一个个却都像会说话。有个清俊的少年站在柜旁,身后的墙上有两句刻上去的诗,看起来有些年头,凹槽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正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两位公子是要买玉?”

    想象中温润的声音。

    “啊,嗯,随便看看。”

    店里很安静,风华都不敢大声说话了。他打量着那些精美的玉石,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它们。有圆润的白玉,被雕成了嫦娥美人,也有墨石,被精心镂成了梅花纹样

    “公子,这里的玉都是你雕的吗?”

    “嗯。”

    两人不约而同,惊讶于这年轻人精妙绝伦的手艺。

    然而最终吸引风华的,却是一块未经雕琢的青绿色璞玉。他兜兜转转,最后停在了璞玉前发呆。

    “公子看上了这块玉?”

    “嗯……挺喜欢的。”

    “那我便赠予公子吧。”

    “啊?”风华讶异。

    少年笑了笑,解释道:“不知是不是它太丑陋的缘故,这么多客人里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它,更不要说为它驻足,所以我就收了他,只是玉总要见光的,于是今日又拿了出来,结果正巧碰到公子你。想来,也许是公子你和它有缘。既然如此,不如就赠予公子。”

    “这,这怎么好意思,这么好一块玉……”

    “无妨,相逢即是缘,人如此,玉应如是。我看两位公子气度过人,想来应是修道之人。不如将它做成缚灵石赠予二位,如何?”

    “缚灵石?”

    “公子不知?”少年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世间万物皆有灵,缚灵石可以是灵魂的容器。若是公子哪日有了想要留下的灵,这缚灵石兴许能帮上公子。不过这青绿的玉,容了魂魄,就会变成通透的白玉。”

    “哇……子桑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有缚灵石这种东西。”

    “你也没有也问我。”

    “……”

    “公子怎么称呼?”少年问。

    “我是风华,他是子桑越。你呢?”

    少年敛眼一笑:“宋晗。”

    子桑越向少年道了谢,少年见子桑越答应收下玉,小心地捧着玉到了柜台。约定时间后,两人也离开了。

    “你和那个老板还真是有点像。”风华出了店,打趣道。

    “哪里?”

    “怎么说呢,君子就是你们这种感觉吧,波澜不惊的,很让人羡慕。”

    ……

    两天后,两人取了衣服,掌柜的穿上这件深蓝的衣服瞬间精神不少,风华都打趣说他终于不像个死气沉沉的中年男人了。

    那块玉被宋晗打磨成了一块精美小巧的缚灵石。青绿色的玉面上泛着光,玉的背面刻着一个“风”字。风华厚着脸皮说,这玉也算是他送给子桑越的,所以一定要在后面写上他的名字。子桑越也没反对,随他去了。

    “今天去清明道吧,上次去都没带你好好走走,那儿的东西特别好吃。”

    “你不要总想着吃。”

    “切,掌柜的——我俩今儿晚上就不在店里吃了啊!”

    掌柜的挥了挥手放他俩走了。

    傍晚,两人又去了清明道。清明道和皇宫很近,况且傍晚人多,街上就也多了许多巡逻的官兵。路边已经有许多小商贩支开了摊子,摆弄着他们手中的纸灯,有的拿着笔,细细地在灯上写下美好的祝愿,然后再小心翼翼的放进一盏小桔灯。

    不过更多的是在做点心小食。

    “看来来的有点早,人家还都没做完。”

    “无妨,等等便是。”

    “嗯,也是。”

    风华的视线被一家面摊吸引了过去,摊主拉着一条条长长的面在空中甩动,然后干脆利落的扔到了一旁的锅里。面瞬间噼里啪啦炸开,发出清脆的声响。

    “子桑看那!闻起来好香,要不要去尝尝?”

    “好。”

    两人坐到桌旁,心满意足要了面,一边聊。可谁知天公不作美,眼看着天色渐黑,各式各样的灯如蝴蝶般翩翩欲飞之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只是一瞬间,店家辛辛苦苦做的纸灯瞬间被雨浇湿,生的火也灭了。街道上更加嘈杂,人群瞬间散开,人们纷纷奔向屋檐下躲雨,有的摊子上一片狼藉。

    两个人坐在篷子底下倒是安然无恙,就是发愁怎么回客栈了。

    雨打湿了石板路。路旁红灯笼的光映在青石板上,被水光搅拌的晃晃悠悠。空中弥漫着水汽,凋落的桃花沾了泥土,静静地躺在地上。人群慢慢安静了下来,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唠今天的事。几个盛装的姑娘从屋檐下探出头去看,想来是和心上人约定了相见,却不想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半途拦路,只能无奈等雨停。

    雨一直在下,没有停的意思。两人付了账,准备冒雨离开。风华刚迈出步子,却不想被一队来势汹汹的官兵溅了一身泥水。张口刚想骂,只见一辆囚车出现在了眼前。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面色苍白,无力地靠在栏杆旁,双眼无神,目光游离,没有焦距。三月,寒气还未散去,她却衣衫褴褛,手腕和脚踝上都戴着枷锁,已经被勒出了一道道血痕。脸上,还沾着血点子。众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她却置若罔闻,好似一切与她无关。

    可当她经过两人身边对上两人目光时,她的眼睛亮了。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子桑越,眼神幽怨,凄凉,却又像了却了一桩心事一样解脱。

    只是一刹那,交错的目光被雨盖过。她好像笑了笑,只是再来不及多想,她就随着雨幕消失在了道路远方。

    人群开始了议论。

    “哎,这许姑娘也是命苦……”

    “是啊,多好一个姑娘,官人却是个狼心狗肺的官人,哎,不得不说真是造化。”

    风华的八卦之心被点燃了。

    “大娘,您方才说的那个许姑娘是……”

    “你说许筱姑娘啊,哎,”身后大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她是清明道主曹璎的夫人。许筱姑娘和曹璎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的。后来成了亲,日子也挺苦的。不过曹璎也算争气,许筱姑娘供他读了五六年书,他也考官当上了清明道主。许筱姑娘本以为清贫日子也算是到头了,谁知道有天曹璎上朝觐见,回来的时候正巧碰见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大娘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别人听到:“尚书千金也是个妖艳胚子,非说看上了曹璎,寻死觅活要下嫁给曹璎,还一定要曹璎休了许筱姑娘。公子你说,要是曹璎还有点良心,怎么也不会顺了千金不是?谁知道曹璎一听是尚书千金,二话不说就把许筱姑娘赶出了家门。许筱姑娘怎么忍得了,消失了几年,不知从哪儿学来了什么妖术,把曹璎和那千金全都给杀了!那死相,真是惨!”

    子桑越还在想刚才那个姑娘意味深长的眼神。

    为什么要那么看着我?

    她是在求救?

    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