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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渡劫

    子桑越三人和秀篱道了别,乘船去了兰阳。

    苏灼一路上一直握着那块桃花玉。

    "苏姑娘,这玉里的人是..."

    "她叫辞蕴。"

    水面上有些桃花瓣,船一动,它们就打着旋飘。

    ...

    不知多少年以前的平静日子,苏灼还没有名字。那时的她还未化形,只是一条普通的蛇,除了有灵智能思考之外也没其他特别的。

    一年的深冬,大雪封山,放眼望去山中一片寂寥。本应沉睡的小蛇不知怎的被饿醒,无奈之下只好出洞,想找点吃的。

    四周都是枯枝败叶,唯独有点梅花还在枝头负隅顽抗。

    死气沉沉。

    小蛇漫无目的地向前爬着。它醒的太早了,若是它找不到吃食,等着它的也只有死。

    "晨子!哎,这有条蛇!"

    一个樵夫的声音传了过来,小蛇心道不好,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这整个冬日里,人家里没什么肉吃,好容易逮到了条蛇,怎么能放过这机会?

    "可以啊,就是小了点,不过好说歹说有肉吃了。"

    也许是巧合,那樵夫正是暮晨。

    可想而知年代的久远。

    两人拿了刀和竹筐,冲着已经饿的眼冒金星小蛇来了。小蛇无力抵抗,只能待在原地装死。

    "我要是装成死蛇他们是不是就会放过我?"

    当然,并不是这样。暮晨气势汹汹,看来也饿得不轻。

    "惨啊惨啊,我还没化形,就要死了..."

    暮晨看这蛇不动了,也就没用刀,毕竟他也不太愿意见血。提着它,随手扔到了背后的竹筐里。

    "今儿老婆有吃的了,嘿嘿。"

    "哎晨子,分我一半呗?"

    "行是行,就是这么点个蛇...这样,咱俩再找一条,实在没了再分?"

    "好说,走,再找一条去。"

    两人正要走,一个温柔的女声便传了过来。

    "两位,请等一下。"

    小蛇迷迷糊糊睁开眼,只看到了一抹春色。那是个温柔的姑娘,一头桃色长发,一对温柔的眼,一身浅白色流仙裙,好像完全不属于这个冬天。

    小蛇一瞬间精神了。

    "姑娘怎么了?"

    她笑了笑,不好意思道:

    "抱歉,这小蛇是我的,能不能请两位放过它?"

    暮晨和另一人面面相觑。

    "这...姑娘不要为难我们啊,这大雪封山,砍不到木头挣不到钱,城里头也没什么活可以干,我们都一个冬天没吃过肉了,家里还有妻儿老小,就分这一条小蛇。我看姑娘你也不是缺钱的人,要是喜欢养蛇,开了春再去城镇里买一条就是了。"

    姑娘早料到他们会这么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袋。

    "那我拿这一小袋银两换回我的小蛇,可好?"

    暮晨接过,打开。里面并不是碎银子,而是几个银锭,足够他们去山下买许多肉回来了。暮晨喜笑颜开,二话不说把小蛇还给了她。

    当然暮晨没打算白要。

    "姑娘,开了春儿我们再还你银两,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住哪?放心,我们是好人!"

    她笑了笑,抱起小蛇:"银两就不用了,两位也还了我小蛇不是?若是有缘,日后一定还会再见的。"

    "那多谢姑娘了!"

    暮晨和另一人就这么离开了,小蛇捡回一条命。

    姑娘轻轻蹲下身,轻轻从框里托出小蛇,手心的温度让小蛇暖和了点。她轻轻吐了口气,给了它足以活到开春的灵力。

    小蛇懒在她的手心里,偷偷地打量着她。

    那双眼睛,真当是满含春意。

    "雪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化呢,不要太早出来呀。"她笑了笑,轻轻给小蛇哈着热气。这般温柔,就好像她和小蛇早就认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问我叫什么对不对?"

    她不是人类,自然能听懂小蛇内心的话。

    "我叫辞蕴,是这山里的桃花妖,你叫我桃花儿也行哟。"

    辞蕴?真好听的名字,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写。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啦。"

    辞蕴起身,把小蛇放回了洞里,又给它留了许多吃食:"再见啦小蛇,照顾好自己。"

    然后她离开了,桃色的长发在白茫茫的雪中,真宛如盛开的春天。

    小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很想追上去,奈何自己没有力气,只能呆呆窝在原地。

    留恋着辞蕴的温度,和淡淡的桃花香气。

    我一定要去找她。

    它舔了舔一旁辞蕴留下的吃的,一阵清香瞬间溢满全身。

    ...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后来的冬天里,小蛇再也没有提早醒过来。

    就好像多年前的那个冬天,是老天为了让它见到辞蕴一样。

    那些吃的小蛇早就吃完了,但它还是小心翼翼留了一块小小的桃花糖,每天睡觉的时候就把它放在旁边的石头上守着,久而久之,它要闻着糖的味道睡得才安心。

    它也去桃花林子里找过很多次,想着能再见辞蕴一面,可惜那么多桃树到了春天都在争相比美,开的一个比一个盛,它也看不出什么来,所以常常是在远处发呆,看着桃从开到盛再到败。

    就这么看了不知道多少个春夏秋冬。

    "老三,又搁这林子里晃悠呢?"

    正是个春天,小蛇又来了这林子里发呆。正出神,就被一个人给提起来了。

    "你说你怎么每年都往这跑,难不成看上哪个桃花妖了?"

    这是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一身糊里糊涂的装扮,手边还拿着斧头。他不修边幅,头发蓬乱,衣服倒是很干净,除了有点汗味也没什么让人难以容忍的。但若是细看,会发现他的眼睛很好看。透亮浓郁的金黄色如湖水一般清澈,睫毛很长,一眨,甚至会让人愣一瞬间。

    他叫黎庚,是小蛇的大哥,比小蛇早了五六百年化形。成人之后也老不正经,没读过什么书,在山里砍砍柴赚些银子花,跑到山下找了个算命先生起了个文绉绉的名字,一天一天也就这么过。人不正经,每天就想着怎么勾搭各路美女妖怪,但总的来说,还是个不错的家伙。

    "我就喜欢在这呆着怎么了?臭大叔离我远点,离我这么近都没有人敢过来了!"

    黎庚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筐果子,也不走,就放在身边,靠着树啃:

    "啧,你老是来这绝对有猫腻,说,看上哪个美女了,给哥指指。"

    小蛇没说话,冲着黎庚的屁股就是一口。

    "你个小崽子,还敢咬你哥了?"

    黎庚一把小蛇提溜了起来,在空中甩了甩,末了似乎还意犹未尽,想着打个结。小蛇被晃得头晕,刚想开口骂黎庚,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辞蕴!是她!

    黎庚看小蛇两眼直勾勾的,还以为自己把它晃傻了,赶紧给放了下来。

    "老三,老三?喂,傻了?"

    黎庚见小蛇不说话,顺着小蛇的目光看了过去。

    辞蕴背着一个小包袱,手里拿了本书卷。她看书看得认真,完全没有注意到远处的黎庚和小蛇。

    她依旧穿着那身白色的流仙裙。

    "老三,你看那只桃花妖,美不?"

    小蛇要是能化形,肯定和黎庚一个表情。

    "美...美呆了!"

    "那可不能让你抢先了,我要去搭讪!"

    说着就把小蛇扔到了地上,擦了擦口水,匆匆忙忙拿了几个果子,屁颠屁颠朝着辞蕴跑了过去,也不管小蛇在后边破口大骂。

    "这位美丽的姑娘——"

    辞蕴坐在一棵桃树下读着书,听到有人叫,好奇的抬起了头。黎庚从树后面绕了过去,把额头前的头发撩开,露出自己那双迷倒万千少女的眼睛,准备开始搭讪。

    "大哥,你有什么事吗?"

    "我叫黎庚,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认识一下姑娘你。"黎庚嬉皮笑脸拿出两个果子:"姑娘吃个果子?可好吃得嘞。"

    "我叫辞蕴,"辞蕴被逗笑了,接过果子,柔声道:"多谢大哥。"

    "姑娘你是真漂亮。"黎庚笨拙地找话题,虽傻,但实诚:

    "真的,我活了这么久都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

    小蛇偷偷摸摸溜到黎庚身后,黎庚感觉到,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小蛇身上。

    "卧槽...黎庚你个混蛋..."

    "大哥你也很英俊呀,你的眼睛很好看呢。"

    "真的真的?我真的很英俊?"

    "哼,后半句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前边那句肯定是假的!"小蛇想。

    "许久以前,我也曾见过一双这么漂亮的眼睛。和大哥你一样,是漂亮的金黄色。"

    屁股底下的小蛇一听,这不是在说我吗!激动的它冲着黎庚屁股就是一口,黎庚冷不丁被咬,大叫一声,直接把小蛇从屁股底下提了出来。

    这一提,小蛇就跟辞蕴四目相对。

    一如许久以前。

    "咳...这是我家老三,觉得你漂亮非得跟过来,喏,刚才听你夸我心里不爽,还咬了我一口。"

    辞蕴见了小蛇,愣了愣,放下手中书捧过了小蛇。

    "小蛇?是你吗?"

    黎庚眼珠都要掉下来了。

    "你们认识?"

    黎庚仿佛看到了小蛇在冲着他耀武扬威地笑。

    "是啊,小蛇吃掉我很多好吃的呢。"

    小蛇就这么躺在辞蕴的腿上,听辞蕴和黎庚聊天。本来一听人说话就会困的它今天反常的精神,只是到了后面一直是黎庚在说,它恨不得把黎庚的嘴捂上只听辞蕴说话。

    春风一般的声音,实在欲罢不能。

    ...

    傍晚,黎庚带着小蛇离开了。

    "没事的呀,我就在这,想我了就再来找我吧。"辞蕴看出小蛇的不舍,下了约定,小蛇这才跟着黎庚走了。

    小蛇累了,索性趴在黎庚肩膀上。

    "没看出来啊你,天天来这,是不就为了等她?"

    "你说呢?"

    "行,大哥不跟你抢,美女那么多,不差这一个,让给你啦。"

    黎庚笑着放了木柴,架了锅煮汤。

    山洞之中有明亮的火,山洞之外是簌簌飘落的桃花。

    其实黎庚又怎么舍得跟小蛇抢东西呢?虽然他喜欢折磨小蛇,把它打成结,把它晃到眼冒金星,但是心里还是疼爱它的。二弟渡劫失败,灰飞烟灭,大千世界再无踪影,从此一家也就剩下了他跟小蛇。

    黎庚轻轻叹了口气:他回想起二弟,心里依旧如火一般在烧。

    魂飞魄散,连个念想都没留下。

    "老三,再过十几年就该你了。"

    小蛇听出大哥语气里的难过,轻轻嗯了一声。

    "啧,你可得加油啊,不然你要万一那啥了,不就剩大哥一个了,那多没劲。"

    "呸,别咒我行不行。"

    "嘿嘿,这不是怕吗。"黎庚笑了笑,搅了搅汤:"来,喝汤。"

    小蛇没有动。

    "喂。"

    "干啥?"

    "你别怕。"

    "啊?"

    "为了辞蕴,我会成功的。"

    黎庚愣了愣,随后笑了。笑起来眼睛一眯,连唯一的优点都没了,这下更像个猥琐大叔了。

    "有了美女忘了哥,信不信我把你扔进去煮了?"

    "切。"

    "听你的意思,想化成男人?"黎庚盛了碗汤,问道。

    "不...我还没想好。"

    "那你可好好想想吧,辞蕴姑娘可不像是看脸的,你要万一追不到岂不是很尴尬。"

    "啧,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黎庚傻笑,小蛇也不再跟他计较。

    夜已深,黎庚在洞里四仰八叉睡了,小蛇无奈,一如既往躲在他背后发呆。

    马上就该我了...

    到底要化成什么呢?

    鼾声传来,又是个聒噪的夜晚。

    第二天,黎庚又带着小蛇去找辞蕴,辞蕴还是坐在那棵树下静静地看着书。那棵树好像就是她的本体,上面的桃花颜色淡一些,但很好看。

    "小蛇来了呀?"

    小蛇见了辞蕴,直接挣脱了黎庚,钻进了辞蕴怀里。

    "嗨,瞧我家老三,没羞没臊的。快出来,哪儿有往人家姑娘怀里钻的?"

    我也想啊!黎庚心道。

    "没事,小蛇喜欢就让它呆着吧,不是还没有化形吗。"她逗了逗小蛇,"化形了可就不能这样了哦。"

    啧,要不还是别化形了。

    "辞蕴姑娘啊,昨儿我问老三想化成男化成女,你猜它说啥?"

    黎庚一脸坏笑。

    说起来,他今天为了来见辞蕴,还特地刮了刮胡子。

    "小蛇这么可爱,一定是想当个女孩子吧?"

    小蛇愣了愣。

    嗯,既然她认为我想做女孩子,那就做女孩子吧。

    多年后,小蛇回想起这时的决定,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一步错,满盘皆输。

    ...

    十几年,弹指一挥间。

    冬天里黎庚不再需要冬眠,索性抱着小蛇睡觉,辞蕴也很少离开本体,一直在树里待着。黎庚闲来无事就看看她,在树下晃悠晃悠。有几次小蛇醒的早,辞蕴就又做了些吃的给小蛇吃。人形时,她一直穿着那件浅白色的流仙裙,也不腻。

    也许是小蛇曾无意中说过好看,她便再没换过。

    时光流转,几人感情也越来越深。林子越来越繁茂,好看的妖也越来越多,可小蛇呢,偏偏就只要辞蕴一个,什么牡丹妖百合妖,它都不稀罕,倒是黎庚,他要砍柴,也想给小蛇一点和辞蕴独处的机会,常常不在,闲得无聊了就去勾搭人家姑娘,最后往往是被拒绝,然后痛哭流涕之后再换一个目标。

    寒来暑往,终于在一个夏天,小蛇迎来了它的劫数。

    那天下着大雨,林间的叶子被打落了许多。黎庚给辞蕴打着伞,两个人冒着雨把小蛇抱到了山顶。辞蕴的长发被雨淋湿,眸子里都带上了水汽。她不能离渡劫的地方太近,可她却又放心不下小蛇。本想着躲在树后守着,却被黎庚拉走了。

    "不行,雷神会误伤你的,走吧。"

    辞蕴无奈,只能被黎庚带走,留小蛇独自在空旷的山顶。头顶阴云密布,空中已经开始闪着雷光。

    "小蛇,你一定要挺过去!"辞蕴拨开花草,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小蛇。黎庚金黄色的眼睛在雨里明亮如炬,他深深看了一眼小蛇。凝视了很久,似乎要把小蛇身上所有的纹路都记住。

    万一...万一像二弟一样什么都没了,这就是最后一眼。

    "老三争点儿气,大哥在这等着你。"

    黎庚咬了咬牙,拉着辞蕴走了。

    雨淅淅沥沥开始下,小蛇周围的花草都被打得有些蔫,瑟瑟发着抖。

    小蛇静默着,从山顶向下看。远处有城镇阑珊灯火,它经常和辞蕴来看的。

    焦灼,焦灼。

    它在等,等一道惊雷。

    山下,辞蕴一直在微微发抖,黎庚轻轻拍了拍她,安慰道:

    "辞蕴你放心吧,老三那么喜欢你,准没事。"

    这话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

    辞蕴抹了抹额头上的水,嗯了一声。她双手合拢,在心里默默祈愿。

    "小蛇...你一定要好好的呀..."

    空中已经传来隐隐雷声,雷声越来越近,云也越压越低。说不怕是假的,小蛇想起它二哥什么都没留下的样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可它却逼着自己不能害怕:它身后还有大哥在等它,还有辞蕴在等它。

    它还要永远陪着他们呢。

    一道雷劈在了它身旁,震得它头晕目眩,旁边的草木着了火,却又被倾盆大雨浇灭。

    随即又一道响雷劈在了它的身上。它被劈得剧痛,只感觉浑身的皮肤都在被剥开,火烧火燎的疼。它想哭,想逃,可一旦这么逃了,就只能顶着这被劈得狼狈不堪的蛇皮过一辈子。

    于是它忍了下来。

    一道,一道,劈在它身上。它只感觉内丹在发烫:那是它在接受雷电的铸造与洗礼。温度由内而外迸发而出,一点一点流过它的内脏,像岩浆流过草地,滚烫,不留生机。

    它的双眼逐渐模糊了下来。

    ...

    辞蕴,辞蕴。

    辞蕴。